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在记忆里的那个你

　　没有了叶响林的骚扰，落杉的生活又回归平静，可是，总感觉有哪里不一样了。
　　她难得走神，没注意到手中的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一条歪歪扭扭的蚯蚓。
　　有人扯掉她的草稿纸，嘻笑一声，“你这蚯蚓画得真长。”
　　落杉转头，看见捏着草稿纸的手，又抬头看他的脸，看见他同自己说话的样子，终于察觉到哪里不一样。
　　她有朋友了。
　　上次爬山时帮助过的那个女生陈依依，以及陈依依的朋友们，都已经自然而然地将她也归为小团体的一份子，在下课时偶尔会找她聊天。
　　“想什么呢？”某人拿着那几张纸轻拍她的头。
　　她伸手欲夺回自己的东西，那人却不松手。纸的两端，两只手互相对峙，谁也不认输。
　　“手真好看。”他突然极快地松手，手指拂过她的手背。
　　像是触了电，她猛地缩回手，看向他的眼神里，有一丝不自知的警觉。
　　“我……”他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啊。”
　　将抢回的纸展在桌上，她悄悄地深呼吸，平复自己跳动不停的心。
　　“你的手也很好看。”
　　“是吗？”藏不住的喜悦从他语气里溢出。
　　一只手竖在她眼前，“你真的觉得好看？”
　　落杉有些哭笑不得，推开离自己脸太近的那只手，转移话题：“周五办板报，你来帮忙吗？我画画画得不太好。”
　　“板报？”他不悦地皱眉，“那不是文艺委员的事吗？你这个班长怎么当得这么窝囊？”
　　“文艺委员生病了，这几天都没来，你没看见么？”
　　“噢……没，没注意。”
　　她从桌匣子里拿出几张纸，微微往他那一边推了推，“这几张是我找的图，你照着画就行了。”
　　他弯下身，长长的手臂撑着她身后的椅背，另一只手放在桌上。这是一个，类似拥抱的姿势。
　　方才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跳，又快了起来。
　　他从喉咙里发出的笑声在她耳边响起，低沉有力。
　　“果然是小女生，全是花。”他转头对上她的侧脸，声音毫无阻碍地揉进她的耳膜，“我不用这个，我画的比这些好看。”
　　她知道他从小学画，这句话不是吹牛。于是故作坦然地将纸收回，“那就拜托你了。”
　　“不客气。”
　　话已说完，他却迟迟不离开自己的椅子，落杉心里有些羞恼。
　　上课铃声响起，他终于慢悠悠地直起身子，“我回座位了。”
　　落杉松了一口气，点点头，“快回去吧。”
　　走出两步，叶响林回头看她，她的脊背依然僵硬。从刚刚到现在，她的脊背一直都很僵硬。他愉快地走回座位，像恶作剧成功的孩子。

　　周五，天色阴沉，落杉撑着脸看窗外。
　　一会儿可能要下雨。唉，明明每天都记得带雨伞的，偏偏今天换了个书包。
　　不过，阴沉了一整天，应该会下小雨。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正好，淋了雨回家洗头。

　　终于下课，教室里吵嚷起来，落杉听见有人叫叶响林的名字，说了些什么她没听清。只听见叶响林声音极大地答：“你们先走吧，我要办板报！”
　　有人意味深地一阵唏嘘，落杉埋头收拾书包，将哄笑声隔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班里很快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叶响林走到她面前，随手将书包扔在桌上，倚在她前面那张桌子上，长腿慵懒地搭着。
　　“我们开始吧，班长？”
　　落杉点点头，起身到讲台上，从讲桌的抽屉里取出两盒粉笔，一盒纯白色，一盒彩色。
　　教室后面那张黑板早已擦得干干净净，落杉站在黑板前，心里已决定了板块划分。
　　她伸出食指，“这一块和这一块需要画个边框，中间这部分你随意发挥，还有这两块，画个小一些的图。”
　　叶响林的目光落在她手指上，她一抬头，就看见他微垂的眼睛，睫毛很长。
　　“我们这一期的主题，是青春。”
　　他回过神，“这个主题我喜欢。”
　　她瞥他一眼，补上一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那种青春。”
　　他失笑，“好学生就是好学生。”
　　“那样才能得奖。”
　　落杉拉过一把椅子，抽出一根白色粉笔站上去。见那人还愣着不动，她一只手停在黑板上，侧着身子问：“没想好画什么？”
　　“想好了。”他走到黑板正中，“中间都是我的？”
　　“恩。”

　　落杉学过几年书法，字体娟秀工整，一丝不苟，却在每一个勾起处都有一缕不羁的味道，正如她的性格。
　　一个版块写完，落杉停下来看叶响林的进展。
　　他画的是一个人，已初有轮廓。
　　少女……也算青春吧。
　　她从椅子上下来，一直专心致志的叶响林突然出声提醒：“小心一点。”
　　她有些惊讶地看他，他手上还在不停地画着，也不知什么时候注意到了她。
　　将椅子往中间移了移，一站上去，和他的距离就变得很近。
　　叶响林的手顿了顿，转头，高度正好对上她肩膀，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一声。

　　终于完成，落杉长长舒了口气。看了一眼手表，时间是七点半。
　　她从椅子上下来，审视叶响林的画。
　　若非亲眼所见，落杉简直不敢相信这些都是粉笔画出来的。
　　黑板中间那个少女披散着头发，微微低了头，认真地看手中的书，气质淡雅。
　　“没见过你披着头发的样子，我想象的，像不像？”
　　“这是我？”
　　落杉瞪大眼睛看那个少女的脸，虽然五官分明就是自己的模样，却不知比自己美到哪里去了。
　　“让我看看到底像不像。”说着他就要来取她扎头发的皮筋。
　　落杉连忙捂着头躲开，“今天不行，我头发太油了。”
　　“那你下周来了披头发？”
　　“再说吧，”她缓缓收拾四处掉落的粉笔，“学校是不允许披头散发的。”
　　他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

　　锁好教室，站在檐下，落杉伸出手，“果然下雨了。”
　　“你带伞了吗？”
　　“没有。”
　　“那你在这儿等我，我家近，我去拿伞给你。”
　　“不用了，”雨水落在她的手心，有令人舒适的些微凉意，“这么小的雨，适合淋着回去。”
　　走出屋檐庇护，微风携着细雨，让她想起一句诗。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无意间，她竟轻声吟了出来。
　　“什么？”
　　她抬头笑了笑，“一句诗，晏几道写的。”
　　难得看见她笑，本该高兴，可是他心里却无比苦涩。
　　他不知道晏几道是谁，更不知道那句诗。他连语文书里的诗都没有认真看过，更别说这些没有出现在语文书上的内容。

　　转出校门，落杉奇怪地停下脚步，“我记得你家不在这边。”
　　“我送你，太晚了。”
　　她拉了拉书包，“谢谢，不用了。”
　　他坚持：“你一个女生不安全。”
　　“可是，我想一个人走。”
　　他看进她眼睛，那里深邃无底，有他看不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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