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审神者今天也想辞职

　　“——别说家主现在重病垂危，就算他还醒着也不敢下这种命令！”
　　晏阳低头跟在源雨道身后，一路走过小半个内城，迈过一道架空悬廊，还没等侍从将纸门拉开，就有怒喝从缝隙中爆发。
　　男性低沉恚怒的嗓音回荡在结界封锁的天地里，犹如雷鸣。
　　“敢对源氏嫡传姬君下手，源雨道这是自讨死路！”
　　身前青年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让晏阳默默把头再度压低了点。一行人穿过结界，进入走廊，随着纸门合拢，那吼声好像更大了。
　　“哼，那小疯子现在在哪？！”
　　源雨道倚上栏杆，望着下方对峙的两批人懒懒一笑：“小叔在找我吗？”
　　按刀阻挡的三日月宗近闻声低头退开几步，让出视线，原本对他怒目而视的中年男子立刻抬头直直盯来。
　　“源雨道……！”续了短须的男人横眉冷目，“命令当真是你下的？！”
　　青年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栏，眉梢微挑：“当然啊，除了我，还有谁敢下这种命令？”
　　男人一时气结，倒是跟在他身后的源氏族人纷纷开腔斥责。
　　“昏聩暴虐至此，实在当不得源氏家主之位……！”
　　“家主怕是已经失心疯了，还是趁早另立为上……”
　　“源雨道！你可要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扫了眼那些叫嚣得欢快，却不见迈上一步的族人们，源雨道双肩轻颤，忍不住大笑，漫不经心地拍了拍扶过栏杆的手，抬臂做邀请状。
　　“各位想必做梦都对我咬牙切齿，既然如此不服，怎么不干脆一点，直接动手？”
　　被堵了一句的人们冷哼，齐齐去看脸色铁青的男人。
　　男人更加暴怒：“你们怕什么！大国主早就立过规矩，天丛云剑绝不得伤害源氏血脉，更别提他这个病秧子根本驾驭不了神剑投影——”
　　血溅长空。
　　一线赤红自男人正看着的那人脖颈喷薄而出，浇了周围人满头满脸，在突如其来的死寂中，那人茫然地蠕动嘴唇，却没来得及发出半点声音，被斜着砍断的脖颈就承受不住脑袋的重量，慢慢顺着切面滑了下去。
　　——从横截面喷出的血简直仿佛泉帘，经月光一照犹如半透明的纱。
　　“啊啊啊——”
　　不知道是谁的惨叫惊破寂静，马上引发了此起彼伏的恐惧哀嚎。不巧瞥到这一幕的晏阳胃部一抽，脸色惨白地转开目光，落在蓦然出现于源雨道手中的刀上。
　　鱼骨般环节突起的刀柄下延伸出大约两尺七寸、薄如菖蒲叶片的锋刃，明明是石材所作，但偏偏泛着金属才有的寒光。
　　她盯着这白如霜雪的“天丛云剑投影”不过短短几秒，眼睛就生出撕裂一样的疼痛，不得不收回视线抬手按住阖上的双眼，一时间泪流不止。
　　“源雨道你违背禁令，大国主不会饶你——”有人在喊，却忽地没了声息。
　　一片晕眩白芒中，晏阳耳边传来源雨道的讥笑。
　　“可惜，你们等不到源青浦回来了。”
　　她用力眨了眨眼，仍然只看到白色，忐忑不安中被牵住。
　　只裹了层冰冷皮肤，骨节嶙峋的手握住她的，近在咫尺的源雨道语气温和：“我的小堂妹在哪？”
　　楼下的男人似乎已经吓破了胆，虽然痛苦，还是一字一顿地回：“尊家主命……伊织……马上就到……”
　　“麻烦小叔了。”源雨道没什么诚意地敷衍一句，手中一引。
　　晏阳克制着发抖的欲望，尽量镇定地跟着迈步。好在没过多久，眼底的白芒就变淡消失了，她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抽回手。
　　源雨道瞥她一眼，没说什么，在一扇障子门前停步。
　　“开始了吗？”
　　“得到您的吩咐，强行拖延了下来。”侍从回报道，“恐怕失败几率很高。”
　　源雨道毫不在意地摆手：“开门。”
　　“是。”侍从上前施咒。
　　晏阳惶惑不已，悄悄去瞧匆匆跟来的三日月宗近。
　　太刀付丧神行了礼，看不出喜怒，只是在门开后微微抬步挡住了她的大半视线。
　　“绘里，过来。”源雨道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头也不回地唤道，“这出戏可是为了你，专程等到了现在才开演……不能错过啊。”
　　晏阳无奈，绕开嘴角微沉的三日月宗近走到源雨道身边。
　　“好好看。”青年含笑点了点屋内。
　　她咬住下唇，屏住呼吸缓缓抬头。
