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尚书出墙来

　　我是在凝香馆里找到的小宋。

　　歌月徘徊，舞影零乱，舞榭歌台间，我与小宋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小宋瞧着我搽脂抹粉、淡扫蛾眉的一张花脸，似笑非笑。

　　“这般打扮，宋公子觉得不好吗？”秦姑娘语笑嫣然地搭上我的肩。

　　小宋不细看我，折扇一开一合:“秦姑娘如清水芙蓉，淡妆浓抹总相宜，至于齐琳，”话至此处，小宋笑得欠打，“描眉擦粉后，改头换面，倒像是易容一般。”

　　虽然比不上秦姑娘天生丽质，但姑娘我好歹也是肤白貌美一妙龄少女，人家对镜描眉叫化妆，凭什么落到我这里就成了易容 ！恕我无礼，若不是有秦姑娘按着，身边乌木椅子早就掷到小宋身上了。

　　秦姑娘轻柔地拍着我的肩，压着我的火气，我深吸一口气，开始从头回忆，如何沦落到如此境地。

　　自从我做了火烧曹山帮的噩梦，心里总是躁动难安，萌生出改变这场残局的想法，奈何智商有限，身份有限，思来想去，总也想不出好法子，耽搁了一天，终于下定决心去找高人取取经。

　　考试在即，正在古代高考之路冲刺的曹小河同学近日闭关苦读，不见人影，我在院里，绕着合抱的桑树绕了三圈，脑子里来来回回只一个人选，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往小宋住的城南蹿。

　　大门还没迈出十步，一股香风勾的我心扉荡漾，抬起头，秦姑娘那张清丽丽的脸在晨曦中芳华乍现。

　　我下意识的四处打量，喧哗声依旧，吆喝声不绝，没有穿越，也没有时空转换。

　　秦姑娘笑得开怀:“齐琳，我可是吓着你了，何故惊慌如此？”

　　我干笑两声：“不是惊慌，是惊喜，惊喜。”

　　“齐琳可是要去找人？”秦姑娘比我高半头，微低下身子，在我耳边细语，“若是要寻小宋公子，那可是巧了，小宋公子正和柳公子在凝香馆里煮酒论佳人呢。”

　　“凝香馆？”潘楼街上的凝香馆，大宋秦楼楚馆的翘楚，里面的姑娘，琴棋书画样样拿手，沉鱼落雁不在话下，来往的客人非富即贵，亲王侯爵，官宦云集。

　　“凝香馆，我的新去处，”秦姑娘一脸云淡风轻，看着我的眼神狡黠：“凝香馆不好混进去，若你真要寻人，我可以帮这个忙，只是”

　　“只是什么？”我脱口而出。

　　“没什么，” 秦姑娘笑眯眯的，“只是你求了我帮忙，一切便要由我安排，我让齐琳你做什么，你可不要不乐意。”

　　心底油生出不详的预感，我看着秦姑娘扬起的嘴角，再看看铜镜里插满头的金钿簪花，这样子，当真是让我不乐意。

　　思绪回到花红柳绿的小隔间，我偏头看，小宋身边立着个瘦削的布衣公子，大叔脸，举止间能看得出是个读书写字的人物。小宋见我看过去，便扬声介绍：“这位便是白衣卿相，柳公子。”

　　柳先生，民间巨星，粉丝无数，应援条幅上写的霸气侧漏：“不愿穿绫罗，愿依柳七哥；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黄金，愿中柳七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

　　阿弥陀佛，果然佳人爱才不爱色，我等凡夫俗子，面对这张一言难尽的脸，如何无语凝噎，如何执手相看泪眼。

　　柳先生今日兴致高，兴致高便要写词写曲，写词写曲就要有佳人焚香抚琴，秦姑娘被柳先生扣下，小宋本来也想风雅一番，被我连拉带拽到隔壁雅间。

　　门吱呀合上，小宋摇着折扇吹着风，上上下下将我望，望的我不寒而栗，紧了紧身上的皂纱褙子。

　　脑子一时混沌，暂时想不起正题，张口问道：“秦姑娘为何来这里了？”

　　“为何，我也不知为何，只知道万岁私服游街时，曾隔岸瞧见了秦姑娘，甚是欢喜，”小宋答得不紧不慢，折扇往手心一收，“话说你今天费这么大功夫来找我，是因着何事呢？”

　　“这话说来长，”我不甚文雅的往椅子上一坐，端起茶水牛饮，方才开口道，“祁州天灾，百姓挣扎于水深火热之中，不少人无路可走，拖家带口投奔了曹山帮，如今官民矛盾日益激化，曹山帮已有了起义之心，不定哪一日就揭竿而起，这起义难有好下场，我劝也没有用，又想不到好法子，所以想来问问你。”

　　小宋沉默的听着，扇子在手心里一下下敲着，语气沉重：“近些年，各地大小起义不断，朝廷多以招安，但仍血流不断。”

　　我道：“招安便是充军，处境也改善不了多少，吃不饱饭，任谁也活不下去，起义也是迫不得已，被逼无奈。如何让人填的饱肚子，这可是个千古难题。”

　　小宋叹道：“我现在只是一介布衣，无权无势，你来问我，我便是有主意，这手也伸不到庙堂之上，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虽说是在意料之中，但我忍不住叹息一声:“其实我也没抱多大希望，只是不愿坐视不管，归根到底，是朝廷赈灾出了岔子，但凡有口稀粥，也不至于上山做贼，下山起义。”

　　“消沉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小宋莞尔，“如今京城流传着一句诗谣：朝廷无忧有范君，京师无事有希文。范先生任开封府尹，二品官衔，不妨同他说上一说，兴许能拨开乌云柳暗花明。”

　　我一拍脑瓜，对呀，范仲淹，范府尹，怎的把他给忘了。

　　开封府尹是个宝贝的官职，历任都是相当的牛气，郁闷而死的秦王赵廷美，如今的万岁宋真宗，现在的范公范希文，日后的唐宋八大家欧阳修，这一个个都是响当当的厉害角色。那歌谣足可见范同学官当的不错，想过几日估计就有擢升为相的圣旨临门。

　　事不宜迟，我推开门就要往外走，被小宋展臂拦下。

　　小宋挑眉将我望着:“你，就准备这样去衙门拜见范先生？”

　　我看一眼身上花哨的青楼女子服饰，再一拍脑瓜：“忘了忘了，你等等啊，我现在马上去把脸洗了，再换身衣服。”

　　小宋欲冲我揶揄一番，被我狠瞪一眼，憋了回去，展开折扇，忍笑扇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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