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谢了春红

　　正午散衙，易之与同僚之间各自别过后，正要赶往家中。身后传来太子，顾岱珏的声音：“易之这是行色匆匆，可是要赶往何处？”
　　易之揖首，恭敬说道：“见过太子殿下，微臣正往家里去。”
　　身边的三皇子，顾祈珏笑称：“大哥你可不知道，自从易之成亲后，只要是下朝散衙就是往家里赶。大家私底下笑话他呢。也不知道尊夫人是有何魅力，叫我们的侯爷一刻也离不开她。”
　　顾岱珏说：“还以为谁都像你，整天里闲散。也需要找个人好好管你，收了不着地的心性。”
　　顾祈珏哪里聊到，火势开往自己，笑道：“大哥还没有，小弟怎么敢先行一步——再说了，大哥什么时候把王家的那块美玉收入自己囊中呀。”
　　顾岱珏掠一眼易之，见他脸无波色，心底讥笑。他踢顾祈珏小腿肚，说道：“就你多事，你跟易之同岁，也没见易之满嘴不靠谱。”
　　顾祈珏连连称是，陪笑道：“大哥，我错了还不行吗？你不是要请易之去会仙楼的嘛，怎么训起我来，兴之还等着咱门呢。”
　　顾岱珏一拍自己脑袋，怪道：“都是你，害我忘了正事。今儿赶上，不如一块去会仙楼吃饭，我们现在难得在一起聚过，正好介绍金繁给你认识。你们俩挺有缘的，都有个‘之’。易之可莫要推辞啊，反倒生分了。”
　　易之只好跟顾岱珏两兄弟一同去了，到了会仙楼老板说：“金公子等了小会儿，自己先走了。末了订好了桌席，就等着几位爷来呢。”
　　顾岱珏摇摇头笑道：“不愧是天下首富金日进的公子，既然是为我们准备，我们也不用对他客气。老板，这桌饭就挂在金繁的账目上。”
　　阿园与张管家对完账簿后，回到自己的芳歇阁去侍弄栀子花丛。她连着枝剪了几朵开的正好正盛的栀子花，留着翡翠般的嫩叶。对一旁打下手的彩云吩咐道：“你到屋子里拿梅子青的水仙盆装点水，叫婷婷拿她俩姐妹上次编的柳枝小篮子来，我要装花用。稍后我会让她给你送去，你把花放进水仙盆内，送到晨春院去。”
　　彩云抿嘴笑道：“哟，这么上心，侯爷不就是咳嗽了那么两下，你就记挂着了。”
　　阿园推她，说道：“你哪会知道，有病症不能及时医治，开始呢伤于皮毛，逐渐深入肌肤，接着是筋脉，最后六腑五脏。所以莫要小瞧了那些病病痛痛的。”
　　彩云不怀好意笑道：“嘶，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什么时候学的呀？打谁学的呀？”
　　阿园羞恼娇嗔道：“待会完事了，我就揭了你那厉害的嘴皮子。成了闷嘴的葫芦，我耳根子就清净多了。”
　　主仆二人正嬉笑着，芳歇院外传来一女子声音：“主仆二人的感情处得真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姊妹二人在打闹呢。”
　　二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七公主顾绶，身后跟着一个女子。芳歇阁的人急忙行礼，阿园说：“不知公主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公主恕罪。”
　　“无妨无妨，起来吧。我也是便服来的，没找人通报。”
　　阿园见顾绶身后的女子，觉得眼熟。但见此人穿的素净，两眼溶溶欲泣，一身弱柳扶风，倒像个病西子。
　　顾绶注意到阿园的眼神定在小莲身上，把小莲拉到自己跟前，笑道：“姐姐是不是觉得此人在哪见过呀？我是见她在姐姐府外常常流连徘徊，才想着是不是姐姐的故人，或者是易之哥哥的故人。所以绶儿自作主张将她带了进来。”顾绶说完，暗中一掐，小莲便跪在地上，吓得阿园不知所措。
