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爱你在繁华过后

　　“太后您瞧瞧，婷儿这湘绣如何？”

　　苏娉婷端着手中的绣锦走上前去，她本家在湘城，擅长的绣艺也都是湘绣，京中技术精湛且比较时兴的则是蜀绣和京绣，湘绣传入京中比较晚但也得了各个府里的夫人喜欢。萧太后喜欢的便也是这湘绣。

　　将玉颜膏擦在手上来回摩挲待那膏脂晕染开来后，萧太后才抬头看向苏娉婷奉上的新绣样，眉眼一开，笑赞道：“好好好，这样式新奇的紧，不过勾线还有乱，你给倾儿瞧瞧，她最擅长这个，”

　　捻了捻手中的帕子，苏娉婷含笑点头一打自己的额角，“瞧我忘了姐姐在了，咱们宫里有这么个精湛的师傅呢。”

　　沈素未能得太后的喜欢人道是因着性子温婉做事周全，但常伴在太后身边的几位嬷嬷却知道这位沈姑姑不仅是性子讨人喜欢，能力却更让人赞叹，年纪轻轻时便熟通大禹的几种绣艺，清亮舒柔的嗓子每每唱起曲来更是令人叫绝，凡是前一刻还觉得这位沈姑姑不会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发现打了自个儿的脸，长此以往，宫里的宫女嬷嬷心中留下的印象便是，这位太后眼前的沈姑姑是个无所不能的主儿。

　　苏娉婷端着手里的绣样走至沈素未身侧，低声问询：“素素姐姐，您快帮我瞧瞧我这哪里开始乱的？”

　　坐在椅子上看着各个府邸的夫人们递上的帖子，沈素未却心思飘远，她虽然面上不显山露水但心里却焦急，有柳岸在万事便算事半功倍，没有柳岸在她自己来便是事倍功半，这些天无论她如何寻法子始终见不到柳岸一面，找儿子的事这便搁置，她的儿子真的被丢在乱葬岗了吗？

　　叫了好几声也不见回应，苏娉婷看向太后，见太后也面露诧异便伸手推了推：“素素姐姐您这是想什么呢？”

　　沈素未回过神来，合上手里的帖子，放在挑选好的一摞上：“昨晚没睡好有些失神了。”

　　太后梳妆完毕，就着身边嬷嬷的手起身坐在了房内的软榻上，抬眼向沈素未瞧去，见她气色确实不大好便开口：“成日宫里府里两头忙可不是要耽搁休息，哀家记得后些日子是你婆母的寿辰，这些时候便莫要来回跑了，好好休息休息，哀家看现在就回去歇歇吧，这些帖子给婷儿吧，她虽是个靠不住的但帮哀家选选倒也使得。”

　　见沈素未点了点头，萧太后又转过头：“婷儿和孙嬷嬷去送送吧，哀家瞧着她这气色不大好，你路上直接差人去趟太医署命人去靖王府瞧瞧。”

　　苏娉婷点头，放下手里的绣样，与沈素未相伴出了太后寝宫。

　　走至中殿前的廊下离中殿的宫门便不远了，沈素未转过身开口：“嬷嬷，婷儿都回去吧，我不过是休息不好不用多送了。”

　　嬷嬷一脸为难：“这……沈姑姑……太后担心您……”

　　嬷嬷没说完，苏娉婷却蹙眉开口：“姐姐莫要推辞了，这会儿离太医署不远了，婷儿去太医署亲自走一趟，便叫嬷嬷送你出宫吧，刚才瞧的不清，现在光下，姐姐的脸色确实不大好看。”

　　推辞不得，沈素未只得点了点头，苏娉婷放心般转身向太医署的方向走去，沈素未便随着孙嬷嬷一道向着中殿宫门走。

　　两人堪堪走至中殿前的宫门口便迎面撞上几人，一人身着明黄朝服身量挺拔，一人便是那日送沈素未出宫的侍卫。

　　沈素未虽然自小一别再没有见过这位皇帝，但余光瞄到那身明黄的龙袍也知晓这人身份，忙俯身一拜，哪知她刚刚一拜便听头上‘唰’的一声。

　　惊慌之下沈素未抬头便看到那位脾气古怪的少年皇帝以扇掩面十分怪异。

　　似感受到她的目光，扇后的傅淮不由一僵，随即冷声怒斥：“还不退下！”

