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而遇GL

　　方思文的视线从对面两人身上略过，看见她们明显靠近的距离，两个肩膀几乎都要挨在一起，手臂微微倾斜，哪怕隔着桌子，她都几乎能够想象，在桌面之下，两人的手一定已经握在一起。

　　许如期的表情紧张，眼神却格外坚定。

　　方思文突然回忆起和她刚认识不久时，她的样子。

　　那时候她正在找房子，本想一个人租一套一居室的，但条件合适的不多。要么是房子太老太破，要么就是价格极高。她不得已才开始考虑与其他人合租。

　　中介为她介绍的第一个人合租对象就是许如期。

　　方思文对住处十分挑剔，两人看房时，往往都是方思文对中介和房东提出种种要求，许如期却总是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

　　一开始方思文还为此暗自生气，但等到找到看中的房子后，她便立刻感受到许如期这种态度的好处了。

　　“我想要朝南的单间。”

　　“可以。”

　　“我需要早上八点钟用洗手间，可能要半个小时。”

　　“随意。”

　　“我洗澡比较慢。”

　　“没关系。”

　　“我们每半个月都叫一次小时工来打扫卫生吧。”

　　“好啊。”

　　“费用我们平摊哦？”

　　“嗯，没问题。”

　　…………

　　那时候许如期对一切好像都没什么意见，她柔软又沉默，几乎可以用沉郁来形容。

　　方思文还记得她那时的眼神，总是朦胧的，像是蒙着经久不散的浅淡雾气。

　　和现在的她，完全不同。

　　尽管此时，许如期眼中也酝酿着水光，但是她的眼神却是清透明亮的，让人感觉到她是活生生的。

　　方思文心里忽的一松，微微撅起嘴唇，略带不满道：“喂喂，你们两个，不要太过分呀。让我抛下男朋友一个人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们两个小情侣秀恩爱的吗？好生气！”

　　许如期表情一顿，双眼睁圆：“诶？”

　　方思文放松了身体，左手托腮靠在桌上，勾起唇角，道：“真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最乖巧不过的如期，竟然憋了这么一个大招。我都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受不得惊吓的。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

　　这已经是她说的不知道第几个“没想到”了，恐怕只有这三个字才能最贴切地表达出她现在的感受。

　　许如期傻乎乎地看着她喝完一杯水，然后招手叫来服务生又倒满了一杯，接着，再自然不过地翻看起菜单。

　　“……诶？”

　　方思文懒洋洋地撩起眼帘，瞥了她一眼，险些笑出声来。

　　她道：“‘诶’什么？傻了吗？快点回神，不然你家那位就要忍不住揍我了。”

　　许如期立刻摇摇头，道：“不会的。”

　　方思文给了她一个白眼，用一种近似于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瞧瞧、瞧瞧，这就护上了。真是，嫁出去的室友泼出去的水。啧啧……”

　　“哪有……”许如期嘟囔了一声，抿住嘴唇，脸颊慢慢泛起红色。

　　宋之遇也在两人的话中渐渐放松了神情，脸上也有了更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看许如期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便在桌子下捏了捏她的手，然后开口对方思文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宋之遇，是阿期的女朋友，也是现在的同事。”

　　“我叫方思文，你也知道，是你家‘阿期’现在的室友。”方思文重重地念了“阿期”这两个字，还故意看了许如期一眼，看得她缩起脑袋，脸颊越发涨红了。

　　许如期平时听宋之遇这么叫自己已经习惯了，可是同样的称呼到了方思文口中，就变得怪模怪样，让她觉得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

　　宋之遇在许如期手中塞了一杯水，笑着对方思文说：“你们的关系真好，阿期一个人在上海这么久，多亏了有你这样的朋友，多谢你照顾她。”

　　这是在宣布所有权吗？

　　方思文眉梢一挑，答道：“既然是朋友，在外互相照应也是应该的，不需要你说什么谢谢。再说，其实平时还是她照顾我更多。你也知道，她大方又随和，这么好的朋友，我当然更要好好对她了。”

　　宋之遇一手握着餐厅的玻璃杯，缓缓转动起来。她浅笑着，道：“是啊，阿期性格很好，不过你也太客气了。我记得，年前还见到过你一次，你开车送她去车站的，是吧？这不就是麻烦到你了吗。”

　　“顺路的事而已。”方思文也笑眯眯的，道，“说起来，我从如期口中也听过一些和你有关的事。见到你之前，我还一直有点担心，毕竟你们之前曾经有过那样严重的误会，是不是？”

　　宋之遇笑着看了许如期一眼，才对方思文道：“是个很大的误会，还好现在已经解决了。我想，以后都不会再需要你担心了。”

　　方思文微微眯起了眼睛，还要再开口，许如期却抬起脑袋。

　　她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几眼，犹疑着开口问道：“你们……不开心吗？”

　　方思文一顿，道：“没有，你想多了。”

　　宋之遇却也几乎在同时出声，说了句：“不，挺开心的。”

　　然后两个人又彼此对视了一眼，视线交错间，仿佛已爆发又结束了好几次世界大战。

　　许如期挠挠头，把菜单摆到桌子中央，急急地说道：“那、那我们，先点菜吧？”

