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卷番外：千机x君无渊（龙于渊）

　　龙于渊初见千机时，惊为天人。那时少年身穿一袭雪狐裘立于堤边，两岸桃花开得正是茂盛，一片绯红好不艳丽。可正是这艳丽的桃花，却硬生生被少年的天人之姿映衬得俗气了些许。

　　龙于渊像是被什么迷惑了一般，情不自禁的跨出一步。少年似有所觉，微微侧身看了过来。

　　忽然一阵轻风骤起，桃枝随风摇曳，那些绯红的花瓣迫不及待离开了桃枝，欢快的与轻风飞舞在空中。

　　少年静立其中凝视着他，那如墨染的黑眸似有万千话语要诉说一般，恍若那画中仙人，竟让龙于渊迷了眼，身体不受控制的向着少年走去。

　　少年轻笑起来，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月牙。那瞬间，龙于渊仿佛看见少年身后百花绽放，竟让他看呆了去。

　　与少年一比，怕是天上的仙人都不过如此罢。他如此感叹着。

　　行至千机面前时，龙于渊收起心中万般感概，拱手见礼道：“在下君无渊，敢问可是千机先生？”

　　对面千机下颚轻点，但笑不语。

　　龙于渊下意识拧眉，心中腹诽：莫不是他已然知晓孤之来意？

　　传闻卯谷千机子识古通今晓未来，若千机早便算好他会来，那便不奇怪了。

　　龙于渊暗道一声果然是世外高人，对千机的态度便更为谨慎恭敬。他张口欲要道明来意，千机却抬起手摆了摆，道：“殿下不必多言，随某来。”

　　说罢，便径直转身朝着桃源深处而去。

　　龙于渊恍惚了一下，跟了上去。

　　一玄色一雪白两道身影并肩而行，一阵狂风拂起扬起漫天飞花，模糊了两人的背影。

　　“殿下，殿下？”

　　耳边传来清冷平淡，如玉石碰撞的嗓音，龙于渊缓缓睁开沉着的眼皮。

　　将从梦境醒来，起时视线还有些模糊，他循声而去，千机那张淡漠出尘的脸映入眼帘。

　　“千机啊，你怎么来了？”

　　龙于渊直起身来，捏着有些胀痛的眉心，肩膀上的披风因为他的动作而缓缓滑落。

　　在披风快要掉落之际，一双白净如玉的手将其再拢回龙于渊的肩膀上，并细心的将衣带系上。

　　龙于渊笑着道：“多谢了。”

　　千机摇摇头，“这是某该做的。”

　　龙于渊拢拢披风起身走下书案，与千机四目相对。他问道：“千机那般早来寻孤可是有何要事？”

　　千机双手抬起腰身微弯，神色淡淡，道：“某有一事相求，望殿下无论如何都要答应。”

　　龙于渊眉峰拢起，不置可否。以他对千机的了解，只怕这所求之事是他不乐见的。

　　龙于渊不表态，千机便径直道：“再过两月便是殿下登基大婚，殷朝却屡屡犯我大夏边境。某曾立誓，必定要助殿下登基。如今某夙愿达成，却唯有一个遗憾，望殿下成全。”

　　“千机！”龙于渊听出他话中隐含的意义当即脸色阴沉，眼神锐利。

　　“请殿下成全。”千机恍若不觉，腰身更低了几分。

　　“千机，此事孤不会答应你的。”龙于渊心里堵得慌。他知道千机是为了他大婚一事和他赌气，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千机去塞外。

　　当年桃花林下与千机煮酒论天下，两人引为知己。只因他一句想要君临天下的豪言壮语，千机便放弃了清净的归隐生活投身入朝堂，成为百官人人唾骂的妖道国师。

　　若非千机相助，他也未必如此轻易的除去二弟。

　　如今他登基一事已是板上钉钉，两月后他便可将千机接入西宫，为何他却在此时要请命去塞外？册封柳相之女并非他本意，为何千机却不能理解？

　　“千机，此时孤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龙于渊负手而立，语气冷淡。“小喜子，送国师回巽离宫。”

　　小喜子自外间推门而入，一甩拂尘做了个请的姿势，对千机道：“国师，请。”

　　千机直起身，望着龙于渊的背影轻叹，而后没再坚持随小喜子走了。

　　门关上那一刻，千机听见书房内一阵发泄般的打砸声，脚步一顿，最终头也不回的走了。

　　三天后。

　　龙于渊对着桌案上的奏折烦燥的揉揉眉心，心头没来由的一阵空虚，似乎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扔掉手中奏折，将将起身打开窗户，却见小喜子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发冠因一路跑来而有些歪了。

　　“莽莽撞撞的，成何体统？”龙于渊喝骂一声，看着直皱眉。

　　小喜子急得快要哭了，闻言还是将发冠扶正站直了身子，带着哭腔道：“太子殿下，国师大人他……”

　　未等小喜子说完，龙于渊抢了话：“他怎么了？”

　　“国师，国师想皇上请命出征塞外，如如今已然带着兵马出了皇城了。”

　　话还未说完，龙于渊已然脸色大变，慌忙冲出了书房。

　　小喜子摇头叹口气，道：“国师大人怎么就那么倔呢？唉。”

　　龙于渊一路跑着出了东宫直往紫禁城城门而去，将到城门口，远远见浩浩荡荡的大军离去。他想要出宫，却被守门侍卫拦住了。

　　“通通给孤让开！”

　　眼见大军越来越远，几乎要消失在视线内，龙于渊杀了这些拦路的侍卫的心都有了。

　　督林蔚为难的道：“太子，陛下今日下了口谕，不准让您出皇城，请您别为难卑职。”