　　这声音实在沉冷，令人生寒，沈素未知道这位皇帝厌恶女子便匆匆拜礼离开。

　　出了中殿的宫门，那压迫感才消失不见，沈素未轻轻舒了口气，她这边松了口气身侧的孙嬷嬷也松了口气，开口安慰道：“皇帝自幼便性子古怪，寡言冷淡，但向来赏罚分明，沈姑姑不要害怕。”

　　沈素未自是领教过这位皇帝的古怪性子，她还未出宫前，常贵人生下这位皇帝时她才十二岁，太后垂帘听政之际便一直把这位皇帝放在身边抚养，那时苏娉婷还没有进宫，太后宫里许多重要的事便交给她一个人，包括这位小皇帝，然而皇帝小时候便不喜欢她靠近，旁人抱虽然排斥，但她抱便是万万不可的，在他小时两人几次接触结果都不大愉快，沈素未便再未靠近过他，两人虽同在宫中却再未有过交集。

　　想到这里，沈素未眉头一蹙想到了上一世那位灌她毒酒的侍卫曾说过的话，他说皇帝中毒而亡？

　　皇帝之死很大原因是政权斗争，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参合，为了保住她这一世的命她必须远离与这位皇帝有关的一切事。

　　上了马车，沈素未对着车外的孙嬷嬷点头致谢后便命人驾马离宫。

　　马车上，巧燕早已等不及见马车一动便开口：“王妃，那名唤童绫的丫鬟私下联系了几次奴婢，向奴婢借了几次银钱呢，奴婢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开口了让她来侍奉王妃，她便把秦绣菀是王爷外室的事说与了我，求着奴婢做中间人想要见王妃一面。”

　　沈素未没有说话，揉了揉眉心，开口吩咐道：“改道先去趟丝蕴斋吧。”

　　马车重新向着丝蕴斋的方向驶去，到了地方车一停，沈素未从车上下来，看着一脸焦急的巧燕柔声道：“带她来见我吧。”

　　巧燕闻声咧嘴一笑，跳车离开，沈素未则转身走进丝蕴斋。

　　甫一进门便看到景无双从后院走出，虽然早已递过信给她，但这单子却一直没有盖印，沈素未今日过来便是盖印。

　　景无双交代了掌柜事宜一抬头便见沈素未入了门，匆匆交代几句笑着迎上前：“沈姐姐的信我收到了，已经差人着手备货了。”

　　沈素未见她爽朗的面容，发自心底跟着轻松，两人寒暄片刻做了货单，景无双一笑：“沈姐姐若无旁事，无双冒昧想请姐姐去看戏文，姐姐素是雅人，无双不懂还能向姐姐讨教一二。”

　　听她这样一讲，沈素未便有些晃神，自己也是许久未曾听曲了，点了点头应笑道：“那便不客气了。”

　　两人临时起意过来，戏院内早已经新一轮开场，由掌柜引着，沈素未随着景无双一路上了二楼一处视野极好的厢房。

　　沈素未虽然甚少在外听曲但也知道这二楼几处厢房是私房，若想进便需常年包下。

　　两人坐定后，瓜果点心一样不少的奉上后，沈素未打量了下厢房内偏女子的陈设笑着开口：“妹妹看来极喜欢听戏呢，说听不懂莫不是诓我？”

　　景无双将茶奉上：“无双确实听不大懂，但并非完全不懂偶尔也能听出些门道趣味来，这戏曲便是听着烦躁，体会了各种趣味却离不开了，看戏听曲，无双更愿意听曲，凡是有一点自己喜欢的妹妹都不愿错过。”

　　看着楼下唱曲的女子抱着琵琶入场，沈素未点了点头叹息道：“妹妹竟然这般会享受。”

　　曲子响起，景无双随着众人鼓掌道：“人生在世几十瞬及时行乐是妹妹的记在心里的话。”

　　眼眸看着那台上抱着琵琶唱曲的女子，沈素未眼眸却带了迷茫，自己从未想过自己想要什么，克己守礼似乎没有自己的想法，或许这便是她觉得景无双亲近的缘故，她能给她的是她不曾有过的经历，她隐忍她小心她做事周全出发点都是为了活下去，然而她确实活下去却从未有一刻享受她的人生。

