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略怂

　　如此热闹，自然是令没怎么出过宫的小姑娘好奇不已。

　　“今天是什么日子，这怎么如此多的人？”十三好奇道，但看着越来越多的人，血液里隐隐有兴奋因子在涌动。

　　李辞略为头痛地看了一眼这个浑身都在叫嚣着“蠢蠢欲动”的妹妹，解释道：“朱柳巷虽为花柳之地，但是里面的漪澜阁却是出了名的风月之地，里面的艺伎清高多艺，其中以花魁纯思姑娘为盛，据说今日是纯思姑娘招求入幕之宾的日子。”

　　“入幕之宾？”小姑娘眼睛里满是问号。

　　“就是，就是可以和她一起讨论诗词歌赋，切磋技艺的人。”李辞有些含糊地说道，心想可不能带坏小妹妹了，就选一个比较好听一点的说法告诉她。

　　“听说她琴艺高超，我也想去听听。”十三果然相信了，一脸向往。

　　“呵呵。”李辞就笑笑，入幕之宾，可没有说的那么纯洁了。这入了帘帐里面，谁知道可以干些什么或者想干些什么了。

　　魏朝并没有明文规定官员不可以狎妓，但是圣贤礼义廉耻的谆谆教导还犹在耳边，读书人以科举入仕，君子风度什么的当然是要摆得足足的，纵然他们有着一颗想要狎妓的心，放在白日里也是衣冠楚楚、举止有度的，强迫他人的事情至少不会明面上干的太出格，狎妓也要说成是切磋风月。

　　昭和三十一年庚丙科的秋闱在即，外地进京赶考的举子们早就在两月之前进京寻找落脚点，做足了准备。现在满目望去，头戴巾帽的举子不在少数。

　　朱柳巷的漪澜阁名气太盛，里面的花魁名气更盛，届时来的人也会有不少的达官贵人，举子们到这里来谋求另一条出路也是情有可原。除了科举，举子们出仕还可有举荐一途，若是能得了高官贵族们的赏识，在陛下面前举荐，飞黄腾达也是指日可待了。

　　李辞摸着下巴想，往年这个时候，周王府的人少不了是一定会出现在这里的。

　　今年应该也不会例外呢。

　　“诶，九姐你看，那不是周王兄府上的马车吗？”十三惊呼。

　　顺着十三所指的方向抬眼望去，一辆低调而不失大气的马车停在漪澜阁的门口，下来一个一身素服的人，却不是周王，此人一下马车周围等候已久的人便蜂拥了上来，不消片刻身边聚集了不少的人，寒暄后便在这些人的热情下被拥着进了漪澜阁。

　　“竟然不是周王兄。”十三奇道。

　　“你周王兄自然是不可能来这种地方的。”名声他还要不要了。周王不管是真清高还是假清高，都不可能亲自出现在这里。所以往年这个时候，拉拢举子们的人选就必定是周王所信任的门客了。

　　“别管那么多。”

　　李辞拍了拍十三的头，带着人进了漪澜阁。

　　而远处僻静的小道上，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停靠在道旁，只有一位车夫在一旁。马车外的帘子上被掀起了一角，一只皓白纤细的手轻轻挽着帘子，一张精致无暇的容颜露了出来，手的主人盯着漪澜阁的方向，良久吐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随后吩咐道：“驱车，往后门去。”

　　车夫恭敬地应了，驱车离开。

　　李辞带着十三摸到了漪澜阁里面，说是摸也不太合适，前面周王的门客领了一帮子人，作为周王最信任的门客，是有机会见过李辞的，李辞实在是不想被认出来。

　　扔了一片金叶子给管事的人，占了了一处在二楼的雅座，位置颇为偏僻，还有长长的垂下来的帘子可以遮挡一二，只要那周王门客他们不拿眼睛把这二楼都仔细地打量一圈就不会看见她们二人。

　　落了座，十三问道：“九姐，我们为什么要选这么一个位置？”

　　好不容易出趟宫的十三公主好奇地东看看西看看，尤其是见到了这么多人，稀罕热闹的她实在是高兴不少，只是这个位置有些斜，那放置在一楼正中间的舞台看上去就斜了不少，视野就差了许多。

　　“出宫之前我们怎么说定的？”李辞板起脸道。

　　“自然是什么都要听九姐的。”

　　“那不就好了吗？”李辞道，“你也知道你这次是偷偷溜出来的，要是被人发现怎么办？回去父皇的板子是你吃还是我吃啊？”

　　谁想吃板子啊？

　　“九姐，我知道错了。”十三委委屈屈道，目光落在了一楼被众星拱月的周王门客身上，有些瑟缩地往里面藏了藏身子。

　　“知道就好。”李辞满意了，“乖乖看表演，一些纯思姑娘会表演歌舞的。”

　　而此刻漪澜阁后院中。

　　“纯思，你可要表现好了，今儿可是你大喜的日子，若是能够入了哪个大贵人的眼，日后在这京城里，可没有人敢得罪你了。”莲夫人急急忙忙地进来，年过三十的她脸上化着妆，眉目之间依稀可以看见年轻时的风华，如今虽说年华已去，却也是风韵犹存。

　　看着纯思这小祖宗还在慢腾腾地化着妆，莲夫人不由急道：“诶呀，你还摸摸索索的，下面坐着的可都是我们漪澜阁得罪不起的人啊。”说着凑到了耳边小声道，“那位周王门客也来了。”

　　“周王门客？”正在描眉的手顿了下。

　　“那可不是，那位的背后可是靠着周王殿下，为着周王办事，若是能够入了他的眼，不就是入了周王殿下的眼吗？好日子就不远了。”莲夫人喜道，“若是能入了周王的眼，哪怕是卫二公子也不敢放肆了，你下半辈子可是吃喝不愁了。”

