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碎影

　　现在是下午，趁着还有热水供应，未竟赶紧去洗了个热水澡。他现在和秦知牧就是一栋楼的距离，秦知牧他们在宿舍区A1，未竟在C3研究生宿舍。也就是隔着宿舍区B2楼的一个斜线距离，可只是这么点儿的距离也并不能轻易见到。更何况，要怎么面对秦知牧呢？
　　未竟并没有想好。
　　洗过热水澡，未竟就在床上待着了，温暖的被子包裹着，他有点犯困。沃伦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未竟靠在床上打着瞌睡，浑浑噩噩的想事情。这段时间他经常会沿着操场边走，他一面希望能够看见秦知牧，一面又害怕看见秦知牧。
　　为什么其他学生都被囚禁，只有自己有随意走动的权利？他不知该如何解释，又觉得秦知牧那么聪明，一定会猜到。到时候不知道会怎样唾弃这样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自己，又或者充满同情？可是一想到秦知牧会用充满同情的目光望着自己，未竟就觉得如有实质般的难堪，他唾弃这样的自己，可是耻辱与忿恨并不能改变什么，他只能这样忍辱求生的等待一个机会。
　　大概是天不遂人愿，亦或是因为未竟想见秦知牧的心并不虔诚，一个月以来，在仅有的两三次遇见里，秦知牧身边永远都有押解人员。让他无法靠近无法说话，唯一一次的眼神交流 —— 还是搬离仓库那天，自己跟着沃伦顺着大路往研究生宿舍楼走，自己抱着自己的书包和被绑匪领着正要去研究室打扫的秦知牧擦肩而过。
　　沃伦的衣服也不多，关键是个子太高尺码太大，沃伦又鲜少有很厚重的衣物，未竟穿的晃晃悠悠的。寒冬腊月衣服漏风的滋味可不好受，沃伦就陪着未竟回寝室收拾了衣物。
　　未竟把要带的衣服一件件翻出来，扔在床上，沃伦就坐在床边给他一一叠好，收进沃伦给他准备的军用大背包里，又结实又能盛东西，未竟不说话，沃伦调侃了两句未竟的寝室不错啊，名牌大学生什么的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了。两个人沉默着，气氛却并不显得尴尬，大概是都已经习惯了的缘故，两个人默契的做着手里的工作，很快就把衣物收拾好了。未竟拿着自己的杯子和碗筷跟着沃伦回到仓库。
　　沃伦放下背包，坐在未竟身边，“虽然包并不重，可是我帮你背回来了，你怎么也该谢谢我吧？你一直都在想什么？”
　　未竟的脑子里混乱的想着和秦知牧的相遇，还有那个不成型的逃跑计划，突然被这么一问他有点犯懵，愣愣的看着沃伦“哦，谢谢！”
　　沃伦摇摇头，食指在脸上点了点“我可不要那个，给我点实际的奖励吧！”
　　未竟垂下目光，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不说话。
　　就在沃伦忍不住想要摸摸他脑袋说算了，逗他玩儿的。
　　未竟忽然就坐了起来，挺直了也不太能够的着，就干脆攀着沃伦的肩膀吻上去。
　　沃伦一下反应过来，转过来，脸颊擦着未竟的嘴唇，吻住未竟。唇齿勾缠引起一阵旖旎的喘息，一吻结束，未竟的脑袋靠着沃伦平复呼吸。
　　沃伦则搂着未竟的肩膀，拇指在他的肩头的衣物上摩挲着“我可真高兴，这是你第一次主动，真是可爱的孩子。”
　　未竟听着这话有点愣神。

　　未竟一直温驯的顺从着沃伦，与平静的外表不同，他的内心却是极度的不安。沃伦最近也没有再以任何的形式伤害或者说是威胁过未竟的生命。一直和未竟平辈相处，总是温柔宠溺的模样，眼里甚至充满着爱意，别问未竟如何看破他的伪装的。
　　这才几天？不过是一个杀人如麻的雇佣兵而已，自己又不是什么天仙一般的人物，哪里有可能这么着就对一个人充满了温柔眷恋爱意深重？

　　未竟不傻，他也知道的，自己没有能力自保只能依附着沃伦，而沃伦根本就是把自己当做一只有趣的小动物来饲养而已。他努力用温驯的外表获取暂时的平静，心里也知道，只有稳定住了沃伦，自己才能有办法去产生其他的想法。在尽力寻求安稳的同时，未竟一点一滴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沃伦底线。
　　而沃伦面对他贪睡、挑食、不爱说话，等等的一系列小毛病近乎无限的退让容忍着。连未竟自己都在怀疑，这份感情看上去跟真的一样，但是到底是为了什么？
　　沃伦的温柔让他胆颤，他害怕自己沉溺在这个人编织出安稳无忧的幻象里，害怕迷失了目标。他也无法理解自己的心，甚至是…… 感情。

　　所以未竟开始质疑自己，揣测自己，怀疑自己。
　　我到底是怎么想的，不应该恨他恶心他吗？为什么却感激他没有杀了自己，觉得如果一开始就是被其他人发现了，没有遇到沃伦，那么自己必然已经死了。谁还会给自己一个能够安稳生存的环境呢？
　　可矛盾的是，他现在的环境是因为自己被沃伦强迫出卖了身体。未竟有一瞬间的狂躁，他在内心里怒吼着，还不如死了！可面上也只是呼吸粗重了几分而已，他并不敢真的发泄出来。

