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丹倾

　　“小夕。”蓝筠跨进门槛，笑着向正坐在小窗下看着闲书的绯夕走去。

　　“我给你带了样好东西。”他倾下身，伸出背在身后的右手举在她眼前，手掌中是一只打造得颇为精致的翡翠小水滴，玉身通透，呈淡淡的绿色，用细细的红绳编了穿起来，蓝筠将它在绯夕的手腕上比了比颇为欣喜：“尺寸正好，看来我的感觉很对。”说着便仔细地把小水滴在绯夕手腕上系好。

　　绯夕抬着手腕左右看了看，起身微微作礼笑道：“谢皇上。”她见蓝筠今日兴致极好，便道：“皇上今儿晚上去看看贵人吧。”

　　蓝筠听了偏过头，面上依然是笑意：“怎么？爱妃厌烦寡人了？”

　　绯夕笑得淑婉温顺：“臣妾怎么敢？皇上一连好些时日都宿在我这处，只怕那些文臣武官要说皇上不顾及雨露均沾独宠专房了。”

　　她倒不是上演什么欲擒故纵的伎俩，历来专宠的妃子就没几个有好结果，立了春或许蓝筠应着表面功夫又要选秀，后宫人渐渐多起来，麻烦也会只多不少。

　　“既然你如此说，今晚就去她那儿吧。”蓝筠一顿，接着又道：“我来时看见你这里的梅花开得很是好。”

　　绯夕笑着轻扶住他的臂弯往外走：“那带你再去瞧瞧。”正巧她也想出去透透气，正要走到门口时，一个小宫女端着一盘点心进来了，她走得急，又闷着个头，也不知在想什么糊涂心思，居然没看见绯夕和蓝筠似得，一头撞在绯夕身上方才醒来，她见状连忙稳住手中的托盘，绯夕只觉右手手腕一松，便听一声清脆的碎响，低头一看，正是方才蓝筠送她的翡翠水滴摔在地上碎了。

　　那小宫女估计是新来的，有些木讷，还站着不动，绯夕瞧着蓝筠脸上的微笑消失面无表情，又从无表情的面上生出了几许怒意，眼见着怒意渐盛就要发作了，她连忙轻晃了晃蓝筠的胳膊：“好了好了，息怒息怒。”又瞪着那宫女：”笨死了！还不快走！”

　　小宫女愣愣地看着绯夕“哦哦”点头应了两声便端着盘子转身走了。

　　“哪里来的宫女！笨手笨脚……”蓝筠一通火还没发完，便看见绯夕蹲下身，将那摔裂成四五块的水滴碎片一一拾起来放在手心上，站起身来举手在他眼前晃晃：“皇上莫气，你看。”

　　她手掌中的碎片微微浮离了掌心，散着一层淡淡的白芒，像是有着自主意识一般聚拢成原本的形状，白芒消失，翡翠水滴完好无缺地落在绯夕掌心里。

　　她望着蓝筠面上惊疑的表情：“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我居然会了这种法术，第一次发现还是我不小心将院里桃枝弄断了。”

　　蓝筠敛了面上的神色，定了定心，说不上高兴，却也感觉不到生气：“宫里还是少用这些奇门道术，你若是想要什么就告诉我，定不会短了你的，便是这样的翡翠，也能给你制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他虽是没有直接的表明不许使这样的法术，但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了，即便是不想将他的话当回事，但这宫里也人多眼杂，有心人不少，万一哪天给她安了个“妖妃祸国”这样的罪名，她可是担不起的。只是不知他是与她想到一处了，还是想到了柳沐。她垂下眸子，和顺地欠身：“是。”

　　午后绯夕午睡起来便觉精神大好，身边也没让红叶等宫女跟着，独自一人在宫里漫无目的的晃荡。这回她走了一条鲜少至迹的道儿，路过一座叫“无涯殿”的宫殿时，便不禁停住了脚步。这里历来是各位小皇子们读书诵经的地方，只是此代皇帝后宫空余，还没能有一个小皇子或小公主，于是变成了皇上和各位文官才子研讨学术的地方。

　　她往宫殿院里看了看，听闻蓝筠这会儿正是在殿里与文人做学问，那去逛逛不进到殿里应该没关系吧？于是便轻提裙摆，轻轻悄悄地迈入了门槛。

　　说来也怪，刚刚进来时院中还静悄悄，只跨进了门槛的那么一瞬间，阶上殿中大门被缓缓推开，只见一道天蓝色的影子从里头闪了出来，乍一看，煞是眼熟，散发着月下青兰的气息。

　　绯夕心中咯噔一下，脚下像灌了铅似得再也抬不动，心直往下沉，那道蓝色的影子缓缓向她走来，面容愈加清晰，但她的眼前却突然模糊了。

　　柳沐不动声色，行礼如仪：“洛妃娘娘。”礼毕方直起身，两人就这么面对干站着，良久无语。
　　柳沐微一倾身，便直直地擦过她身边往外走，她猛地回身：“柳沐。”她看见他手里始终捏着一个红色的护身符，便指着它轻声道：“可不可以把那个给我，留个念想也好。”

