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千年

　　大王再一次企图拉着王后的手，被甩开，他无奈地说，“妇好，你要认命，占卜的结果，你可以去问巫师，寡人不曾骗你。”

　　“大王笃信占卜，臣妾怎敢怀疑。臣妾要是怀疑占卜的结果，巫师们要把臣妾当妖孽处死了吧？”王后讥讽地说着。

　　“不会。”大王抓住王后的手，“寡人是一国之君，自然会护住王后的。”

　　大王信誓旦旦，但是王后并不相信，她一根根抽出自己的手指，“大王不要跟臣妾说，去跟女儿说。你护住她了吗？臣妾只知道，这一生，最虚弱无助的时候，大王，走开了，去了别人的女人身边，保护她的孩子去了。连一个御医都不曾给自己的王后剩下。”

　　大王深深地喘息，忏悔地说，“妇好，是寡人对不起你，当时，有两个稳婆在，又有你身边这么多人，寡人没想到后来的事。在……那边，寡人一时冲动，就让所有御医都过去看。以后，不会这样了，下次王后生孩子，寡人一定让所有的御医都候在外面……”

　　“那如果你的美人又在这个时候肚子不好了呢？”王后看着大王等着回答。

　　大王突然语塞，停顿了一下。

　　这个停顿，很伤人，我在旁边看着，都替王后难过。

　　王后的脸色已经失望透了，她轻笑一声，“还是那边更重要，是吧？”

　　“不是这样的！她怎么可能比你重要，你是寡人的王后啊！这一次，是因为占卜的结果，你这边是个女孩儿，而且活不了。上天注定，她活不了。”

　　“所以，大王就干脆不救了是吗？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而且，卜辞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王后嘶吼着。

　　大王痛心疾首地说，“那是因为不想让你害怕，你当时正在生产，难道寡人能告诉你，卜辞说了，‘甲寅日分娩，一定不好，是个女孩儿。’寡人当时看到这样的结果，也是心痛如刀搅！你以为只有你伤心吗？！”

　　“所以大王一心痛，就去看美人了？知道结果不好，就跑了？”王后完全不同情大王。我在旁边看着心惊，女人心硬起来，男人也招架不住。

　　大王已经看起来疲惫极了，似乎这一场争吵比打仗还累，“妇好，我们不要再争吵了。让底下人看笑话。”

　　“大王说的对，臣妾真的是，一个笑话，后宫女人只怕都在笑臣妾。可见，太过贤德不妒，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大王总以为，臣妾，能上阵杀敌，能让男人敬畏，让敌人惧怕，臣妾，就不是女人了，就不需要丈夫保护、照顾了，是吧？”

　　大王听了，扭过头，大约这话也提醒了他，对妻子，大王敬重有加，却爱惜不足。

　　人人都说大王和王后，夫妻情深，大王特别信任自己的王后。曾经允许王后管理军队，甚至安排王后主持祭祀，不可谓不重视。我想今后，恐怕也很难再有这样一个将军王后了。

　　可是王后不只是王后，还是一个男人的妻子，还是个女人。她的身体也就比寻常女人略高些，就算天生力大，她也是个女人，而且是个美貌的女人，不是个莽汉。

　　女人坚强太久了，大家就忘了，她也需要呵护了。

　　“妇好，你要怨就怨寡人吧。”

　　“你说了好几遍了，我都听腻了。不过说真的，确实，我该怨你。一个平民出身的女子，怎敢欺到我的头上来了？她仗着谁？……仗着你！所以，与其说是她欺负我，不如说是你欺负我！可我懒得怨你了，怨你，能让我的孩子活回吗？不能。”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阵，大王说，“妇好，我没法起死回生。你提个别的要求吧。”

　　王后故意装出惊讶的样子，“大王不是爱占卜吗？要不您占卜一下，问问起死回生的方法？”

　　大王尴尬，“妇好，你明知道，这不可能。人死不能复生。”

　　“原来，大王也知道，占卜也有无用的时候啊。”

　　“妇好，别再任性了，寡人从来没有对谁这么耐心过。够了！女儿的死是天意，天意不可违。你要她起死回生，逆天而为，怎么可能？！你再提个别的要求吧。”

　　王后问，“孩子葬入王陵的事，不能商量吗？”王后态度软下来，再一次为女儿争取。

　　大王叹息，“自古以来，夭折的孩子就不能入祖坟，不吉利！大户人家尚且如此，何况王陵！寡人也有姐姐夭折，也一样不入王陵。你的孩子凭什么？”

　　王后低声乞求，“用我的军功和封地去换，可否？”

　　“不可。妇好，不要仗着军功，就提非分的要求。”

　　又一阵沉默，我们连大气都不敢出。

　　“那，起个名字，总可以吧？你这个父王，能给孩子的，也只有这个了。”王后已经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大王。

　　大王似乎有些意动，但是最终还是摇头了，“有了名字，你就难忘记她了。况且，她已夭折，要名字何用？寡人希望你早些忘记她，养好身体，我们会有很多勇武的儿子的。到时候，你还会在意死去的女儿吗？真的，寡人占卜过的，你可以有好几个儿子的……”

　　“没有。”王后的声音轻得好像要飘走似的。

　　大王愣住。

　　“没有，什么能征善战的儿子，一个都不会有了。保护不了自己孩子，还做什么母亲呢？挖心的感觉，一次就够了！”

　　王后非常平静，大王却承受不住，我偷眼看见，他眼里似有泪光闪过，但是仔细看，又没了。

　　“孩子葬在哪里了？嗯？不入王陵，也总有个地方吧？我要去看看，送送她。”

　　“不劳王后，寡人已经送过了。也让巫师占卜过了，她的亡灵已经送走了。寡人不希望她在人间徘徊不去，黄泉才是她的去处。”

　　王后冰冷的眼光看着大王，不再乞求，她看出来了，大王是不会告诉她孩子的葬身之地的。大王也看着她，也看出王后不死心。

　　这时，大王已经失去了耐心，他无情地看着我们，目光扫了一圈，在我身上格外停留了一刻，“王后生产时，身边的人照顾不周，致使王后伤了身体，王女也死去了。这些人无用，留着干什么？不如，给寡人的女儿陪葬吧，王后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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