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谋

作者:茶微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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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肃杀已逝,初春方至,一夜春雨涤去了多日来萦绕在燕都这座历史悠久的宫殿上空的杀戮与血腥。

      燕后苏沐雪站在高大的城楼上,望着远处经过一夜血战,凯旋归来的大军,极力克制着内心不安与焦急的情绪。
      大军最前端骑白马的修长身影,着平日里那身凤鸟衮边锦袍,青丝垂肩,面色清冷卓绝,不似凡人。

      关于这一夜的传闻,大致是这样的:燕相国颛孙毅连夜召集亲信大将,欲带兵逼宫,却不曾被准驸马武安侯得知消息。武安侯拼死将此消息带入宫中,后为叛军所杀。
      长公主得了消息当即命大将军容准围攻相国府,并亲率大军镇压相国叛军,最终大获全胜。

      燕王念在相国曾是国之肱骨,将其暂囚相国府,至于其他一干人等,该死的杀,该发配的发配,手段毫不留情。
      准驸马为国捐躯,倒是可怜了长平长公主,还未成婚便成了新寡。
      众人纷纷为此唏嘘不已,有年迈的老者更是在替自家亲人祈福的时候顺带捎上了长公主,祈祷上天能尽快令长公主寻一才貌双全的驸马爷。
      这年头,平头百姓也不好当,不仅要操持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还要替身为天潢贵胄的长公主的终身幸福忧思。

      当然只知五谷之时的平头百姓自然不知,经过这一夜,大燕朝堂之上的格局已然又是另一番格局。
      长平长公主手握兵符,接管了已故武安侯手中的虎贲营大军,并借颛孙毅谋反一事彻底打压其他慕容氏宗族在朝中的势力,自此真可谓权倾朝野。

      燕都城郊,芳草萋萋,鲜有人迹,灰天蔽日,凉意萧瑟。

      一人,一碑,广袖素衫,迎风而立。

      将军年少,空怀壮志。
      昨日新贵,今日黄土。
      碧落黄泉,两处茫茫。

      从腰间取下半壶浊酒,拔出壶塞,陈酒祭故人。
      相识于幼年,那人曾给予了她亲人般的关怀,兄长般的爱护,即使经年过去,依旧珍藏在她心底柔软处,一日不敢忘。

      马革裹尸是军人的荣耀,他没能像他父亲一般为国尽忠,却卷入王权争斗的波诡云谲,难以脱身。
      他错就错在他不该,不该走上这一步,若不是……

      皓腕轻抬,壶中酒灌入口中,清冽的酒水顺着唇角淌落,湿了素衫。
      素手落至腰间,触上那块代表虎贲营的兵符,心中顿时涌上名为“愧疚”的情绪。
      如此,武安侯一族嫡系血脉便断了,将军血脉不可断,该尽快从旁系子嗣中过继一人才是。
      带着心思转身,便对上一人小脸皱紧,满脸纠结的模样,也不知她究竟来了多久。真是大意,怎会有人站在身后都不曾发觉。

      苏沐雪一脸复杂的望着慕容燕,她的模样憔悴了许多,得知她不在长平宫便猜想她定是来了此处,果不其然。
      旁人都道长平长公主无情,她无情吗,若当真无情,又怎会孤身一人来此看望故人。
      还是说,只因这位故人,对她而言,不同于常人.....
      酸涩的情绪涌上心头,更多的是无可奈何的无力,她能同死者争什么?
      一想到慕容燕的心中会有攸宁的一席之地,苏沐雪就觉的好难过。