　　宋之遇和方思文收敛了目光，看着菜单，又异口同声道：“清蒸鲈鱼。”

　　她们两人都知道，这是许如期最喜欢吃的菜之一。

　　然而听到对方的声音，她们的表情都瞬间凝固在脸上。

　　方思文怒瞪着宋之遇，宋之遇也没好脸色给她。

　　剩下许如期，抬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捂着嘴巴悄悄笑起来，露在外面的双眼，也笑得眯成了两条弯弯的细缝。

　　这一顿晚餐中，方思文和宋之遇似乎一直暗暗争着什么，唯有许如期，沉浸在开心的情绪之中。

　　她很难得地，比平时多说了很多话，明明没有喝酒，却也仿佛醉了一般，脸色酡红，笑容一整个晚上都没有消失过。

　　饭后，宋之遇开车将许如期和方思文送到她们住处的楼下。

　　方思文下了车，终于正经地对宋之遇说了声：“谢谢。”

　　接着，许如期也从车中钻出来，冲宋之遇摆摆手。

　　方思文看着她，表情惊异，道：“咦，今天不是周五吗？你竟然回来住？”

　　许如期扭头，一脸无辜地反问她，道：“当然回呀，不然我要去哪里？”

　　方思文愣了愣，一时竟被她问住了。她转头看向宋之遇，眼睛里写满了不敢置信。

　　宋之遇明白她的意思，脸热之余，也觉得有点无奈，耸耸肩，笑了一下。

　　方思文的眼神瞬间变了。

　　她憋着笑，挽住许如期的胳膊，对宋之遇认真说了一句：“真是——辛苦你了。”

　　如果她的语气不是那么沉痛，恐怕才会有人相信她是真心感激。

　　即便是宋之遇这样，少有剧烈的情绪波动的性格，此刻的内心也有点想揍人。

　　许如期微蹙着眉头，晃了晃方思文的胳膊，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她虽然没弄明白两人在打什么机锋，却也能感觉到似乎与她有关。

　　“没什么没什么，”方思文道，“纯洁的小朋友不要多问。”

　　许如期眨了眨眼，然后身子一僵，脸颊眨眼间便红了起来。

　　她鼓着嘴，用力地瞪了两人一眼，然后扯着方思文便跑向了公寓楼。

　　方思文脚下踩着高跟鞋，被她拉扯着踉踉跄跄地跟上，口中连声叫着：“哎哎哎，慢点慢点！……”

　　许如期直到跨进大门才停下脚步，方思文喘了口气，在她胳膊上轻轻拍了下：“你怎么突然跑起来了？”

　　“是你们先拿我开玩笑的。”许如期有些歉意，也仍旧有些羞恼。

　　方思文睨她：“不是就亲亲抱抱睡觉觉嘛，哪家小情侣不都是这样？”

　　许如期的脸上刚淡下去的血色又一次涌上来，她伸手便要去捂方思文的嘴。

　　“呀！”方思文惊叫一声，逃窜到电梯中，双手交叉摆在脑袋前表示投降：“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说了。”

　　许如期这才罢休。

　　“不过，说真的，你家那位现在住哪里？”方思文换了种认真的语气问道。

　　许如期答道：“淮海路那边，是个小公寓。”

　　“哇，厉害。”方思文感叹了一句，又问，“一个人住吗？还是和我们一样合租的？”

　　“一个人住的。”许如期笑笑道，“还有一只宠物狗。”

　　“唔，这样啊……”方思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她，“那你们，没有考虑过搬到一起住吗？”

　　“一起住？”许如期摇摇头，“没有，我没想过，她也没说过啊。”

　　事实上，对于许如期来说，她和宋之遇真正在一起成为女女朋友的时间还很短，她才刚刚适应这种新的关系，根本没有想过更多。再加上她以前也没有过恋爱的经验，对于谈恋爱之后该做什么，也只有一点模模糊糊的想法，根本没有什么清晰的概念。

　　“也好。”方思文很想伸手揉揉她的脸，手指刚刚抬起，她便又放下了，只是开口道：“反正，如果你要搬出去，提前告诉我一声就行，不用在意我。毕竟，打扰人谈恋爱是会被驴踢的。打扰你和你家那位，说不定还会被某个欲求不满的对象偷偷扎小人。”

　　许如期一愣，方思文已经趁着电梯门打开的机会先走了一步，打开家门后，几步便跨进了自己的房间，只探着脑袋冲许如期眨眼。

　　许如期双耳被血色填满，仿佛都有几分透明。

　　她鼓着嘴钻进房间，关上房门后便扑在床上，将脑袋埋在柔软的被窝里狠狠蹭了几下。

　　“方思文真是、真是过分……”她喃喃道，翻身将蓬松的羽绒枕头抱在怀里，脸上的羞意缓缓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舒心的笑容。

　　方思文歪着脑袋，靠在门框上。她脸上促狭的笑容早已消失，看着空荡荡的客厅，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一整个晚上，她都忍着没有对满心欢悦的许如期多说什么。

　　她只在心中默默想着：这是一条极为艰难的路，只希望你们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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