　　为了讨周王的欢心，底下阿谀奉承，献美人之事也是寻常。

　　“您别说了。”一张眉目如画的脸转了过来，远山黛眉已经画成，一双秋水明眸清澈如水，却带着若有若无的愁怨，眼中显出淡薄的凉意。“我会好好准备的。”

　　“那好，我先去招呼了。”莲夫人连声应下，离开了。

　　镜子里，纯思看着妆容精致的自己，有些出神。

　　“九姐，我去去就回？”那厢，十三坐久了有些憋不住，向李辞告罪一声就跑了。

　　李辞都来不及拦住她，想想一时半会也不会出什么事情，吩咐人暗中保护就由她去了。手里捏着漪澜阁特有的“碧海潮生”，碧色晶莹的液体在白玉杯子中被摇得乱晃，一楼也开始了歌舞表演，听着丝竹靡靡之音，李辞小幅度地晃着脑袋。

　　总之，看起来别有一番悠闲。

　　“别来无恙啊，永福。”

　　直到一个声音突兀地传了过来，宛若惊雷在脑中炸开。

　　其实，要是换一个人来诉说自己的感受，那就是如同泉水叮咚，环佩铿锵，清丽而悦耳的声音入了耳中，仿佛有一种魔力能够将人心上的褶皱给抚平了，那是宛若天籁。

　　可李辞就不会那么想了。

　　哪怕是多年不见，当年犹带一点稚嫩的声音完全成熟，李辞还是能够准确地识别这个声音的主人的身份。

　　赵容倾！

　　李辞握着茶杯的手都有些不稳了，她就是不敢回头去看赵容倾，虽然直觉告诉她，赵容倾就在她的身边，距离还十分的近。

　　此刻，雍王殿下无比的怂。

　　甚至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

　　“我说，你就不打算回头看一下我吗？”略带伤感的话在李辞的耳边响起，甚至她都可以感觉到身边这个人倾吐在她耳根的热气，耳根腾地一下就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赵容倾觉得永福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的可爱，她伸出皓白的手轻轻摸上了眼前红得熟透的耳根，上面软软的触感就像是酥酥软软的海棠糕一样，忍不住揉捏了两下。

　　当事人已经吓得两眼发直了。

　　“怎么，你似乎不是很想见到我啊？”声音一下子有些沉了下去，而声音的主人也松开了李辞的耳根子，轻哼一声，坐到了李辞的面前。

　　这下李辞立马就回神了。

　　她看着这个无论是身材、容貌还是气度都几乎无可挑剔的人出了神，记忆中，赵容倾还带着些婴儿肥，可爱的不得了，刚开始见面的时候李辞也心痒痒地伸爪子去捏一捏赵容倾的脸，捏到手里的时候，软乎乎的感觉真是直达心底。结果就是小赵容倾直接哭了，害得李辞被父皇训了一顿。

　　但那个时候的李辞顽劣得很，看见那滑溜溜的小脸蛋就蠢蠢欲动，可是却不敢了。尤其是后来在见识了赵容倾告状的能力之后，李辞老实的不得了，虽然每次看见肉嘟嘟的赵容倾嘴上说着训她的话，其实看着那一鼓一鼓的小脸蛋早就手痒痒了。

　　眼前的赵容倾穿着白金色的男子常服，一头如瀑的青丝挽成了男子的发式，一双如同黑曜石耀眼的眼眸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身上，目光专注却似感怀地看着李辞，眼眸深处滑落的情绪让李辞来不及捕捉，一闪而逝。

　　她没有刻意地打扮成一个男子，窈窕纤细的身子连男子的衣服都遮不住，看起来这个女人也不会在意这些。

　　“阿容，真是好久不见了。”莫名的，李辞身上的紧张忐忑什么的一下子烟消云散，她眼中满是欣赏和赞叹，目光落在赵容倾身上，移都不移开一下。

　　“你长大了。”赵容倾端看了李辞良久，突然叹息道。

　　李辞：……

　　这是几个意思？

　　摸不清楚她的意思的李辞，却是自己想到了小时候调皮捣蛋被赵容倾收拾的画面，一瞬间羞窘得红了脸。

　　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恼的。

　　这时候，一楼的歌舞已经换了一遍，当鼓声响起的时候，李辞才想起，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在这里做什么，我便在这里做什么。”

　　又是这种啥也说不清楚的话，李辞有些气恼，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赵容倾这个家伙，有时不想告诉她的时候，就是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来搪塞她。

　　“哼，我的目的，可是简单的很。”就是来看歌舞的。李辞微扬下巴，示意道。

　　“哦？”赵容倾低眉，掩去了目光流转间的幽思，“那可真是好兴致啊。”

　　“可、可不是吗？”明明听着是好话，可听到耳朵里怎么那么不得劲么？李辞抬头，看到了似笑非笑的赵容倾，突然打了一个寒颤，但不服输。

　　不就是比笑吗，我也笑回去。

　　李辞朝着赵容倾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真傻。”赵容倾道。

　　李辞：“……”

　　接着气氛突然间静默下来了，李辞低着头一个劲地看茶杯里的茶水，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东西变了。

　　半晌，赵容倾轻笑一声，目光微转，“怎么，不欢迎我回来么？”

　　“哪能啊？”李辞暗地里舒了一口气，“你回来，我心中是很欢喜的。”

　　“真的吗？”反问。

　　“真的。”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心里却涌上一股难言的滋味。

　　真的假的，也说不清了。

　　“那便好。”赵容倾露出了一个李辞看不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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