桂花扬尘

　　殘燈無焰，
　　燁變抬頭，血色的月色倉皇的飄過無數的幻影，
　　詠顏握劍，面影在月色下清晰的如同溫柔殘忍的畫頁
　　燁變知道這是夢，夢中白衣勝雪的男子，站在咫尺的月色中，手中的劍撒發著異樣的血紅，霎那綻開的笑容，月影下，宛若隔世的蓮花，嬌柔而濃烈，糾纏在燁變眸中。
　　詠顏與燁變的第一次見面，便註定了劫難。
　　這到底是夢，還是劫難……

　　每天燁變得門前都會有成群的人，成群的想要知道自己命運的人，燁變不會占卜，但她看得到未來，每個人註定要經歷的未來。
　　來看的多是女子，來求自己的前世今生的姻緣，燁變只說自己所看到的，註定的事，多說，也無益。
　　燁變愛劍，她卻從不碰劍，她是占卜師，這一輩子註定只能碰摸這凡塵命運，而不能了斷它們，劍是兇器，是殺人的工具，無論我們用多麼美好的詞語去形容它，事實總歸是事實。
　　詠顏愛劍，他會在月色彌漫之夜舞動它，劍影一過，便是血雨腥風。
　　燁變會在詠顏殺人時看著他，俊秀的男子，舞動帶著花香的劍，血的氣味，決不濃烈。
　　“你在看我？”詠顏還是發現了燁變，躲在花叢中的女子，揚頭，櫻唇粲然，一笑傾城，再笑傾國。
　　“是的。”銀鈴般的音，淺淺的淡淡的，勾繪起詠顏心底的哀愁
　　“你是誰？”
　　“我叫燁變”

　　詠顏依舊會在月色下殺人，但從不直接回家，他會去燁變那裏，燁變的桂花酒，花香而酒洌，詠顏喜歡那種味道，淡淡的，帶有燁變香味的酒，詠顏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感覺，燁變告訴他，這是戀愛。
　　“什麼是愛”，詠顏永遠都不明白這女子的感情，就如她的桂花酒，典雅的不可一世，一如曾經期盼的煙火，燦爛到了極致
　　“愛，就是我對你，還有你對你的劍，你的劍對血的羈絆。。。”燁變笑容彌漫在詠顏眼中，化作的煙，久久纏綿。
　　詠顏輕笑，笑容婉轉，又清麗，他摟過燁變，燁變的氣味，清香又濃烈，詠顏迷戀於這種氣味不可自拔，燁變淺淺的笑著，迤邐而嫵媚。
　　燁變推開詠顏，不著痕跡，
　　“血的氣味……”
　　詠顏僵住笑容，轉身，青衫飄展，桂花依舊。
　　詠顏註定不能逃過血腥，就和燁變永遠逃不脫詠顏一樣，命中註定。

　　夜裏，燁變夢見了詠顏，青衫白綢，被血染開了一片一片的血蓮，他面色蒼白，手裏劍碎落了一地，燁變第一次發現了什麼是孤獨，什麼是寂寞，她起身，黑綢般的發，長長的拖到了地上，蔓延了一屋，燁變看得見、夢得到未來的事，但未來的註定，她卻永遠不能改變。
　　當燁變趕到時，為時已晚，詠顏寂靜的倒在地上，血流不止。
　　燁變在哭，伏在詠顏身上，細細的淡淡的哭，詠顏不會死，只是要遺忘，遺忘他的劍，遺忘他的江湖，遺忘他的燁變……
　　那晚的月，園的透徹又絕望，燁變的眸子在月影下微微泛光，深不見底滿是愛恨情仇。
　　傳說，曾經有個靈驗的預言師，在月色灑滿庭苑時，離開曾經愛過恨過的城池，帶上她心愛的人的劍，還有名字。
　　那一夜的燁變不再是燁變，失去了一切的女子，僅僅是名字，又有什麼重要的呢？

　　她叫作詠顏，殺手，專在月夜中殺人，雙手滿是鮮血。
　　她不會笑，但是卻有傾城的天顏。
　　她有絕世武功，卻只是在月色中舞劍飲血。
　　她冷酷無情，卻從不殺女人小孩。
　　她永遠不會失手，因為她看得見未來的一切。

