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而遇GL

　　在踏进公司年会会场的那一刹那，许如期便愣住了。

　　这个会场的一切，从色调到造型，从整体风格到各处细节，都让她想起一个人。

　　一个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一个她以为自己早已彻底忘记了的人……

　　怎么会这样……

　　难道，她也在这里？

　　“如期，别发愣了，快进去吧。”同事夏阳伸手拉她，打断了她的思绪。

　　许如期回过神，上海冬夜的冷风从她背后吹来，潮湿冰凉，竟已将她的双手双脚浸得发木。

　　她垂下眼，低低应了一声，和夏阳各自端了一杯香槟，走向场中人群。

　　前方夏阳如鱼得水。

　　只见她脸上扬着恰到好处的笑，一路走过，几乎人人都同她寒暄，语气亲热如同多年未见的知己老友。而她，也能一一叫上每一个人的名字，准确地问候他们的情况，从与男/女友的感情进展，到儿子/女儿升学考试，无一错漏。

　　出发前，她就早早嘱咐许如期，说今年年会比往年盛大不少，还邀请了许多同业大佬精英，是一个绝佳的结识人脉的机会。

　　许如期却全无她的长袖善舞。

　　她也暗暗羡慕，可是每当她也想学着说几句时，两片嘴唇却又好像生出了自己的意识，硬是不愿意分开。

　　好在夏阳对她不错，见到谁都不忘向别人介绍：“这是我们新来的Artist如期，平时很少有机会和你们见面，要多多照顾小姑娘的哦。”

　　这个时候，许如期就抿唇微笑。

　　她既知自己不会说话，便不乱开口，免得说错什么反招人厌。

　　即便如此，在一群性格活泼奔放乃至古怪的广告从业者之中，她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夏阳曾感叹，如果不是她的长相还算好看，以这样的个性，恐怕来到公司的第二天就会被人赶走。

　　虽然一路未出一言，许如期捏着杯脚的手仍渐渐出汗，一心盼望年会早早开始。

　　只稍稍走神了片刻，她忽地听见一声娇嗔，一只手从她右侧挥来，恰好撞上酒杯。

　　她来不及躲闪，透凉的杯磕在胸口，浅金色的液体随之翻涌而出，泼在左肩，又顺着前胸迅速流向胸口。

　　“啊呀！”

　　许如期还未出声，那只手的主人便轻叫起来，连道了两声“Sorry”。

　　但紧接着，那人的语气平缓下来，不复焦急。

　　“原来是期期呀。”那人嘟起水润鲜红的嘴唇，杏眼微斜，道，“以后走路当心一点好伐，连我的衣服都差点被你弄脏了，啧。”

　　许如期无暇同那人分辩。长裙的抹胸有一片深色的痕迹正不断蔓延扩散，她一手还抓着酒杯，左手急急地试着将酒水拍走。

　　“Mireille，想叫如期喝点酒也不必这么急呀。”

　　夏阳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许如期身侧，替她稍稍挡住，笑着顶了那人一句，拉着许如期去了洗手间。

　　“你也真是的，怎么这么不小心呀。”夏阳抽了几张擦手纸，重重按在许如期被酒泼到的地方，念叨着，“她肯定是故意的。她这个人，我早就看出来了，又作又bitchy，你以后要躲远一点。”

　　“她应该，不是故意的吧。”许如期眨眨眼，小声道，换来夏阳的怒瞪。

　　“不是故意的？你脑子坏掉了是伐？”

　　许如期乖乖闭上嘴。

　　她只是想说，打翻酒杯并不是Mireille有意为之，只是对待她时态度轻慢而已。

　　夏阳还在教训她：“你看看你这衣服，怎么办？待会儿你怎么出去？接下来的年会还怎么参加？”

　　尽管用纸吸出了些酒，但已经浸透的布料很难立刻彻底干燥。原本一色酒红的长裙，偏偏在抹胸处多了一块不规则的黑色斑点，显眼极了。

　　夏阳皱着眉叹了口气，没好气地说：“你先自己用纸弄弄干，我出去给你找件披肩遮一遮。这么难看的样子，千万别乱跑。”

　　许如期乖乖点头。接过夏阳手中的纸，目送她离开。

　　香槟酒中的糖分残留在皮肤上，黏乎乎得不舒服。她用左手将纸继续压在衣服上，右手将纸打湿，挤出多余的水分，小心翼翼地从胸前轻轻擦拭。

　　洗手间里只留下她一个人。灯光将一切照得透亮，会场内的音乐声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排气扇持续发出嗡嗡的低鸣，反而显得周遭格外安静，如同另一个世界。