　　憎恨着沃伦的同时，未竟又好像不受控制一般的想到，作为一个施暴者，沃伦的确是除此以外再也没有苛待过自己。甚至，未竟有时候会去想…… 如果自己真的逃跑了，别人会怎么看沃伦？那些绑匪们会对沃伦有意见吗？或者遭受什么惩罚吗……
　　未竟觉得自己真的是够了，为什么要对一个绑架自己的人产生担心这种情绪？这不是很奇怪吗？不是应该恨他的吗？

　　沃伦回来看见的就是这个情景，冬日里灿烂的阳光把房间照的暖洋洋的，外面的冷风一点儿都吹不进来。没有寒冷没有饥饿没有刺骨的风，好看的男孩歪着头倚在床头打盹儿。阳光给他靠墙的半边脸加上了阴影，特效一样凸显出阳光下被夕阳的金辉描边的五官更加俊秀可爱。
　　未竟的确很帅，那种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感觉，他身上有很重的少年感，但是又的确是个成年人了。他也的确是一个很顾全大局，很懂事，尽量帮助别人，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很会为他人着想，又体贴又温柔的，某些方面很思虑周全的一个‘大人’了。但同时，他又像是孩子般的纯真，你说他蠢也好，保持善念也好。他几乎不会去怀疑任何一个人，蔡健淳也好、艾奇也好，小眼镜或者大壮，秦知牧或者其他同学…… 他从不怀疑别人对他的好是别有用心的，他从不怀疑别人的目的不纯，他总是相信别人说的每一句话。他很好，大家也都把他保护得很好，善良也很好，但不得不说，这样的未竟也难免太圣母了一点。
　　过于善良，或者轻信他人，根本无法在这乱世生存。大家为了活下去，踩着多少尸首往上爬？说了多少谎言去欺骗？伤害了多少人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如果不是沃伦，未竟怕是要很久以后，正真的接触到了这世界的残酷才会慢慢成长慢慢蜕变，甚至，可能因为他的‘善良’与轻信，根本活不到成长蜕变的那一天。当然，也有可能，在秦知牧的保护之下，他会一直‘傻白甜’下去。
　　但是再遇到沃伦的那一刻起，全部都变了。
　　未竟发现自己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美好，他贪生怕死渴望活下去，哪怕苟延残喘，失去自尊和自由。他再也无法信任任何一个人，他总以审视的目光去打量别人，他无法再坦诚相对，有想法也不敢说出，而是通过不断地试探和揣摩…… 他小心翼翼的探寻着，求生的道路。

　　我，到底想怎么样？
　　未竟自己也很矛盾。

　　沃伦有些不忍心叫醒他，在夕阳的余晖里，他静静地欣赏着男孩的睡颜。他很想摸摸他的脸，又害怕吵醒他，惊扰了这一刻的安宁。看着未竟在睡梦中，忽而皱起的眉头，沃伦忍不住也跟着皱眉，是什么让这个孩子在睡梦中也不得安稳？担忧？害怕？愤怒？

　　自己十几岁的时候，终于在流浪中彻底磨灭了等待的幻象。不会有人来接他回去了，不会有人一直等着他的。那个女人，被他称之为母亲的女人，早已经抛下他了，至于是面对死亡还是新的生活，沃伦不得而知。但无疑，十二岁的自己是恨着她的，恨她为什么不能把自己一起带走，让毫无生存能力的自己在街上流浪，还不如和她一起面对痛苦，哪怕是死亡！恨不能，她没有回来过，是因为她死了。
　　后来，慢慢长大沃伦越发的强大，和孤独。他渐渐地觉得，那个女人是生是死已经不重要了，如果可以，希望她能安静的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不用想起自己，不会再出现。
　　血缘真的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如果这么想着，也会觉得不是那么的孤独了。

　　那种感觉难以言喻，血亲还活着的话，总会觉得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可事实上沃伦早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的生活，并且觉得自在，他不需要其他人的陪伴，好像只有一个人才能让他安心。所以他不愿意加入任何组织，自成一派，是一个独立的雇佣军人。

　　沃伦再看回来突然有了决定。
　　不能让未竟和自己一样，毫无自保能力的在这世界上随波逐流，将来他总有一天会离开自己，那他一个人该如何生存？

　　未竟醒过来的时候，沃伦正坐在床边看着他，见自己醒了，也依旧温柔地笑着轻声问到“竟，你想学枪吗？”那语气就好像再问你要吃饭吗一样的随意，未竟有点懵。
　　怎么回事？

　　沃伦想了想，对他说道：“你总会有离开我的那天，我不希望，到时候你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沃伦笑着问他，既轻松，又诚挚“所以，你愿意跟我学习如何使用一把枪吗？”
　　未竟下意识地点头，又瞬间读懂了，总有一天会离开？让自己学枪自保？一瞬间狂喜将他淹没，未竟却说不出心中的疑问，只是瞪着眼睛看着沃伦，企图确定他说的是不是事实。
　　沃伦只是含着笑意与未竟对视，眼神温柔而坚定，好似一个肯定的答案。
　　未竟忽然觉得心里平静了很多，也许，这个人是真的从未想过为难自己。
　　他点点头“我愿意。请你教我。”
　　沃伦笑了，“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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