　　她淺笑，手中的劍耀眼的灼目，眼前的酒，桂香濃烈。
　　她只喝桂花酒，淺淺的香，淡淡的憂傷，她用桂花酒來懷念他的愛情，她曾經的海誓山盟。
　　“還有1個月，才滿月。”她喝著酒，喃喃自語，聲音冷漠又悲傷。
　　她殺人，總是在滿月，沒人知道為什麼，也沒人知道了還活著。
　　她突然覺得自己仿佛蒼老了一個世紀的年華，那些被自己遺棄在海底泛黃的年華依稀明亮，閃亮的不知所謂，他置身於那些夢境之中，羽衣翩飛，她似乎看得見那些成天站在家門前渴望知道未來的人們，她也似乎看得見那些沉沒於酒桶深處的掛花，唯獨自己，身影模糊得看不清……..
　　她手心有汗，散出一層層冷氣，下意識一摸劍，那邪惡的鐵器竟然寒的刺骨

　　霎那之間，燁變的手顫抖起來，他眼睛裏透出了幾年來從未有過的光華，依舊是白衣勝雪的男子，依舊是傾國傾城的女子，依舊是才子佳人郎才女貌，依舊是他愛着的面孔，只是身邊的，卻永遠不是她……
　　她手中的杯盞滑落了下來，在空氣中划出一道精美的舞曲，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音，白衣勝雪的男子轉過頭來，對面的女子似曾相識，只是頭腦一熱，什麽都不記得。
　　“遲墨公子，你認識這位姑娘？”佳人的聲音嬌羞慾滴，隱隱之中透出一些醋意，燁變想起自己的當初，當初也是那麽傻傻的癡癡的，愛着這個忘記所有的男子，如同夢中單翼的蝴蝶，尋找着伴侶隕落的記憶。
　　“不認識。”白衣男子的聲音如同往前一般脆弱輕靈，輕輕刺向了被血腥包裹的少女心，燁變猛地站了起來，她害怕自己的淚就這樣落下，但是她知道，她早已沒有眼淚，從繼承詠顏這個名字開始，她匆匆從他們身邊走過，留下一陣若隱若現的桂香。
　　男子的容貌依舊，只是不允許她一個人擁有，燁變轉身，她看着那個男子，那個叫遲墨的男子，她用她獨有的空靈的音告訴他
　　“我叫燁變”
　　遲夕微一蹙眉，眼眸中綻放出恍惚如隔世的溫柔
　　“燁變，我見過你，是嗎”
　　莫名的問句，帶股不容置疑的音韻，燁變輕顰，霎那閒傾國傾城。
　　“前世今生，從不相識。”燁變的節奏微顫，話音孤獨淒慘，遲夕輕嘆
　　“如此佳人，我卻未曾有幸認識，慚愧慚愧。”
　　“可惜公子身邊有如此佳人，又何必在乎燁變的半卷殘顏…..”
　　燁變話語犀利，幾乎能讓人聽見語中汎濫的妒意。燁變轉身，羽衣翩飛，一霎那，就上了屋頂。
　　一刻閒，心碎的聲音在燁變心中蔓延，燁變迎風站立，倉皇的淚依舊落下，她翻身離去，淚散了滿地。