　　柳沐松开手指，看了看手中红色的小护身符，这本身也是为她去白云寺求的，谁能想到第二天就被赐婚，他虽是有些本事，但终是凡人，皇命难违。

　　你我之间也只能如此了。他缓缓伸出手，将护身符递与她，绯夕眼中含泪地接过，屈指将它握在手心里。

　　后来回到丹澜宫中才知道原来学术研讨因为皇上有要紧事没处理完，便匆匆散了。

　　此刻的公主府里，蓝澄的双手缩在袖子里，环笼着个暖手炉，看着一边正整理柳沐衣物的丫鬟梅子问道：“相公一直戴在身上的护身符呢？”

　　丫鬟忙着手上的事，头也不抬随口道：“回来时就没有了，兴许是路上掉了。”

　　蓝澄蛾眉微皱，片刻后又问：“梅子，我听说洛妃和雨贵人关系不太好，是不是真的？”

　　梅子依然忙着叠衣：“十有八九，我有认识的朋友，以前就在洛府当差，说是她俩关系从来就没好过……”说到此处她终于侧过头看蓝澄一眼，有些奇道：“夫人怎么想起来问洛妃的事了？”

　　蓝澄一怔，立刻“哦”了一声，面上堆出笑来：“好久不见她，就想问问她的情况。”她眸子若有思量地转了几下。

　　天气渐渐暖起来，不知蓝筠是不是因为公务繁忙，也有段时日没去绯夕处了，不过她倒是一点不像别人，满面愁容叨叨皇上怎么不来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照样过得悠闲自在，若是他来了，就笑脸相迎，不来就罢了。

　　她倚在窗下的美人榻上，沐浴着透过窗纸洒进来的阳光打瞌睡，迷迷糊糊间听闻推门声和杂杂沓沓的脚步声，她有些不耐地睁开眼，一队宫女正捧着水盆白布手执扫帚簸萁走了进来。

　　她见到这阵仗才想起今儿要大扫除，便扶了红叶出去院子里，将要踏出门时回头望了一眼殿中各忙各碌的宫女们，有些很是面生，大概是新进来的小宫女。

　　正想出去闲逛，却见蓝筠衣摆撩风地疾步走进来，面有愠色。绯夕欠身施了礼，他却看都不看直接掠过她身侧径直进了殿里。

　　“娘娘。”红叶不安地唤了一声，绯夕紧随其后也跟着蓝筠进去了。他步子快，等到绯夕刚进门时，他已经站在她的梳妆台前，一眼瞥见那半开着的妆奁小抽屉里露出的半截小纸条，伸手便将纸条取了出来。

　　那纸条还是对折着的，展开只见上面写了八个小字“妾念柳君，不忘初心。”
　　绯夕面对他站着，不知那纸条里是个什么内容，但也不记得自己有写过字条放进去，想想那些面生的宫女，再看那蓝筠额角上青筋突突直蹦达，嘴唇紧闭，心里边一紧，预先感到不好的事要来了。

　　果然不假，蓝筠手一扬，那张纸条将将好被甩在绯夕面上，绯夕抬手捏着往面下滑落的纸条看了看，顿时也僵住了，虽不记得有写过这样的东西，但那字迹似乎的确是自己的。只听蓝筠似是隐忍着怒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一个不忘初心。”

　　她连忙扑通一声在蓝筠面前跪下，垂首惶恐：“臣妾惶恐，臣妾没有……”

　　“住口！”蓝筠怒喝声将她的言语打断，倾身指着那纸条：“那字迹不正是你的？我倒愿意相信你是被陷害的，可宫中有谁的字迹能与你一模一样？”他看见绯夕脖颈上戴着鸡血玉的飞鸟挂坠，和她今天这身橙白相间的裙子很配。血气转瞬上涌，一把扯着那红玉飞鸟向上提拽，这样绯夕也被迫从地上站起仰着头望向他。

　　蓝澄早就告诉过他，这坠子是柳沐送的。手上猛地一用力，将那坠子向后一转，原先环在颈后的红绳被转到了前面，他指间又施加了一股力道，红绳便紧紧勒住了绯夕的脖子。

　　他是九五至尊，真龙天子，没有得不到的东西，若是世间有至宝不属于自己，那定是别人也得不到的。

　　这下子殿里的宫女都吓坏了，纷纷跪倒在地上哭求皇上饶了自家娘娘，绯夕初初觉得无法呼吸还挣扎了一下，到了最后意识薄弱便也不动了，正觉得要沉入黑暗，脖上的力道忽然一送，瞬觉清醒，但脚下不知为何失了力气，一下子便跌在了地上，红叶急忙向她膝行几步将她扶住，看着她脖子上深深的红痕，低声啜泣道：“娘娘……”

　　却是红绳承受不住过大的力量，自行绷断了，或许他终是不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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