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与医者

　　空余时间休息，转头看向天空忽然落雨的窗外，窗外黑夜深沉，月色浅薄。她无意看到那个穿岩灰色军装的男人在他副官撑起的黑伞下进了泛着黑色光泽的轿车，轿车像她那个世界20世纪20年代的凯迪拉克汽车，很老式复古。
　　仿佛巧合地，他的目光像与她交触。她伸出右手在颊旁挥动，片刻，她才把目光转回，那辆汽车也逐渐远去。
　　这一切并不长久，一切沉默一切契合。

　　下午雨已经渐渐不落，很快阳光便跳了出来。有男女热情主动上来询问他是否需要什么，他都一一谢绝了。
　　修格张大两条长腿地坐在棕色的真皮沙发看着二楼寥寥几人的待客厅内提供的读物，他的神情沉着而恬逸。
　　渐渐地，他伸出左手的拇指和中指揉了揉两眉峰间的鱼腰穴，只因他视网膜所投映出的行字愈发模糊，于是他将杂志重新安放回报架，放弃了阅读。在这里有目的地静静等待。
　　啊，她在这里帮忙，认真努力，即使她从小养尊处优却在这里吃苦耐劳；她也从不是骄纵和任性的，对每一个人都温和友善，可又想到她还对除了他的人微笑心底就感到很不舒服，虽然她平时也总是这样。她应该像那时候一样被人呵护在手心里疼惜，而不是像现在被人指使为生活奔波。他也知道即便面对生活的磨难，她也一向淡然从容，充满希望和骄傲，眼中流露着温暖柔和的阳光或如月色清冷坚韧的倔强。这也是其中他为她所迷恋的地方。
　　他不知道她在这里四年内究竟经历了什么，即使重逢之后唐突直接或旁敲侧击地问了她大概也不会讲，现在他只想好好保护她，他如今有足够保护她的能力，尽管她是否还和以前一样高傲地从不打算依附于任何男人他仍愿去爱护。他爱和尊重她独立的人格，她高傲的倔强，爱她内心深处对爱的渴望与怯懦，爱她心中的晦暗。
　　他将脊背往沙发上倚靠，手放于腿十指交错，舒心地合上眼帘。稍后人影的接近在眼睑细胞被感应和敏锐的直觉令他睁开眼，宛若黑玉润泽的墨色长发、如星空般墨蓝双瞳、小巧柔美的下颌，修长雪白的颈部与散发干练禁欲气质的西装就如此映入眼底...随之唇间被塞了一颗什么东西，是樱桃。他禁不住轻轻咬住那只纤柔的食指，总是充满坚毅与深邃的眼神望进她的双眸，舌尖上抬去舔触，仿佛蛊惑般。观察到她眼中弥漫的不适便立即坐起身掩饰地说了声抱歉。
　　接受到他的歉意她也就没在心，反而像小孩子一样抚摸他的头发。她似乎突然意识，说道:“抱歉，我总是忍不住。我忘了，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我年龄从来都比你大，只是你总是注意我的外表。我已经62岁了，云舒。”他无奈陈述道。
　　“那时你的确是个孩子。”她一语双关地说。
　　“可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孩了。我希望你能像对成年男人那样对我。好吧，我希望你对待我既像对待男人又像对待一个亲密的孩子。”
　　“像对待亲密的朋友那样？”
　　“差不多吧。”
　　她微微沉吟。
　　“云舒，我四年几乎都在军中，条件艰苦，伙食极差，我已经很久没有吃得好了。”
　　“昨晚明明盛情为你们准备了很多美食。”
　　“昨晚我只顾着吃甜食，根本没有吃上任何菜肴。我既不爱自己动手也很挑剔，所以我的口欲总很难饱福。更重要的是...我十分想念你做饭的味道。”
　　“...我以后就常做给你吃吧。”
　　“真的？太好了。那么去你那里还是去我那？我倒非常希望你去我那，我一个男人时常往你家里去对你总会有不好的影响，而我如今的身份也对你...由于公务这段时间我会住在福市，我可以开车来接送你。今天早上我在城郊租了套公寓，军营目前是不打算继续居住了。收拾完你就可以过来。”
　　“我和你一起收拾屋子吧。”
　　“不，你不需要。”
　　“没关系。我想去协助你收拾，你装修我布置怎么样？”
　　“嗯，那好吧，谢谢。”暗地里他修长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如音符般轻微跳动，而他笃定她现在不会因为这个小小的动作去怀疑他什么。