　　龙于渊哪里还不知道是千机让父皇下的口令。他怒喝一声：“孤再说一遍，给孤滚开，否则孤砍了你！”

　　“这……”督林蔚十分为难，太子再过两月便登基，可皇命难为啊。

　　龙于渊不欲与他纠缠，两步上前就要拉开拦路侍卫的长矛，此时身后却传来一声怒骂。

　　只见八人抬着皇撵，皇帝侧靠在软椅上一通咳嗽，道：“逆子！还不给朕滚回东宫！”

　　龙于渊道：“父皇！”

　　皇帝剜他一眼，直接对随行的骠骑大将军道：“将太子绑回东宫，在登基之前，没朕命令不准他踏出东宫一步！”

　　“是！”

　　骠骑大将军接令后直接走到龙于渊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太子还是自己回去罢，别让末将为难。”

　　龙于渊咬咬牙，与皇帝四目相对，最后不得不妥协。他转身看一眼已经关闭的城门，拂袖而去。

　　夏朝龙历一七六年三月，国师千机率兵十万出征塞外绒关，与殷朝激战一月有余。时年五月，太子龙于渊登基大婚。同一日，夏军翰羽将军叛军入殷军，国师与五万将士被困漱玉城，殷夏双方陷入血战。

　　千机立于城门之上，望着阴沉的天空，鼻间萦绕着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城门之下尸山血海，凄厉的罡风似是战死将士的哀嚎。

　　视线下移，城门下数万殷军气势汹汹。千机勾唇苦笑，十万将士全完了，仅剩他与十数位士兵。

　　殷军大将军拓跋邑拉拉马缰，扬声道：“素闻夏朝国师乃神人，本将军仰慕已久。军中已备好酒水宴席，还望国师赏脸。”

　　千机深情云淡风轻，仿佛不是被困于绝境，而是在与有人煮茶谈笑。

　　他拿过身边将士的剑，仰天长笑，道：“拓跋将军的宴席某便不去了，黄泉之下，自有孟婆汤予某解渴。”

　　见千机已然将剑架于脖颈之上，拓跋邑暗道不妙。他慌忙大喊：“国师何必这般绝决？我王爱惜国师，欲邀国师一去皇城奉为上宾。还望国师三思。”

　　千机摇摇头，道：“多谢殷王厚爱，某无福消受。”

　　说罢，千机不再管他如何相劝，只挂着淡淡的笑容遥望大夏皇城。

　　今日五月初八，恰好是他大婚登基呢。原想着驱逐大殷还他一片清明的天下为贺礼，如今看来却是不能了。

　　“殿下，某无能，不能替你守这天下了。”

　　黄泉之下，千机定会多向孟婆讨两碗孟婆汤。唯愿来生相见不相识，若是能奢求，最好连相见也不必了。

　　寒芒闪烁，一剑破，猩红的热血洒落在青石板上晕开成了一朵朵妖艳的红花。

　　塞外血染山河，多少英魂葬于黄土，而皇城却锣鼓震天笙歌鼎沸。

　　登基大典与封后大典同时进行，待完事后已是入夜。

　　龙于渊神情冷漠的掀开皇后的头盖，而后独自坐于桌前灌酒，一杯又一杯，仿佛在发泄心中郁气。

　　皇后脸上笑容僵硬，眼底划过一丝受伤，纤细素白的十指几欲撕裂手中丝绢。

　　两壶热酒下肚，龙于渊已然醉得不省人事。皇后见此起身欲要将他扶上床，却见他嘴巴开合呢喃着。她凑近细心听闻，听清楚后呼吸一窒，眼泪滚滚而落。

　　五月十二，龙于渊早朝时，一封来自塞外的三千里加急战报呈上朝堂，曰：翰羽将军叛军，绒关十万将士无一幸存。国师刎颈自尽，被殷军大将军砍下头颅悬于城门，尸身暴尸荒野，以儆效尤。

　　小喜子顶着龙于渊锐利如刀的眼神战战兢兢的读完战报，浑身被冷汗湿透。

　　朝臣一片静默，无人敢出言。

　　龙于渊双手握紧，眼眶泛红，若非是在百官面前，他定会忍不住落泪。

　　他望着满朝百官，突然觉得孤寂空虚。

　　他后悔了，他后悔坐上这龙椅了。

　　得了天下又如何？没有千机陪他君临天下，亦是枉然。

　　“传令下去，朕要御兵亲征。”

　　“陛下，三思啊！”

　　满朝百官纷纷出言相劝，龙于渊怒从心气，一拍龙椅喝道：“朕心意已决，谁若敢再多言，朕剐了他！”

　　“这……”

　　顿时百官噤若寒蝉，无人敢再多言。

　　龙于渊看着他们的脸越发盛怒，起身一甩衣袖走入内殿，徒留百官无奈唏嘘。

　　五月十五，新帝御驾亲征，率领五十万大军直赴绒关，仅用三日便俘虏殷军十万兵马，拓跋邑被下令凌迟处死。

　　龙于渊仰望着城门上那张魂牵梦绕的脸，脚步似有千斤重，一步一步走上城门，眼泪忍不住自眼眶流出。

　　颤颤巍巍的伸出双手，将绑着千机头发的绳索解开，而后将其抱入怀中，哭得声嘶力竭。

　　“我后悔了……千机！我后悔了！求你，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求你了……”

　　寒风呜咽，卷起漫天飞沙。恍如五年前那片桃花漫天，亭台中两人煮酒论天下，恣意飒沓。

　　风中传来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不知何人在吟唱：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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