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了金色

　　“雨海来啦！”妈妈在厨房里大声喊道。雨海应声着，手提的塑料袋里两条活鱼沙沙作响。
　　陈雨的听力下降了很多，唯独对老夏的电视机声音很敏感，在客厅她插花的时候，总让老夏声音小点儿。
　　老夏现在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下午四五点的阳光就那样倾洒进来，窗台的花儿宁静地盛开着。雨海看着这一幕，回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晚饭后父母所讲的一些往事。

　　“夏海！迟到了！”工友催促着夏海。
　　海滨的小城市里，夏海和其他很多青年一样，在高中就参加工作了，现在在一家印刷厂做印刷学徒。
　　夏海顶着一顶破旧的草帽，扇着扇子懒懒地走着。现在厂里效益一般，而他对印刷又没有太大的兴趣，倒是整天抱着职工宿舍的电视机盯着体育频道。
　　他眯着眼弓着身子盯着自己的影子，立正的太阳直直地泻下热气，最强生命力的杂草也蔫巴下来。
　　旁边的小店冰淇淋一块钱一个，夏海摸了摸裤兜，趿拉着塑料鞋走了过去。一堆旁边师范学院的女同学围在冰柜旁边，边吃冰棒边乘凉。
　　“哎陈雨，咱们下周的活动你策划得怎么样了？”陈雨吮了口奶油冰棍儿说道，“海报还没做好呢，做好也没钱贴这么多呀！”
　　蹲在地上的夏海摘下草帽，看了眼这个离他不远的女生：她靠着墙，一只手压在身后，一只手拿着冰棍儿，皮肤白白的，刘海黑黑的，嘴唇红红的，侧面看过去，眼睛里好像含了清澈的溪水一样，青帐色的连衣裙用一根藕色的腰带系了起来，风一吹好像家后面傍晚时轻轻飘起的青烟。
　　姑娘们不知说起了什么笑起来，陈雨也跟着轻轻咯咯地笑起来，手扶在起伏的胸口上。夏海也跟着傻笑起来。
　　“你笑什么？”旁边一个姑娘注意到了夏海，笑着问他。陈雨也回过头来。
　　夏海尴尬起来，脸红着停止了傻笑。陈雨用手指指了指他，夏海不太明白。
　　“哎，你的冰棒！”等陈雨望向冰棒时，一大块的奶油已经啪的一声落在滚热的地上，顷刻间化成汤水。
　　“同志你好！我是旁边印刷厂的，你们要有啥想打印的，这边都便宜！”夏海站起来，脸红着跟几个姑娘用手势打了个招呼，眼睛望着别处说道。
　　“好呀！”陈雨眼睛笑成了月牙。后来在老夏看来，那次是辈子里吃的最甜的一次冰棍儿，而陈雨微笑的样子也永远记在老夏心里，时不时浮现上来，甜的一脸笑容。
　　老夏对陈雨的记忆一辈子都停留在那个美丽聪慧、勤劳持家的形象上。

　　“陈雨！迟到了！”同学催促着陈雨。陈雨几年前从另一个小城考来了这里，大学的一切都令她感到新奇。而高中时不能看的武侠小说、不能化的好看的妆、不能穿的好看的衣服，在这里都一下子实现了！
　　陈雨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好看得自己有些不认识，她笑着做起了鬼脸。
　　她背着包小跑着，校园里到处有同学在看书，念诗也是时髦的，穿过泰戈尔、歌德、林徽因的章节，好不容易踩了响铃进教室。
　　“冼闻道，你来解一下这题！”老先生戴着老花镜说道。
　　坐在陈雨前面的男生猛地站了起来，身材虽然看起来好像有些纤弱，力气倒是很大。写完了半个黑板的数学题，“好，嗯好。”老教授表扬着，冼闻道骄傲地笑着走了下来。
　　“刚才那个同学中间写的是啥，字好小。”陈雨小声问同桌。
　　同桌在抄笔记没听见，“什么？”陈雨刚要重复，“刚才那个同学…”
　　“哦哦，他叫冼闻道。”同桌声音可能没有压得很低，前排的冼闻道回过头来，“没事没事！”陈雨涨红了脸。
　　大太阳的下午，班级还要集体出门活动，一帮女生向教授叫苦不迭，男生们倒是积极得很，三五成群绕着永久牌的二八大杠侃大山。
　　陈雨和女同学们坐在梧桐树荫凉下扇着扇子，“陈雨！今晚的学校舞会你去吗？”冼问道骑个自行车歪歪扭扭停在她面前。
　　后来的事，就像普通的大学情侣一样…老一代的爱情是非常纯粹的，冼闻道和陈雨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日子，而分手也就像普通的大学情侣一样…

　　大三的某一个炎热的中午，在陈雨记忆中是如此的，她和往常一样与同学去买冰棍儿解暑。她正和同学在一旁浅浅的说着一些无用的笑话，看见旁边一个蹲着的黝黑的小伙儿傻呵呵的笑：虽然有些傻，但倒是有几分阳光和帅气…
　　“哎，你们厂倒是挺大。”来到印刷厂的陈雨饶有兴致地说道。
　　“你来这边。”夏海有些神秘。他俩来到控制室，夏海抽出身后柜子里的录音机，按下开始键，随着嘈杂的迪斯科音乐夸张地跳了起来，陈雨哈哈直笑，鼓起掌来。当然，这种追女生的事在很多年后是不会同他的儿子讲的…

　　现在，雨海吃着妈妈做的鲜嫩的鱼汤，餐桌上的沙漏细细流淌着，夕阳里闪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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