　　燁變再一次出現在遲夕面前已是深秋，枯黃的落葉讓燁變的出場顯得有些華麗，遲夕負手站在院子裏，那個鬼魅般競艷的女子就這樣從天而降，笑容迷魅。
　　“你要成親？”燁變淡淡的問，言語閒盡是荒涼“你愛她？”
　　遲夕苦笑，這女子貌似溫柔，性情卻如此直接，霎是可愛。
　　“我不愛她，但是她救了我，我必須要愛她。”遲夕這樣說，說得天經地義
　　燁變不在笑，她很認真，很認真，告訴他
　　“可是我愛你，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愛你。”
　　遲夕詫異，只不過二面之緣，便可以愛的那麽深，説明這愛情真是無常又廉價。
　　“燁變，那我寧願，當初救我的是你…….”
　　燁變忽地綻開了笑容，那種笑，如綻開于天池的雪蓮，純淨又聖潔，她仿佛囘到了過去那些桂花酒彌漫的日子，他不是遲夕，她也不是殺手，他只是她生命中的獨一不二。
　　然後遲夕突然吻了她，冰冷的唇，讓燁變有點措手不及。
　　“謝謝你愛我。”語言閒沒有半點虛假，燁變的流幹的淚，又一次滑落下來，滑落到了遲夕的臉上。
　　“如果叫你現在選擇，你會選擇成親…還是愛情？”
　　遲夕放開燁變微微顫抖的唇，
　　“我是遺失了前世記憶的人，如果沒有我的妻子，我早已不在這世上，報恩，乃人情。”
　　妻子，多麽絕望的詞藻，一撇一捺深深刻在了燁變心中，只是這兩個字，不是指她。
　　她轉身，路過了她的愛情。

　　遲夕成親那天，恰好是滿月，是殺手詠顏出手的日子。
　　誰都沒想到，這次死去的，是一個深閨待嫁的喜嬌娘，是那個綁住了遲夕愛情的女子，她死了，死在了詠顏刀下。
　　燁變在那個女子尚未散盡的眸子中發現自己影子時，她才想起了遲夕。
　　遲夕會恨她，就如同她愛他那般深，他恨她背叛了他的信任，他的溫柔，他的企盼，可是，他依舊懵懂，他不知道，世界上誰也不會背叛誰，唯一背叛的，只有命運。
　　燁變知道這些，在劍刺穿那個女子心脹的之前她就知道，只是，女子的妒嫉心始終戰勝了一切。
　　那一夜，燁變離開了這裡，離開了這個遲夕恨過他的城池，她留下她的劍，華麗的劍芒，閃爍出燁變冰冷的眸子，和眸子裏的遲夕。

　　那一夜，殺手詠顏徹底消失，幻滅。

　　沒有人知道，燁變回到了最初的地方，她繼續幫那些來往的人佔卜，她繼續釀她獨步天下的桂花佳釀，她繼續用她畢生的年華懷念一個早已遺忘的人。

　　遲夕，遺忘所有的男子，霎那閒，白髮千丈。
　　他開始握劍，燁變留下的冰冷的鐵器，在遲夕的手中微微生疼，恍若開出了隔世的荊棘。

　　儅大名鼎鼎的殺手詠顏被人們漸漸以往而泛黃，遲夕練就了絕世武功，他背負着他仇人的劍，離開了，他去找燁變，那個曾經傷害了他的女子。

　　人們只記得那天燁變收店收的很早，早的離奇
　　燁變沒有睡去，她點燃幾盞花燈，屋内幔帳紛飛，滿屋的桂香讓她回味于過去的記憶。
　　那些蒼白的記憶似乎存在于某個夏夜，她端着桂花酒，一笑百媚生。
　　燁變癡癡的望着星辰，世間癡情的女子，只有在仰望這片星辰時，才發現自己的渺小和脆弱。
　　她長笑，銀絲散開了一地，人老天荒。
　　忽地，縵帳散開，
　　他來了，
　　燁變知道。

　　遲夕又一次看見了眼前的女子，她依舊羽衣，鳳釵，錦紗，風華絕代，傲然的銀絲，拖到了地上，蔓延到腳底，遲夕心疼，又絕望，女子的年華，竟脆弱的荒涼。
　　燁變沒有表情，只是靜靜看着他，眼神溫柔
　　“遲夕，我等你，很久了。”

　　燁變輕移蓮步，長髮迎風，風中飄散着薰香，柔荑中端着的玉盞，在月色中泛出微弱的光。
　　啪的一聲，玉盞忽碎，一霎那，桂香浮動，玉兔微吟。
　　燁變開始流淚，這是他那麽多年來第一次流淚，遲夕用那雙被劍磨出繭子的手，輕輕地，靜靜的，柔柔的，撫摸着燁變的頰。
　　“燁變，你爲何負我？”
　　燁變說：
　　世界上誰也不會背叛誰，唯一背叛的，只有命運。