　　那双潸潸然欲泣的眸子，这下似乎有泉水涌动。她哀怜道：“小莲拜见夫人，望夫人能成全小莲。”
　　阿园脑袋一懵，这是唱的哪出啊。她不习惯别人跪她，只好叫小莲起来。小莲摇头不起身，只叫阿园成全她心愿。阿园只好问她有何心愿，自己能帮定帮。顾绶坐在泡桐树下的秋千上，看着这出好戏。彩云回到屋内，俩耳朵竖起关注外面的形势，萍萍婷婷趴在门框上偷看状况。
　　小莲道：“小莲仰慕侯爷已久，自侯爷从醉汉手中救出小莲起。小莲就已经认定了侯爷，发誓此生非侯爷不嫁。小莲自知，自己乃蒲柳之姿不配登堂入室，只要能留在侯爷身边伺候侯爷，做个丫鬟侍妾也是心满意足。还望夫人能看在小莲一片真心痴情上，成全了小莲！”说完伏地顿首，两眼泣涕涟涟。
　　阿园如被雷劈，一时没反应过来，转头望向顾绶。顾绶迎着她目光，挑眉轻笑。忽然知道了，原来是编排已久的戏剧。
　　阿园深呼吸了一下，对着小莲说：“姑娘，我知道了你的心意。只是侯爷纳妾的事我还不能做主，这要请示了老夫人。再说，侯爷是否能如姑娘一般倾心接纳姑娘，我也不能担保。恐怕要让姑娘白来了这趟。”
　　小莲着急道：“不会的，侯爷会对小莲有感觉的，侯爷定会收下小莲的。老夫人那边还望夫人替小莲争取，小莲日后定不会跟夫人争宠，事事听从夫人安排。”
　　阿园惊呆了，她哪料得到小莲会顺着杆子往上爬，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带着微笑，冷语道：“小莲姑娘，我从未听我夫君谈起过别家的女子。这一两年内，我夫君是不会婚娶的。小莲姑娘看上去也不小了……想必姑娘的芳心要错付了。”
　　小莲跪走道阿园裙前，拉着阿园的裙边，哭道：“不会的，纵使侯爷不喜欢小莲本人，也会喜欢小莲的样貌的。京畿城内无人不知，小侯爷曾与王将军的独女，韫玉姑娘暗生情愫。小莲有幸能与王将军千金长得八分像，当初侯爷救下小莲，也是喊得王姑娘的芳名——小莲愿意等，等多久都没关系！”
　　顾绶起身，说道：“姐姐，就是绶儿这个旁人听着也心疼啊。小莲对易之哥哥一往情深，易之哥哥对韫玉姐姐又是旧情不断，姐姐何不成全了这对有情人，倒显得姐姐宽宏大度。”
　　阿园险些气昏死过去，这合着是易之在外面惹的风流债，上门逼宫来了。顾绶跟小莲两人一唱一和的，她哪不知她们的伎俩。小莲喜欢易之是真，顾绶喜欢易之是真，顾绶利用小莲膈应她也是真。只是进顾府还没多久，就遇上这架势，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顾绶两手架在胸前，就等着阿园发作。小莲一直细细的娇啼幽咽，若是被不知内情的人看到，还指不定要传阿园是个恶妇在欺负有情的弱女子。
　　阿园正预备践行先生教授的待人方针，好好的将那个叫小莲的姑娘，冷语奚落一番时。就听到屋内的彩云的惨叫声，吓坏了阿园，扔下众人跑到屋内，只见彩云额头红肿淤青。阿园打发萍婷姐妹俩叫嬷嬷请大夫来，芳歇阁顿时忙乱成一片。
　　顾绶和小莲被晾放着，无人注意，顾绶自讨没趣，踢了小莲一脚。喝道：“还跪什么跪，没用的东西，白带你来了！”说完就走，小莲望望顾绶，又望望屋内，一脸凄惶的跟上顾绶走了。
　　彩云本是两眼紧闭，跟个不省人事似的。谁知道，听见顾绶跟小莲姑娘一走，两眼登时睁开，吓得阿园老大一跳。阿园恼道：“有你这么玩闹的吗？又把自己的命当作玩笑的吗？你知不知道，我被你吓死了，还以为你被砸死了呢！”说完替彩云揉揉撞伤的地方，彩云感受到了阿园的情真意切，偷掉了几滴泪。
　　原来彩云是存心有意的，她听见外面二人在发难少夫人。又知道少夫人被逼急了，就脾气爆。再说少夫人处理这事又无经验，生怕她一个恼羞成怒，大放言辞，着了她们的道。就急中生智，自己搬起水仙盆砸向自己脑袋，正好解了怒气中的阿园，只是苦了彩云她自己。
