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谢了春红

作者:路上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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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京畿城的一条官道上,坊巷与院落拥聚,瓦缝参差,鳞次栉比。两边民户铺席,茶坊酒肆,勾栏饮食,处处熙攘拥门,吆喝声此起彼伏,车马人流可谓是络绎不绝。
      正直晌午,日头热得厉害。有个年轻后生正埋头推着他的浪子车,挨到中午,车上的柴薪售卖已空。此人约莫十五六岁,身上穿的是粗布短衣,一头黑粗跟松针似的短发,再往下看是一张黝黑的圆脸,未见棱角。铅墨似的眼珠,澄澈清明,像是一头小牛崽子。
      咸味的汗水流进眼睛,辣得不停的眨眼。他一边不住地擦拭门面上趟水的汗,一边往有阴凉的地方躲。
      又走了数十步,前方有处较为低矮随意,像是临时搭起的篷子,檐下挂着写有“茶”的幌子。虎子推着车走到茶肆前,望着肆里面熟悉的摆设,孔依旧的跑堂,杵在那发愣。清澈的睛光,突然一下黯淡下来,神情若有所思,其中带些伤感。
      有顾客进进出出,他和他的推车挡在中间,引起来往的客人们不满,其间有人刻薄道:“要羡慕一边去,吃不起的,别挡人家的道!”兀的遭人贬了一通,后生也不生气,心里念道:“若是阿园还在,她一定会顶回去,她护短得很,是绝不允许他人欺负自己身边的朋友——以前他们俩一攒到钱就瞒着家里人,来这听书,现在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将推车赶到一边后,掏出钱袋子掂了掂,又瞧了瞧篷子下,跟自己穿着一样的人喝着用来解渴没味的粗茶,握钱袋子的手一紧。
      虽然卖柴薪赚得不多,但进去阔绰一把还是足够的,大不了回去挨一通胖揍得了,又不是没被打过,反正皮也炼结实了。后生这样一想,阔步进了茶楼。
      选了一处空处坐下来,叫跑堂的递来一壶茶,一顿牛饮解渴之后,抬头一看,发觉台上评书之人迥于寻常。
      细看那人身形体格,与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与自己一般年纪,但因通身的富贵打扮,又加之那人皮相比自己白皙精致甚许,因此乍得一眼瞧去,成熟持重甚许。
      台上之人面相清俊,气度不凡,丝毫没有之评书人的穷酸,倒像是某位富家子弟。
      后生心存疑惑,只见那人躬身拱手笑道:“刘某倒是有个趣事,知晓的竟与刚才所听到的出入很大,待在下手舞足蹈详尽演说一番,在座兄弟只当做一出戏文。”
      听自称刘某人的口音,不像是京畿中人,后生就问左手旁的茶客。茶客的桌前堆满了香煎果子壳屑,看来他坐得挺久的,问他应该知晓。
      “台上青衫是何人?听口音不像是京畿之人。能有这气派,除了京城的富贵人家外我倒想不到别处。”
      茶客接过话头:“小兄弟,你不知道实属正常。他可是江东知府大人的令郎——苏修。江东与京畿之间隔着条沧水,听说自小得了个乘船晕吐的毛病,是故若无要事是不常来京畿的。”
      后生一听稀奇,笑道:“富家公子的毛病可真怪异,我们庄家养的可从来没听说过——这次渡沧水来京,莫不是毛病好全了?”
      茶客得意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江东的刘知府夫人与袁小侯爷的母亲自小交好,这关系啊,也算是老王爷的妻妹,小侯爷的姨母。刘公子此次前来,一为代母看望袁夫人,二是专程来吃袁小侯爷喜宴的。”
      茶客停了下来,喝了一口茶水,把玩手中的杯子,继续道:“这事说来也奇怪——不对,不对,要说那两家真是有奇缘。”
      后生闻言,将送到嘴边的茶水放到桌面上,追问:“什么奇缘?快与小弟说道说道。”
      茶客心想此人莫不是从山窝窝里来的,前几日小侯爷的婚事锣鼓熏天,热闹非凡,官道上挤满了围观的百姓,这黑娃子竟然全然不晓。于是耐着性子接着说道:“就是城南云来村上的吴家与咱们的小侯爷永结秦晋之好的事啊!”
      后生心里顿时明朗,经他这一提点已经明了那是说阿园的事。自圣上颁布一道圣旨,这道明黄的绢帛莫名成了媒人,将阿园与顾家的小侯爷绑在一块。
      他心里愁云不展,晚晚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消息,说给正爬树打柿子的阿园听,阿园右脚正寻树杈好落脚,没听到晚晚说的内容。“她”啊“了一声,晚晚兴奋大喊道:“阿园,你走狗屎运了,就要嫁给顾小侯爷,从此过上吃香喝辣的神仙日子了!”
