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总在欺负我

作者:荻秋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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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惟盼良人(一)


      宫中一片肃杀,高高的宫门上,几只乌鸦“嘎嘎”直叫,甚是喧闹,几个宫人们敲锣打鼓要将这带来厄运的鸟儿驱赶走。

      盼晴只能苦笑,哪里是这鸟儿带来厄运,它们只是逐着厄运而来。

      延年殿里已张灯结彩,皇上抱病,能出席已是不错,远远看见他坐在主座上,一旁公主陪着,太子殿下居然立在高大屋檐下,向着他们的方向候着。

      轿子一停,盼晴赶忙下轿,怎么有让太子殿下迎着的道理。可是爹爹和大哥走在她跟二哥的前头,她还扶着娘亲,也走不太快,只能慢慢挪到跟前,已经花去不少时间。

      太子殿下直直立在屋檐下,毫无不耐烦之意,见着了,很是客气地问肃亲王一声好:“皇叔。”引着大家伙儿入座。

      昨日还精神气甚好的皇上,此时如换了个人,老了十岁,嘴唇干裂发白,面容浮肿,勉强坐正在桌边,一咳嗽起来还有公主给他抚前胸后背顺气。

      皇后娘娘早些年驾鹤西去,此时他一个体病老父带一个孱弱儿子和一哭红了眼的女儿,再看桌子这边,娘亲虽和爹爹素来无话可说,这会儿却一齐端坐着,大哥二哥已二十来岁,尤其是大哥,饱读圣贤诗书、久经校场风霜,已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人了,一旁的盼晴,平时也就跟公主打个平手吧,这会儿不知道她怎么像哭得要断气似的,难不成还为昨天输了夺魁赛在生气?反正这一哭,气势上还不如盼晴。

      “我们举杯!”皇上吃力地拿起小酒杯,声音嘶哑,“难得家宴,为我们的孩子举杯!”手刚伸出来,一抖,酒杯落在桌上,碎了,溅了一堆瓷渣子。

      公主一反平常的娇惯模样,急急帮她父皇扫去身上的瓷片,生怕割了他。

      那一声脆响,惊得大哥从位置上站起,双眼圆瞪,被爹爹硬是一把拉下,速度快得对面的一家子似乎都没留意到。

      “我这身体哟。”他苦笑,让太子给他又斟了一杯酒,定要将这个碰杯完成,才安心地放下,自己并不动筷子,只一个劲吩咐他们别拘谨。

      他夹了一块野鹌鹑腿放在爹爹的碗里,“寡人记得,小时候,你顶顶爱吃这个,不知道大了如何?”

      盼晴看到爹爹放在桌下的手握了握拳,笑着接道,“劳皇上费心,这么些年还记着,臣弟依然爱吃。”

      皇上满意地点点头,“寡人近来身体不如从前了,没记错就好,都是皇亲国戚,你是寡人最亲的弟弟,难怪寡人不会记错。”他顿了顿,“这白芦国上下,别说是鹌鹑腿,就是天鹅腿,你想要,也尽是你的。”

      “臣弟不敢。”爹爹忙抱拳,“普天之下,皆是皇上的。”

      “诶。”皇上忙摆手,“我时常教导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太子应景地低了低头,“这个国家能够国泰民安,都是因为贤弟辅佐,从前先皇在的时候,贤弟就时常给先皇好的意见;现在我在位这么多年,贤弟为平定边疆、安抚百姓、休养生息立下了汗马功劳,我这个身体哟,是不行了;有朝一日,若是不成器的儿子当了皇上,一定要让贤弟做摄政王,好好辅佐,不能让祖宗的基业断送在孽儿手里。”他好不容易说完这一大通话,咳了好几咳,看着真揪心。

      公主边替他捶着,边落泪。

      盼晴终于看明白了,皇伯伯这个状况,她现在肯定没心思为夺魁的事情哭。

      皇上拍拍太子的手臂,“还不敬皇叔一杯。”

      太子连忙听话地给爹爹斟酒,恭恭敬敬地仰头喝下满满一杯。

      说是家宴,却客气极了,皇上一副活不过明天的虚弱态势,太子唯唯诺诺,公主哭得泣不成声,这家宴吃得盼晴心里闷闷的,难受。

      再看肃亲王这边,娘亲一言不发,爹爹对着皇上的临终托孤般的长篇大论,面色凝重,唯独二哥酒过三巡有些迷迷糊糊,行事大大咧咧,一直吵着要和皇上喝酒,被大哥从背后劈了一掌,直接趴在了桌上,被爹爹直骂,这才是不成器的儿子,太子明明是个好国君的苗子。