　　换上平常爱穿的衬衫长裤走出酒店又不可思议地想起有东西落下而返回这里时看见修格已经站在一辆泛烁漆黑光泽的汽车旁，这辆与他副官昨晚驾驶的车从外观就明显不同，它更像40年代的福特，沉稳而又具有几分野性。它从下午两点就停在酒店外的停车道，是修格本人的车。在她伸手要往后车门的前一刻他已经打开了前面右侧的车门。她轻轻抿了抿唇，在他诚挚的敬意下进了副驾驶位。
　　她不熟悉这个世界的车，确定了是安全带后他早已坐上了驾驶座为她系上了安全带。她冲他露出微笑，而他腆着脸把头转向了车挡玻璃的方向，表面镇静地发动了汽车，掌控着方向盘娴熟地使车转向前往的方向。
　　汽车行驶之间，慢慢一排排的建筑楼变成了房屋与绿树比比转换，仿佛一帧帧恬美而流动的风景，又好像逆着骀荡的春风。
　　云舒看着眼前熟悉的街道，转而注视他，说道:“我也住在这个小镇，不过与你的距离比较远。”
　　“很不错，”修格稳稳地握住方向盘直视前方说道，“这里风景旖旎，空气新鲜，是个居住的好地方。”
　　“嗯，人们也大多都很友好。”
　　修格扬起了嘴角。须臾他把车停靠在路边熄了火，为云舒解开三点式安全带装置，便把钥匙取下拿在手里，下车准备替云舒打开车门，他总会为乘坐他汽车的女士开门，更何况她是他所爱的。可云舒已经亲自打开了车门下车，他只能呆在原地。
　　“我更希望能由自己解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云舒下车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他默默记在了心里。
　　云舒跟随修格走到一栋由暗红色砖头堆砌而成的欧洲复古式三层建筑楼房，最后一层上是琉璃窗户的阁楼。进入梯道上了二楼，楼道有些冷清。
　　“这房子的主人是一位年老独居的学者。”修格用钥匙打开房门说道，“我很喜欢这里。”
　　“我真想见见他。”云舒莞尔。
　　修格眼中噙笑，说道:“你可能和他很合得来。”
　　房门被拉至墙角，云舒眼前是岑寂的屋室，家具寥寥少少，房间比较干净，残留几分才打扫不久的痕迹。
　　“屋子装修得挺不错的，我们就不装修了吧，不然会有噪音。”云舒叉着腰讲道，“嗯，我们一起把屋子装点装点”
　　修格凝视身旁如此的她，忍不住摸向她的头，举止温柔，沉溺于把玩她柔顺而略卷的长发的乐趣。
　　云舒侧开头，看着他摇动食指并作出一本正经郑重其事地对他说:“No，no，no。虽然你是亲密的朋友，可不是哥哥哟...”她原本只是玩笑，却突然沉默起来。
　　因明白她沉默的原因，他感到心疼，心疼是那是她唯一的并一直疼爱她的亲人，他可以给予她亲情与安全感；可也有不满、醋意和黯淡。而且他一丝一毫都不想听到那个名字，因为但凡听到它只会让他无比愤恨。好在他一直懂得隐藏情绪的好处，她也不清楚其中。
　　“...我很想他，修格，非常非常想念。”她极为难得地流露出一丝脆弱。
　　他带着掩饰和克制地用左手自然又流畅地微微遮住暴露他此刻难以压抑的情绪的鼻与唇，又放下，对她说道:“这些话也许不怎么好听，不过，这里是一个与那个世界不同维度的空间，你基本很难能回去。”
　　“嗯，我明白。坦诚地说无论如何只要有方法可以回去，我就会尝试，即使千万次。”她的眼光明亮而坚定。
　　“你的持之以恒非常好。”他说。
　　她察觉到他竭力掩藏和抑制的不高兴。
　　愧疚地咬了咬唇，踮起脚尖伸出双手去拥抱他，“我很抱歉修格。我从不会有意离开你。”
　　他清楚她的终究不明白。
　　修格抬手拥抱她纤瘦单薄的脊背，将头深深埋进她散发香水清香的玉颈和秀发，轻轻苦笑叹息，低若呢喃：“你会爱我吗？”
　　“什么？”
　　他没有重复，只是浅浅扬唇，将她拥得更紧，叹息:“我知道，你很喜欢我，却并不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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