      穿过林子的风没有将晚晚的声音吹散,阿园这下算是听清楚了。她抬头望了一下上面,柿子树枝繁叶茂,绿叶交织成团,树下的晚晚和虎子根本看不见树上的阿园,只见一根长干在有柿子的地方晃来晃去。
      外强中干的树杈“咔嚓”一声断裂,打柿子的杆子凌空下坠,掉到树下捡柿子的虎子的头上。
      自晚晚说了那番话,虎子一下子变了。之前只要捡着一颗就向阿园邀功的虎子,变得消沉起来,蹲在一处盯着一颗柿子出身发呆,蝇子趴在他脖子处大口吸他血都没知觉,直到阿园踩空跌落的哼哧声和晚晚的惊呼声,才将这个呆子的魂拉回躯壳中。
      仔细一想又不对,若是说阿园,那是怎么成了袁小侯爷,从没听说过此等人物啊。
      茶客见虎子陷入沉思,面上纠苦,一会儿又是摇头,一会儿嘴里又是喃喃自语,以为他依旧不晓,就追问虎子是何处之人。虎子回答他是城南云来村上的。
      茶客一拍桌,惊道:“吴家姑娘亦是云来,你们同出一路,竟不听闻这等奇缘?”
      虎子憨笑搔头,浓厚的乌亮断发越发衬得他憨厚窘迫,嘟囔了一句:“与阿园婚嫁媒娶的是顾小侯爷,又怎成袁小侯爷了呢?”
      茶客被他的无知逗笑了,欲要再说再填补。只听到苏修恰好过渡到此处,就拍拍虎子的肩膀,朝台上人物努嘴示意,招呼虎子:“恰好,我也口焦舌燥,假苏知府公子的口讲与你听,且留心着听。” 
      这云来的吴家姑娘,这次果真应验了这个吉利的地名,云来,云来,岂不是“运来”的说法。
      要说这吴家姑娘嫁进顾家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好事!这是为何?中间原因简单得很:一个是庄户的女儿,一个是前朝的贵胄。愣是一般人想破了脑袋,也料不到这事儿。士农通婚,不说现在没有就是往后推个五百年也不见得会有。要说一个士族,一个农家怎会联姻,这还是跟顾家有关。
      这顾家原本姓袁,是前朝皇家的姓,只不过“禅让事变”后,当今圣上皇恩浩荡念及其为前朝遗胄独支的份上赐国姓——顾。虽宣称“禅让”但当今皇上的真龙宝座到底怎么来的,天下百姓妇孺皆知。这袁家到末代皇帝这脉子嗣绵薄,只有代宗和顾家父上。这顾家父上就是吴园的公公,在“夺门之变”中丧生。代宗亦是在偏殿冷院里惶惶不得终日,没过多久驾崩升天。临走时写下《禅位书》至于笔迹真伪众说纷纭。
      顾府家遭巨变,那些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家仆,一时间竟陌生的不认识,纷纷携私而逃。顾家长子更是在这场混乱中被人踩踏致死。接连着顾家顶梁柱倾塌,顾家主母抱着三岁次子在皇城外嚎啕大哭,七天七夜,其声之哀令闻者落泪,有当年申包胥之悲恸。
      当时,圣上位置还未坐稳,虽有《禅位书》在手,可实里还是忌惮民间舆论的,正是因为要名正言顺,才没明里逼宫篡位,可不能让袁家母子给搅黄了。于是颁布诏书,告示天下,其中明细在此不表,但有说“赐袁氏顾姓,封其为【怀恩侯】,世代延袭”可那时,袁家主母双目已瞽。
      虽说诏书有言:分封侯爵,沐浴皇恩。可实里毕竟又是一回事。顾家衰落,孤儿寡母,身边只有家生子忠仆。府邸还是原来的府邸,只因许多院房无人居住,颓败的自然也就厉害。修缮补漏,哪一样不是需要人手和银两。可眼前呢,日子着实艰难,有捉襟见肘的窘迫。顾家主母见银两越花越少,也就任由房子生灭,说到:“人都没了,那些房子也由它去吧。”管家建议将这房子卖了换钱买处小的,还能剩下些银子来。顾家主母摇摇头:“这府邸是王爷留下的,袁家基业,绝不能卖了,王爷英明一世,我是断不能在他生后辱没了他。我大儿子没了,妇德尽失,怎能还想着置卖家业苟全偷生呢!”说完看着两岁襁褓小儿,又是一阵垂泪哀泣。
      虽说宫里每年会发放银两赈济补贴家用,但也只是杯水车薪。以前的地契在家乱中悉数尽毁,家仆见东苑的一处花圃自败落后再无花期,就请示主母改为菜园子。主母直说:“园里的,但凡不再生长的都充作菜园子吧,只是我院里的窗下海棠和王爷手值的桃树得留着。”
      这日子虽过的较为紧巴些,但该花的地方顾家绝不含糊。将全部的心血都注入到顾易之身上,而这个顾家独子也十分上进,没有辜负大家的期许。能说话的时候顾母就教他句读识文,而这个孩子天赋异禀,异常聪慧,最要紧的还长得俊美。皇家的御用诗官曾见过小侯爷一次,就写下了“白如山上雪,色若春晓花。”这诗句。