      颛孙一族的覆灭,无论于慕容燕,还是于整个燕国而言,都是一个全新的开端,但冥冥之中也注定将是另一段阴谋的开始。
      “什么,颛孙毅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慕容燕骤然起身,脸色冷得吓人。
      “真是便宜了他,在他府中可搜到什么线索?”
      惊闻抱拳回道:“属下搜遍整个相国府,并未有任何发现,倒是找到了一些未及焚毁的往来信件残片。”
      惊闻如实将从火盆里抢救到的几片信件残片递到慕容燕跟前,可惜的是,残片上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只言残语,未能获得任何准确的信息。
      慕容燕攥紧拳头,眉间微蹙,先王薨逝后,燕国的江山就没有安稳过。王玺金印丢失的这些年,她派出的暗卫几乎翻遍了整个燕国,却不想一无所获。
      原本怀疑被颛孙毅所窃,他一直觊觎王位,确有可疑。
      可如今颛孙毅一死,王玺金印的消息算是彻底断了。
      当年的盗窃案至今毫无头绪,王无王玺金印则名不正,言不顺。
      失窃的王玺金印如同一颗随时能够颠覆整个大燕朝局的炸弹,只要王玺金印一日未找到,慕容燕的心便一日难安。

      大燕街头闹市,那座曾令朝中无数权贵不惜一掷千金,乐而忘忧的“青中明楼”温香阁,在叛臣颛孙毅畏罪“自尽”后的第二日,便因长平长公主的一道命令被官兵查封。
      据当日围观百姓所言,一众原本身价不菲的红颜佳人如同参展的货物一般被官兵押解着前往府衙。
      其后八辆木板车分装二十四口大箱子,围观百姓猜测那里面定是装着从望春阁中搜出来的金银财务,也有人荒言那里面装的尽是红颜佳人素日里穿着的纱裙之物等等。

      在距离温香阁不足百里的一处,一名身着褐色短打的男子从二楼的商铺纵身一跃,如同灵巧的飞鸟一般,双脚稳稳的落到地面上。
      顾盼左右无人,男子迅速窜入附近的巷子里,却不想正在这时,一柄冰冷的宝剑堪堪落在颈间,细看之下,这男子的脖颈竟比一般的女子都要来得白皙。
      即使这般受制于人的境地,男子眼中也并无惊慌之色,那持剑之人她自是不识得,但他身后的“翩翩公子”,她却识得。

      “雀舞姑娘别来无恙。”
      入目便是微微上扬的唇角,这人清瘦的脸庞较比之先前越发苍白了。
      雀舞面上不动神色,心中暗自琢磨着对策,却不料惊闻先一步上前,探手扯下她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女子清丽的脸庞。
      没了浓装艳抹的伪装,少了烟花之地艳俗的脂粉味儿,倒别有一番小家碧玉的感觉。
      “你…”女子气得浑身发抖,伸出手指怒指向惊闻控诉。
      这副身子虽久居风尘,已比不得往昔,也由不得人这般凌辱。
      紧了紧双拳,眼中染上凌厉之色,一记手刀快而狠绝,毫不留情的向惊闻袭来,只是还未及落下,便被一柄寒光湛湛的宝剑所阻。
      女子无可奈何,唯有怒目直视,惊闻心中一紧。想来人家一介弱质女流,手无寸铁,自己这般好像有欺人之嫌。
      心中心虚,将那柄架在雀舞纤细脖颈之上的宝剑也挪开了几分,像是要极力证明自己并非欺凌弱小的蝇营苟辈,惊闻原本挺直的背脊蹦得更直了。
      “惊闻,不得无礼。”清冷的声音响起。
      惊闻如蒙大赦,终于松了一口气,收了宝剑退至一边。
      却不想那女子不是寻常之辈,看准了时机,一记手刀落在惊闻臂上,而后夺了她手中的宝剑,锋利剑刃擦过皮肉,堪堪在惊闻脖颈上落下一道血痕。
      “你,”惊闻摸着流血的脖颈,悔恨方才不该心软。
      “如此,便扯平了。”看到惊闻憋着火恼羞成怒的模样,女子唇边绽开一抹灿烂的笑意,心情出奇得好。
      “......”好生记仇的女子。