　　四壁绘满印符的屋内亮得诡异，照得一切纤毫毕现，包括中央被锁在石床上的瘦弱人影。遍身血污和伤痕的女性被陌生人闯进的响动惊醒，发丝间木然的眼眸转动，张嘴发出破碎含混的呻.吟。
　　——那是多日未见的源宵月。
　　少女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死寂的目光一一扫过进屋众人，最后停在晏阳身上。
　　“真可怜……”源雨道惋惜地摇头，问，“想离开这里吗？”
　　然而源宵月根本没看他，只是死死盯着晏阳，干枯发丝间灰暗的眸子怔怔溢出泪水。晏阳和她对视着，悚然又愧疚，嗓子发干，发不出半点声音。
　　源雨道打量着她们，语调轻快地引诱：“只要指认出你的朋友，你就可以回家了，怎么样？”
　　——屋子里能勉强够上源宵月“朋友”的，只有晏阳。
　　奄奄一息的少女无声痛哭着，盯着不自觉绞住手指的晏阳，神情恍惚。就在晏阳几乎以为她要指认自己的时候，少女止住了泪，开合的唇紧紧闭上，艰难地将侧过的头转回。
　　扣在她脖颈上的铁锁微响，沉哑的金铁声。
　　源宵月闭上了眼睛。
　　赞叹地鼓鼓掌，源雨道淡笑：“开始吧。”
　　一直站在石床边一身黑衣遮着脸的下属行礼，静静抬起手里灵光流溢的薙刀，向着源宵月腹部刺去。四面墙上的咒符齐齐一亮，旋转起来，不知从何处抽取了力量，燃起熊熊火焰。艳如朱砂的火没有一点灼热，凝聚成锁链状射.出缠住薙刀每一寸，那触到少女肌肤的刀刃便诡异地化成旋涡融入其中。
　　源宵月脊背弓起，忍耐不过一刹，尖利得不像人类的惨叫就冲破了被咬得鲜血淋漓的双唇。铁锁铮铮作响，刺得晏阳毛骨悚然，摇摇晃晃退了一步拼命捂住耳朵。
　　可是没有丝毫作用。
　　她在耳鸣声中着了魔似的睁大双眼，看着源宵月的腹部一点点隆起——薙刀完全没入了身体，少女的肚子已经比怀胎十月的孕妇还要大，仍在慢慢发胀，像是下一秒就要炸开。
　　然而哪怕是这样，源宵月也没有再看她一眼。
　　“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哦？”源雨道提醒着。
　　晏阳捂着耳朵，发着抖跌坐在地，泪眼朦胧中发出含混的哽咽，不知道是在劝少女答应还是担心。
　　瘫在石床上的源宵月一言未发，眼底映着正在收拢的火光，渺渺一星嫣红飘荡。她的腹部，那个被孕育出来的“婴儿”急于寻找出口，双手搭上半透明的、布满狰狞青痕的肚皮，胡乱一撕——
　　满目血色里，少女呢喃出了留在人世最后的话语。
　　“郁……”
　　以母亲死亡为代价降生的孩子坐在一片模糊的血肉中，小小的、满是粘稠赤红的手搭上母亲伤口的边缘，安静地四处张望，发出呀呀的呼唤声，那双嵌在沾满血液的头颅上懵懂的眼睛看向了晏阳，山吹色瞳孔明丽异常。
　　晏阳惊恐的面容一瞬间凝滞，无穷的悲恸冲垮了一切别的情绪——重逾山岳的郁愤砸下来，逼得她再也直不起身，伏在地面痛哭失声。
　　源雨道半蹲下来，拍拍她的头顶，叹息道：“宁死也不肯出卖你……这孩子真是硬骨头。不过绘里，从头到尾袖手旁观的你……未免太残忍了啊。明明身怀阳玉，借助出云大阵救出她未必很难，结果为了自己完全无动于衷呢。”
　　晏阳狠狠打开他的手，抬头嘶声吼：“源雨道——！”
　　顷刻爆发的阳玉火焰缭绕身周，她的手却在扣住青年脖颈之前顿住。源雨道温柔一笑，看着张开嘴痛到叫不出声的晏阳重新蜷缩倒地，起身掸了掸袖口。
　　手背开始蔓延烧伤焦痕的她无力地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握住一片虚无。
　　青年笑得畅快。
　　“被心火活活烧死，可比‘育灵’要疼得多哦？绘里，只要你撑过去，那天晚上的事，就一笔勾销。我说到做到。”
　　……
　　拂袖催动障子门关闭，顺手加了一道封印，源雨道回味了片刻屋里被锁住的悲鸣，笑眯眯地转身往回走。
　　三日月宗近跟在他身边，似乎平静如常——要是不论明显乱了的脚步的话。
　　源雨道望了望廊外皎洁明月，意有所指：“月亮啊月亮，你一直在等什么呢？”他嗤嗤笑着，低声自语：“一个都不想舍弃，最后什么都留不下来，何等可悲啊。”
　　太刀付丧神袖中按刀的手倏然收紧。
　　青年仿佛没注意到异常，走在他前方，不曾回顾半分，唯独讥笑淡淡传来。
　　“鹤丸国永那次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三日月宗近，想救下所有人，难道只凭你的自大和忍耐便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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