　　遲夕苦笑，
　　“你這是何苦。”
　　燁變搖頭，嬌羞如玉的天容中透露出她半生浮華下掩映的血色荒涼。
　　“遲夕，你曾經是我生命的全部。”

　　燁變拔出了遲夕的劍，燁變無笑，雙臂顯示出女子特有的修長，閃一對劍花，她開始起舞，這絕美的女子，配上這絕美的劍式，銀鈴輕響，竟也絕美的天下無雙。
　　燁變嶄開了滿樹的桂花，劍“諍”一聲落地，插在遲夕身前。優雅的桂花靜靜漂着，掩映住了兩人悲涼的身影。
　　“遲夕，殺吧，我早該死去。”

　　遲夕拿起劍，那經歷了無數腥風血雨的劍呵，居然在一個弱女子的身影前抖動的不成樣子。
　　燁變笑音燦然。
　　“遲夕,殺吧，我殺掉了你的妻子，你的救命恩人。”
　　遲夕一動情，
　　“燁變，你怎麽那麽傻。”
　　忽地，劍花一抖，散出了幾朵殘香，燁變鎮定的站着，身上的錦衣，蒼白的駭人。

　　燁變發現遲夕的臉龐開滿了血花，她發現，這是她自己的血，
　　她的意識開始淩亂，她眼前自己深愛男子的面容模糊，她突然覺得自己生活得那麽多的年華，竟然沒有那柄鐵器刺入胸口的一半灑脫，她不用再去理會那些綻滿了山野的血色花櫻，只用這樣寂寞的，寂寞地在生命的最終端燃燒，可是，她回憶起那個自己深愛的男子，被自己斷送了一輩子的男子，茫然中，她淚流滿面。
　　渾身是血的女子，想要說，卻説不出口，
　　她只能微笑，淡淡的笑顔綻放在無數的眼淚中………………………………

　　遲夕看見燁變的微笑，沾血的白蓮，美麗的不可方物。
　　他似乎在燁變渙散的眼眸中瞥見了他前世的記憶。
　　充滿了桂花香馨的記憶，
　　那輪玉兔，月下的美人，鎢絲綻然，笑容瓢韻，絕美的記憶呵，自己，竟忘得一乾二淨。
　　那杯桂酒，杯中的倩影，面容天邪，桂香濃烈，關於愛的記憶，竟美妙的可怕。
　　“燁變！”
　　他開始狂叫，眼前的女子，是他發誓用生命去守候的女子，他發誓要摯愛一輩子的女子。

　　“燁變！”
　　女子聽見一種聲音，那是自己的名字，她微微綻開雙眸，男子的淚，連成了綫。
　　她好想伸手擦干男子的淚，
　　雙手卻如那柄劍般冰冷，如何，也擡不起來。
　　亙古的風，穿透了她薄弱的身軀，獵獵作響。
　　她發現自己正慢慢融入混沌，
　　散落的桂花，被血染的通紅，紅的妖嬈，紅得驚天動地。

　　燁變走了，遲夕親手斷送了自己的愛情。
　　那具逐漸冰冷的軀體，美艷依舊。
　　“燁變，我愛你。”

　　哭泣的男子，終于離開了女子身邊，他將女子生前最愛的桂花酒散滿了小店，小店一切芬芳，他做完一切，回到了女子身旁。
　　“燁變，我們要一起死去。”
　　甩手，點燃了桂香。
　　飄舞在半空的桂辦，忽地化作了一股白煙，兩人的臉，映得紅潤如初。

　　尾。
　　小城中第一次那麽明亮，漫天飛舞的繁星帶走了桂花的清香。
　　大火整整燒了一天一夜，幾乎燒掉了小店中殘留的一切。
　　一切記憶，
　　一切愛恨，
　　一切桂花。

　　夢中的女子嬌柔嫵媚，風華絕代，傾國傾城。
　　夢中的男子瀟灑倜儻，英俊無雙，面容俊朗。
　　可惜，
　　一切成灰成燼。

　　世界上誰也不會背叛誰，唯一背叛的，只有命運。

《猎人同人之忘川水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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