      “雀舞姑娘不愧是温香阁的花魁娘子,即便是这般寻常男子的装扮也足以让人移不开眼,却不知姑娘这副打扮是要去哪儿啊?”慕容燕眼里含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我当是谁,长公主既命人查封了温香阁,小女子这昔日的花魁若是再不跑,难不成还要去那暗无天日的大牢继续受人凌辱?”
      雀舞的目光再次停留在那张绝美的脸庞之上,清丽怡然,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还有那一身与生俱来的王族之气,倒真不负“倾国之姿”的名头。
      这人当日可是被她泼了一脸的酒,只是任凭那狼狈不堪的模样,她眉宇间依旧是那般淡然自若,还有那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
      当日温香阁一别,想不到这么快便又见面了,不知当日那女扮男装的年青“小公子”与她又是何关系。
      这么厉害的长公主可不是一般男子拿得下的,听她与那“小公子”那日那般暧昧不清的对话,莫不是…

      “此次铲除国贼亦有姑娘一份功劳,本宫又岂会恩将仇报。”慕容燕收拢手中折扇,在掌中拍了两下,“不过,本宫如今是否当称呼你为柳五儿,柳姑娘。”
      柳家幺女排行第五,小名唤作五儿,柳太傅本打算先这般叫着,反正听着也顺耳,待幺女长大些一并取名,定字,也不迟。却不想柳府突招横祸,永远没了那机会。
      “原来长公主还记得柳家。”柳五儿心中涌上一阵苦涩。
      想不到慕容燕会突然提到这个名字,柳五儿原本带笑的眉眼顿时黯淡下来,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

      太傅柳嵊正直敢言,清正为民,公然在朝堂之上怒斥相国颛孙毅强占圈地,欺压百姓。
      当时颛孙毅大权在握,以卵击石,其结果可想而知,燕王被迫下诏,柳氏一族因此获罪,一代忠臣枉死狱中。
      而她,若非当日家中奴仆将其藏在柴房之中,拼死引开官兵,又如何能够逃过一劫。
      “柳太傅一生为国,功在社稷,如今国贼已除,本宫自当奏请王上为太傅平冤昭雪,以慰其在天之灵。”慕容燕道。
      柳五儿淡淡一笑,从眼底迸发的凉意和微微扬起的弧度好似最尖锐的讽刺,不愿放下是因为不甘心一生背负罪名独自苟活。更何况,柳氏满门的血海深仇,她必须报。

      人死如灯灭,声名如浮云,如今才来昭雪,对于死去的人而言又有何意义。
      若细说起来,害得柳氏满门获罪的罪魁祸首还是那道诏令,这比账又该如何清算,杏目圆瞪,柳五儿眸中顿露恨意…
      这一切都未能逃过慕容燕的眼睛,只见她双足移步,身子往后退了些,手掌攥紧手中折扇,白玉扇骨衬得她白皙修长的指节甚是好看。
      “慕容氏愧对柳太傅,愧对柳氏一族,请姑娘受本宫一拜。”说着慕容燕双手抱拳,躬身就要对着柳五儿下拜。
      柳五儿被她这般举动弄得无措,她亦非糊涂人,心中虽仍有不甘,但逝者已矣,无法复生。
      与慕容燕虽相识不久,但她敢断定,若她敢存行刺的心思,莫说日后,便是今日,慕容燕就不会让她活着离开。
      “长公主殿下大礼,小女子受不起。如今大仇得报,我心愿已了,往后也不会再回燕都。”而今孑然一身,留下来不过是多些悲伤的回忆罢了,不如离去。
      “......”
      “柳姑娘,若他日有用得着本宫的地方,姑娘只管开口。”慕容燕站直身子,让开一条道儿,任由柳五儿离去。
      “主子可信了她的话?”望着柳五儿离去的背影,惊闻才开口道。
      这柳姑娘这般记仇,她今日可算领教了。
      “信,也不信。”慕容燕抿唇道,心中另有所思,“终归是忠臣之后。”留她一命,若柳太傅泉下有知,也算对他有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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