　　曲子歇毕，台上换了人，便是今日的又一场戏了，沈素未熟悉——《投名状》

　　两人看到津津有味，厢房的门被推开，巧燕探手探脑的进了门几步走到自家主子身侧耳语。

　　沈素未垂下眼帘抚了抚裙摆的褶皱：“让她进来。”

　　半晌后，巧燕带着童绫一同进了门，两人双双跪在沈素未身侧。

　　沈素未没有开口，只是看着台上的戏剧，此时的戏剧已经走至高.潮，正是起伏之时。

　　跪了不知多久，久到童绫双腿已经麻痹，她已经将靖王有外室的事托巧燕转告这位王妃，她如此不待见自己也想得通，她真的是走投无路，下了狠心，与其在那为夫人手下熬不出头不如另寻明主，巧燕的一切都让她羡慕，她是下定决心向王妃投诚的，思索间，童绫突然听到上面传来轻柔的响声。

　　“一身本领奈何妨，可叹只能回梓乡。

　　两眼洒泪心惆怅，寻得真主道衷肠。

　　双手皆无投名状，旦叫共事生彷徨。

　　含恨隐林心不再，青丝白发悔沧桑。

　　……”

　　沈素未声音低柔婉转，一首《投名状》唱出了新的气韵，偏生更耐人寻味，台上的戏剧撤了台，景无双不由鼓掌赞道：“姐姐竟有这样好的本事，真让妹妹惊艳！”

　　嘴角弯弯沈素未端起茶盏润了润喉，“许久不唱了，听了便有些不由自主了，让妹妹见笑了。”

　　两人谈笑，似都没看见跪在地上的两个丫鬟，半晌后童绫咬唇磕了三个响头，“奴婢明白，王妃放心，既然奴婢想要侍奉王妃自有礼相送。”

　　沈素未垂下眼帘，挥了挥手。

　　童绫咬唇，既然她有心成为王妃的人，那便要拿出些什么以示诚意，她想的清楚了，秦绣菀最在意容貌，她毁了那女人的容貌，对王妃来讲总是出了口恶气吧。反正自己早看那秦绣菀不顺眼了，打定主意，童绫又磕了一记响头，这才退出厢房内。

　　室内又只有两人，景无双啄了啄手中的茶，露齿笑道：“之前无双还当着姐姐是个温婉和善的，心里总疑惑姐姐这样的性子如何在那火海里游走，现在一看姐姐段位实在高出太多。”细细回想这些日子发生的，似乎每一件事都有迹可循。

　　沈素未淡笑不语，仍旧看着戏台上的戏。

　　景无双摇了摇头，拱手道：“姐姐如此信任我，无双也不会让姐姐失望，倘若有用得着无双的地方，无双定当竭力相助。”

　　沈素未在宫中见识过各种人像，自知景无双虽有商人的精明算计但确实是个心底爽朗坦诚的女子，所以今日才会毫不避讳的在她面前暴露自己的心思，对待坦诚的人若要交往自也要坦诚相待，难得有合她胃口的朋友。笑着抬头，沈素未眼眸温柔，“好，无双的话我便当真了。”

　　天色暗下时，沈素未知道今日回府定是要晚了，巧燕又被她打发去盯着秦绣菀的院子，便让钱嬷嬷先回府禀告，戏曲临近尾声，沈素未与景无双说了些话便上车离开。

　　坐在车里，沈素未随着马车的晃动偶有摇晃，想到没有柳岸的消息正要叹气便听车外“哐当——”一声。

　　马车停下，沈素未稳住身形便听到车外赶马的小厮急道：“王妃有辆马车突然从巷子冲出来，奴才没反应过来便撞到了。”

　　娥眉一蹙，沈素未挑起车帘便看到一辆马车横在她们车前，那马似受了伤，若不是有绳缰系着只怕就要倒下可见撞得不轻。

　　沈素未起身下了马车，那边马车里的人也挑帘而出。

　　看到那人沈素未不由眉头皱紧，只觉这人眼熟，然而她还未开口，那黑袍锦靴的颀长便几步上前，黑眸紧紧盯着她道，墨眉一挑：“夫人，又见面了，这次你怕是要回我两份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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