      这场诡异而艰难的家宴进行了一个时辰,皇上脸上是掩不住的倦意,爹爹主动提出告辞,太子如释重负,将肃亲王一家送出门外,目送他们上轿上马。

      盼晴从窗户里探头回望,宫墙上的乌鸦越聚越多,皇上坐在位置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有些担心,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见他?这个皇伯伯待人是很不错的,心里觉得很可怜。但是,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吧。

      摇摇头,这便是天神觉得凡人可怜的地方,生老病死,须臾的生命,全都听天由命。

      刚出宫门,到了正元街上,宫墙上几个黑影从轿后翻了几个筋斗,消失在京畿鳞次栉比的房屋中。骑在马上的爹爹捋了捋胡子,眼神中先是一些闪烁,继而坚定无比。

      回府的路上,盼晴看到宫外的河中浮了一层莲花灯,弱小的火焰在沉浸的河面上汇成跳动的光芒。

      “子婵?”盼晴头一次见这个情形,有些不解。

      “今夜红鸾星动,未婚配的女孩子都在放花灯祈求良缘。”子婵果真什么都知道,也很善解人意,低声道:“也帮郡主放一盏?”就吩咐将轿子停在河边一棵宛如华盖的香樟树之下,抬手招呼一个小厮去选花灯,一边递给盼晴纸笔,“郡主将心愿写上即可。”

      提起笔,手微微发抖,心跳居然很快,可是,可是,该写什么呢?

      思考片刻,只淡淡写下“惟盼良人”四字。坐在轿子里,从掀起的帘子边,看子婵将字条放入花灯,点上蜡烛,小心翼翼地推入河中,再往河里看,那大片大片的花灯聚集成了流动的火光,这么多的女孩子,月老怎么可能给她们一一安排良配呢?

      正在出神,意外地看到,对河的石桥边,许久未见,颀长身姿的右侍郎长子,默默地看着盼晴,而后沿着青色的台阶而下,河水没过他的长衫。他涉水到河中,捞起子婵替盼晴放下的花灯。

      远远地,盼晴看着他湿淋淋地回到岸边,抽出字条,端看良久,抬头。

      二人隔着河水、月华、火光、和从他们之间缓缓淌过的那么多热烈的愿望,淡绿色的流萤笼在树下、桥边,静谧得仿佛时间停下。

      盼晴转头坐正,轿子轻轻颠起来,河对面马蹄踏在石板小路上,发出“哒哒”声,无言地在河岸两端走出去良久,终究要背离。

      盼晴莫名地被一种忧伤的情愫笼罩。

      没有被封印住的法力确实是准确的,家宴结束的回头一瞥,的确是见皇伯伯的最后一面。

      后半夜,盼晴正梦见公主哭得撕心裂肺,宫里就传来消息,皇上驾崩了。

      子婵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她从床上拉起来,只为告诉她这个消息,她慌乱着要找鞋子穿,以为定是要出大乱子,却不知能起来干什么,子婵却又把她放倒继续睡。

      意识朦胧时,似乎听见外间有人在哭,好像是子婵,她和皇伯伯也没见过几面,应该也不至于,许是自己的耳朵不那么灵光,听错了罢。

      一觉醒来,太阳遍洒庭院,民间传闻今年的太阳特别毒辣,毒辣得连天子都没有抗住;于是便又有流言,说当今太子孱弱,看起来也是个经不起这太阳炙烤的;还有流言接着,更加夸张,道,经不起太阳炙烤的,还是什么天子。?

      府里府外到处是白幡,几步便是一朵大白花,被太阳一照分外晃眼。

      家中丫鬟小厮都套上麻衣,盼晴也不能幸免。

      正午时分,全府徒步走出府门,沿着正元街,和着群臣的队伍一齐进入宫殿,皇帝伯伯的灵柩就那样停放在延年殿上,昨夜还有说有笑的家宴之地,今天成了守灵的空殿。

      公主靠着灵柩,已哭不出声,年少的太子站在灵柩一边,一手搭着棺椁,两眼茫然,既不忍看灵柩,又不敢看列成长队、从延年殿排到勤政殿的大臣们,手足无措,只能看看自己的脚尖,再看看公主。

      太子见了领头的肃亲王,眼中没有昨夜的依赖,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点安心、一点点惊惧、一点点疑问与一点点防备。

      肃亲王带着众人对着灵柩拜了三拜,又拜了太子。

      太子殿下仍旧没能找到合适的言辞,反倒是二哥走上前去,一把揽住太子的肩头,“太子殿下,我们都在这儿呢……”

      这话一出,太子如散了架般倒在二哥身上嚎啕大哭,什么国君,什么太子,什么社稷,压在他身上似乎都太沉重。

      外头一传令官闯入大殿,“太子殿下,今晨一批紫竹国游兵闯入西北边境,烧杀抢掠,占领西北五军镇,请速派大军支援。”

      这些散兵不知是不是也得了风声才这样干的,真真是挑了个好时机,打得懵懂的太子一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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