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千年

　　范蠡安排人接应我，我穿着夜行衣，趁吴越开战，夫差出战之时，带走了西施。

　　当我穿着夜行衣出现时，一代美人，正欲自尽。

　　她跪坐在地上，捧着白绫，还在犹豫。

　　谁人不贪生，谁人不怕死。她的心里也期望着，或者她家乡的人没有忘记她，前来解救。好在，她多了一些耐心。她等到了我。

　　看见一身短打扮，蒙面持剑的我，她略微诧异，却并不惊慌。美丽的、含着轻愁的剪水双瞳，带着戒备看着我。

　　“跟我走。范蠡要我带你回去。”我一句话就让她放下防备，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手中的白绫也丢下了。

　　但是西施却没有马上站起来跟我走，她双手攥在一起，犹豫说，“我没脸跟着他。我是夫差的女人，虽然是为了国家，可到底侍奉过敌国的王。他们怕容不下我。我不想他为了保护我，与越国其他的臣子为敌。”

　　真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已经想到了。

　　“范蠡说了，功成身退，凡是见过勾践为夫差尝粪的人，日后都没好下场。他要走了，你呢？要不要跟他走？我们不回越国。”

　　西施震惊。

　　我再问她，“你要是不跟他走，就跟我走吧。别的不敢说。保你衣食无忧。”

　　西施突然笑开了，“跟你走啊？也不是不可以。看你起码是有本事的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越女吧？”

　　“是，范蠡倾尽一切，也要保你平安。你要相信他。不信他，也要信我。因为，我也是女人。”

　　西施随我走了。一路的艰险就不提了。

　　等我们终于逃出生天，我身上添了数道伤口，好在西施身上没什么伤。

　　她是个心地柔软的女子，看到我受伤，还哭了，珠泪垂下的时候，她撕下衣裙为我包扎，她的担心都写在脸上，我知道了范蠡、夫差为何爱她如斯。

　　最难消受美人恩，哪怕我是个女子，也受不了绝代美人为我垂泪伤怀。

　　我赶忙劝慰，“我没事的，一些小伤，很快就好……你真的不用担心，我皮糙肉厚的……”

　　哪知道，这样一说，她的眼泪更多了，“你是受了多少苦啊？这一路上，我来照顾你吧。”

　　我带着西施，一路乔装改扮，她太过美貌，不遮掩，寸步难行。

　　她也说到做到，一路上尽可能地帮着我，照顾我。西施很惊讶，我的伤口愈合得很快，我不在意地跟她说，“就说了我皮糙肉厚，你还不信。”

　　我们一路躲藏，后来终于和范蠡的人汇合，日子终于松快了些。在一个小村落等着范蠡的时候，生活很宁静。

　　西施教我纺纱，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学起来。我也教了西施一些基本的防身术，她学得有些吃力，但是很认真。

　　我孤寂多年了，哪怕是当了几年的剑术师傅，平日里也是一人独居的。这次有了伙伴共同度日，西施常常和我同处一室，我们越来越亲密。

　　“我们是好朋友吧？”有一次，西施这样问我。

　　“当然。”

　　……

　　小山村很封闭，但是范蠡的手下会给我们带消息过来。越国大获全胜，夫差死了。据说是自尽而亡，死前说，“悔不该，不听伍子胥的劝告。”

　　西施沉默了，伍子胥曾经说过，越国的美女会迷惑大王。但是夫差没当回事，总觉得几个柔弱的美人能干什么。

　　夫差自大，导致亡国。可是，很多人却把罪责归咎到西施身上。越王勾践也说：“亡吴之功，西施当属也。”

　　至于西施的下落，人们也是众说纷纭。有说她被乱兵杀死的，有说她自尽为夫差殉情的，还有的说她被越王纳入后宫的。

　　听了这些传言，西施苦笑不已。

　　我故作轻松地说，“管他们呢，反正你现在自在逍遥。”

　　“你呢？真不回去了吗？你可是越女啊，是所有将士的剑术师傅呢。你居功至伟，大王会奖赏的。

　　“你也居功至伟，你可愿回去？”

　　“咱俩可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你做的是男人的事情。你比男人还强呢！”

　　“过去是不得已，太平盛世，你觉得他们还需要一个女人来教军队吗？”

　　“……这样说来，我们都是被利用的，大王说帮你找人，也一直没有找到，是吗？也许，可能，他没有找呢？也许，他想，万一找到了，你就离去了。不能再为他效力了。”

　　西施说的也有道理，我突然觉得，好像真是那么回事。本来我觉得那人本就不好找，所以也没抱太大希望。至于教习越国将士，我就当是到人世间的历练。越国的人被吴国奴役得太苦，我帮帮他们也不是不行。

　　不过，现在，范蠡答应帮助我寻人了，比起越王，我更信他，他是个君子。

　　没多久，范蠡来了，乔装改扮，扮作个剑侠。

　　他来到的那一天，西施突然心神不宁，就到门外去，抬眼，正看见范蠡进到院子里。两人就那样四目而视。许久，都没有迈出一步去。

　　我没有出声提醒，看了眼就回屋了。任由那两个苦命鸳鸯，在外面站到地老天荒吧。

　　西施亲自做了晚饭，样样小菜都很精心，连带着我也沾光，饱了口腹之欲。

　　后来的日子聚少离多，直到越王实现霸业，范蠡下决心离开了他。

　　那天，范蠡带着全部的家当和忠心的手下来到小院子里，我们就知道日后范蠡不会再为越王效力了。

　　“不去了吧？”西施问。

　　“不去了。”范蠡回答。

　　“大王那里……”

　　“他不再是我的王了。从此以后，海阔天空，我们想去哪儿去哪儿。”

　　我插了句话，“文种大夫，肯定不明白你怎么回事。”

　　“文种啊，我提醒过他，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但是，他刚愎自用。我劝不动他。”

　　“接下来，你怎么打算？”我问范蠡。

　　“我不是答应过大师，你救出西施，我范蠡一生，供你差遣。”

　　我急忙摆手，“不可，不可，言重了。而且，不要再叫我大师了，我比你们大，你们叫我一声阿姊好了。”

　　“阿姊，我范蠡答应帮你寻人。我现在手头宽裕，不愁生计，就四处走走，帮阿姊寻人如何？”

　　“这样吧，那人也不好找，不如，你们想干什么，干什么，派人出去寻找就行了。我跟着你二人，给你们做个护卫好了。”

　　于是，泛舟五湖的日子开始了。这一年是鲁哀公二十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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