　　许如期忍不住觉得，能像现在这样一个人远离会场，似乎也挺不错的。

　　不过很快便有脚步声传来。

　　许如期向洗手池边迈了小半步，提前让出身后的过道，却听见那脚步声在门口停住。

　　她下意识抬起头，从镜子里看见了来人，瞬间心口悠悠一颤，生生跳空了一拍。

　　那，正是她不久前，刚刚想起的人。

　　她竟然真的来了！

　　许如期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定在原地，双唇微张似要说些什么，双手无意识间紧紧攥成了拳头。

　　她的大脑在一瞬间变成了一片空白。

　　时间，空间，乃至一切物质都化作虚无。

　　唯有那一个人清晰存在。

　　透过镜子，那人也在盯着她，深褐的双瞳中，仿佛藏着很多话和很多事，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许如期觉得自己的身体已不属于自己，四肢动弹不得，连呼吸都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

　　然后那人动了，抬脚向她走来。

　　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直到到达许如期身侧，直至许如期几乎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

　　那人的视线从镜子移到她身上，轻声说道：

　　“阿期，好久不见。”

　　这声音中带着点沙哑，在空荡荡的洗手间里回荡，也在她的心口回荡。

　　许如期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境。

　　那也是冬天，在北京，一家普通的小餐馆。

　　她推开厚重的门帘，挤进室内。

　　弥漫的热气熏得她发烫。

　　她穿过挤挤挨挨的客人，走到桌前。

　　“这是宋之遇。”她们共同的朋友向她介绍。

　　她还记得桌上摆着一只黄澄澄的铜锅，锅中的汤水汩汩沸腾，白花花的蒸汽不断喷涌，飘浮。

　　隔着云雾一般厚重的水汽，她看见她坐在对面，懒散地靠着椅背，微微昂着头，长发在脑后扎成简简单单的一束，光洁的脸庞没有什么表情。见到她，她也只是抬眼，道了声“hey”。

　　她还记得，她略有些瘦削的脸上，两片薄唇常常合拢，显出很冷淡的样子。

　　但她也记得，她的嘴唇也有炽热的温度，柔软又有力……

　　许如期断开自己的回忆。

　　她急促地喘了一口气，无视了砰砰直跳的心，也故意忽视了脸颊上不断升腾的热度，强作平静地道：“是啊，好久不见。”

　　却不敢抬头。

　　透过眼角的余光，她看见宋之遇的唇角有片刻的上挑，接着开口，出声：“你这是，怎么了？”

　　许如期低头，看见左胸上方裸露的皮肤微微发红，大约是刚刚为了擦掉酒迹，被纸张摩擦所造成的。

　　她下意识伸手遮住，说不出为什么，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垂着脑袋缩了缩肩膀。

　　宋之遇安静了一秒，忽然伸手，在那片粉红色的皮肤上拂过。

　　那力道极轻，仿佛落雪，却让许如期惊得几乎跳起来。

　　她连退两步，倚在洗手台边缘，紧盯着她。

　　宋之遇眼神一闪，眉头挤在一起，嘴唇也紧紧抿着，半晌才吐出一句：“你竟然，这么讨厌我？”

　　许如期也懊恼自己不够冷静。她咬住下唇，犹豫了一下，摇头。

　　宋之遇跟着走近一步，问道：“那你为什么要躲？”

　　“我、我没有。”许如期怯生生地反驳。

　　宋之遇复又伸出手，以指尖缓缓划过，留下一路凉意。

　　“疼吗？”她问。

　　许如期轻颤，摇头。

　　宋之遇又问：“你当时，为什么突然要走？”

　　许如期一怔，很快避开的视线，平静答道：“只是因为这里有合适的工作机会而已。”

　　回答流畅，像是练习过数百遍。

　　“我早就说过了。”她还这么补充了一句。

　　宋之遇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向上抬起，盯着她的眼睛又问了一边：“是吗？”

　　“是。”许如期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她忽然听见远远的两个脚步声靠近，声音清脆，是高跟鞋与地面碰撞发出。

　　宋之遇没有动，像是没有听见。

　　“有、有人过来了。”许如期有些慌乱，想要后退，却发现背后已经抵在墙角。

　　只见宋之遇唇角一勾，问道：“所以呢？”

　　脚步声越来越近，许如期已经能够听见来人交谈的声音。

　　她的心脏又不争气地加速跳动，无法形容的紧张感从紧缩的胃部翻涌而上，一路烧到脸颊。

　　“阿遇……”许如期艰难出声，声音极轻，已隐隐带着一丝祈求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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