　　萍萍婷婷拿来冰块，阿园让彩云坐下，自己给她冰敷伤口。埋怨道：“叫你拿个水仙盆，就弄到自己额头，以后我是不敢用你。”
　　彩云解释道：“这个不聪明的法子还不是一时着急就使上的，就怕晚了一步，夫人您就着了她们的道。我容易吗？还来问罪我。”
　　“她们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我还能不反嘴吗？再说了也是你们侯爷给我惹的不痛快，待会栀子花别送过去了，我们搁自己屋子里。”
　　彩云一副了然于胸，猜算到的样子，说道：“你看吧，你已经就着了她们的道了。平日里你挺聪明的，这会子被怒火攻心犯起傻来。”
　　阿园瞪大双眼，眉头拥蹙，问道：“这话怎么说？”
　　彩云笑道：“七公主跟那个叫小莲的，拿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抖落出来，不就是为了膈应夫人的吗？夫人想想，侯爷近日来对你怎么样？我想着，夫人和侯爷好不容易到了今天和融的局面，若是夫人着了她们道，撒泼发疯，岂不是白费了这些时日的努力。事情闹大了，侯爷会怎么想夫人，这日子又得过回去，还让人白看笑话。”
　　阿园随着彩云思路一想，觉得后背发凉，倒吸了一口气。
　　彩云又接着说道：“老夫人去甘露山庄，安心把家里交给夫人您管理。单凭这点，夫人方才也不能动气，动气就乱了心智。若是闹大了，被老夫人知道了，老夫人对夫人失望是小。老夫人为堵悠悠众口，就只能将小莲嫁给侯爷，不就整好遂了她的的心意。”
　　阿园常年在云来，哪知侯门深似海。一听彩云细道其中厉害，只觉得脑袋都要大了，赌气道：“我也不能不争呀，毕竟你们的小侯爷跟王府姑娘曾经确实火热。还叫我给她家送玉，更是被我撞见他们俩亲热。我还道，小莲脸熟，原来是真的脸熟。”
　　彩云被她说得脸都红了，若不是阿园这个人好，她还不乐意多嘴了。彩云好笑道：“你争什么呀。就像夫人刚才说的，王家姑娘跟侯爷曾经火热，还不是没成了侯爷夫人。反倒是你成了侯爷的枕边人，这不是缘分是什么。挣个你长我短的也没多大意思，是你的还能溜了不成？”
　　阿园经她这么一说倒也释怀了好多，豪言道：“也不无道理！再说了，你们小侯爷受众多女孩子追捧喜欢，我岂能各个将挡。往好处想，只能证实我眼光好，福气好，成了易之八抬大轿，正门迎娶的妻。也只有我才是名正言顺的，与那些人较什么劲。”
　　易之喝得醉醺醺回来，东子搀扶着易之进了芳歇阁。阿园看见，蹙着眉头问：“怎么送到我这来了？
　　东子笑道：“脚长在侯爷身上，还不是侯爷自己来的。”
　　阿园因为中午的事，没好气道：“他该回哪去，送哪去。”
　　东子纳闷：“夫人这是怎么了，发起了无名火来。”正欲转身，又被阿园叫住了。
　　她说：“既然是他自己想来的，你就搀他进去。”
　　东子扶易之躺下后，自己就出来了。阿园见走没见人影了，于是进了屋内。自己闺房一股子酒味，打开四面的窗子，抓了一把香料放进金兽里。
　　走到床边，叫了几声“易之”。床上的人酣睡沉沉，鼻息安稳。阿园取来毛笔，在他脸上清扫，床上的人还是没动静，就确信他睡死了。是时恶向胆边生，“啪啪”给了易之几个耳刮子，一解心中怨气。
　　晚饭时候，易之醒了，觉得自己右脸火辣辣得疼。照镜子一看，半边脸红肿了。还以为是东子搀扶自己时没搀稳，给碰着哪了。叫来东子就是一顿好骂，东子委屈得低下头侧脸看向阿园。阿园两只杏仁眼骨碌碌四处乱转悠，就是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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