      天赐十年,小侯爷年仅十一,在圣上主持的皇家诗社上拔得头筹,当时可是王子皇孙和全国罗网来的神童才子一并参试。圣上见到他钟灵毓秀如斯,也异常感慨:“真是天下的好处竟全让这玉面小儿一人得了。”从此小侯爷的诨名“玉郎”就此传开。
      这一家子老弱妇孺,没个开源,只得节流。袁家原本是有田地千倾的,只不过地契没了,只晓得荣华富贵的,也不知自家到底有多少田地,要收租税也没个依据。况且优质的土地又被朝廷征收了,其他零零散散的袁家主母也无心理会。总而言之:袁家早已不是原先的袁家了,虽对外门面还在,只不过这其中滋味也只有袁府自己人知道。
      但有家佃农姓吴,这人心眼实,早先受过袁王爷的恩惠。当听说袁府遭变,只剩妇孺老小,这日子无以为继,还自垦园地,顿时心中异常难受。吴家姑娘能嫁给小侯爷全赖她阿爹知恩图报。
      还是三年前,这吴化因年成不好,粮食欠收。这下佃主不高兴了,令人将吴化鞭挞了一顿,扬言要上涨租税,否则就将田地收回来。吴化当时心里、脑里全无主意。只知道,要是耕种的地没了,自己每年拿什么缴纳赋税,又拿什么养活这一家子,命根子没了,这不是逼自己寻死嘛!当时,袁王爷正好在这一带巡察,听闻有恶霸欺凌百姓,令左右将那恶霸拿到跟前,斥责教训一番,最终将自己名下的一块三等地赏给了吴化,并与他承诺:世代耕作,永不收租。
      这吴化对袁王爷说不出的感恩戴德,表示愿为其做牛做马。这下王爷身死,仅存遗孀幼孤。一个是嗷嗷待哺的幼儿,一个是双目已瞽的妇人,当今圣上虽有不杀之恩,却无厚待之德。吴化也不知道顾家需要什么,自家只有刚收割的粮食,于是担着粮披星戴月往顾府赶去。顾家主母听到这消息,由衷感慨王爷无心之举结下的善缘,有时亲自招待吴化。这吴化自然惶恐,这顾母就安慰他:“袁家顾姓,还谈什么架子,在我们危难之时,你能雪中送炭帮衬,我得感谢你呢!”这一来二往,极其亲热的,顾吴两家从此也成了患难之交,在当世可算极为罕见。
      讲到这里,听客们个个都呆傻了,至少苏修已停歇不再说下去时,他们还没回过神来。
      虎子听完,也不知道究竟有几分真,参了多少假。欲要上前祥问他时,那人正随意从一桌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仰起头一饮而尽,放下茶杯时,笑言:“多谢姑娘赏茶。”之后,扬长而去。只是苦了那位姑娘,被刘吉乔以笑目挑逗得满脸羞红。虎子见识富家公子手段,心里暗想着:阿园莫不是也是被这目光勾去的?回过神来,苏修早已走远,不知所踪。
      虎子看看外面的日头,空中明晃晃的大轮子渐渐的朝飘来的乌云里面躲藏,地面上因此凉快了不少。一壶茶不知觉中喝得见底,虎子放了茶钱搁桌上,起身离开。走到门槛边停了下来,篷子下的茶客已所剩不多,都乘着天凉快赶路,他也要回云来,回已成了阿园娘家的云来。
      怅然若失的入茶肆,真真失落的出茶肆,两种情景相似心境,若要穷究,他又不能辨出毫末。
      “你喜欢的小侯爷对你好吗?贵族的深宅大院,阿园,你还习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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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沉默了一段时间,还有木有人会看啊つ﹏⊂——对自己想要表达的内容,和文本逻辑都有一个新的规划。从头修改,40多章,想都不敢想,本想重新开新,再次重写,企图省事……但属于旧文重发┑( ̄Д  ̄)┍。
    虽然推翻以往,重新改写,很难——但我说过,不弃!!!!真心舍不得弃了这文。 变动会有的,比如说“刘吉乔”改成“苏修”刘吉乔是什么鬼,真心觉得自己不会取名字つ﹏⊂,但初衷灵魂,始终如一。
    我想换个书名“太匆匆”怎么样?套路有限,求支招。
    浪子车出自《东京梦华录》,是一种两个轮子的车,它的车身只有底板,没有车厢壁。以后有些资料出处,我就简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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