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油瓶培育日记

　　008

　　迟小墨并不知道家长会这件事是杜彬心中的一根刺。

　　从小到大，迟小墨的大伯从来没有去参加过杜彬的家长会。杜彬回回名列前茅，本来参加他的家长会是很荣耀的一件事，但他爹不喜欢，尤其是他亲生的一对儿女成绩不如杜彬。

　　迟小墨的大伯从来不会科学的角度反思这件事，什么学习方法不对，习惯不对之类的，或者基因天生就不好之类的。他只会从迷信的角度看待，觉得家里读书的风水都被杜彬给吸走了，要是没杜彬，文曲星肯定是他儿子。

　　基于这一点，他对杜彬的好成绩从来只是利用，绝不以此为荣耀，甚至乐见杜彬因为家长不去开会被老师骂。

　　杜彬因此也没少被老师骂过，尤其是新班主任头回接手他的时候，都会觉得杜彬的爹妈太傲气，小孩读书好就无视了老师的教育，还在心里嘀咕过这么不重视，下回肯定考不好之类的话。

　　随着逐渐了解杜彬家情况之后，之前嘀咕的老师们又开始同情杜彬，家长会这种事也就不强求了。

　　但这一回不同，这是杜彬人生中最后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家长会。

　　高三最后一个学期，三模和期中考二合一结束后的一次家长会，不仅校领导会到场，不少高校提前招生的人也会来，提前招生是有猫腻的，便是成绩再好也有可能没有入选。

　　像杜彬这种的，若是家长给力，高三都不用读，早就在一流大学就读了。

　　所以杜彬的班主任钱老师特意跟他做了次谈话，希望他能让自己的父母来开这次家长会。但事实是不可能的，迟小墨的大伯连杜彬的电话都没接。

　　杜彬反馈给钱老师之后，钱老师谈了口气，然后取了个折中的方法：“让你那个堂哥，迟小墨来吧，他虽然不是你父母，在提前录取这件事上出不了太大的力，我也不寄希望于你能提前录取了，你的成绩好，就算是通过高考也一样能进入一个非常不错的学校。让迟小墨来听听，了解下目前各大高校的招生政策，他读过大学，有经验，将来你想报考什么学校，他的建议会比你父母的有用。”

　　便是这样，杜彬也没有轻易和迟小墨开这个口，在他看来，寄住在迟小墨家已经是很麻烦别人的事了，不能再影响迟小墨的日常生活了。

　　所以刚才情急之下，他才会脱口而出用开家长这件事“恐吓”。

　　迟小墨了解原委之后摇了头，是再次摇头，自从遇到杜彬之后，他摇头的次数直线上升：“帮你去开场家长会有什么不好启齿的？别人是成绩垫底怕挨骂，你不一样，欸？”迟小墨勾勾手指，示意杜彬靠过来。

　　杜彬不明就里，乖乖靠了过去。

　　迟小墨悄悄问：“先透个数，这次考了多少分？”

　　杜彬没有立刻回答，迟小墨想岔了：“不会吧！都让你换打工地点了，你还没考好？”

　　“不，不。”杜彬忙摇头，“720。”

　　“什么？！再说一遍。”迟小墨以为自己幻听了，杜彬只好又说了一遍，迟小墨眼睛都直了，乖乖的，满分750，杜彬考了720，怪不得钱老师说这货是上清华北大的料。

　　乐得迟小墨猛拍杜彬的背：“放一百个心，家长会那天我一定提前半个小时到教室，欸，对了，座位是不是按成绩排的？”

　　720肯定是第一名，坐着多荣耀啊！迟小墨嘚瑟的想。

　　杜彬见状动了动嘴，没回答迟小墨的问题，教育局早就下达相关规定，别说班级排名次了，就算是每个学生的成绩也是不公开给班级同学知道的，都是打在一张小纸条上，交给每个家长的。

　　所以迟小墨想象中的荣耀是不存在的，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被一群一流高校招生办的人围着发学校招生简章的事还是有的，甚至不少高校还很迫切，一个劲的劝说迟小墨让杜彬放弃高考，直升他们学校。

　　当然说话的学校都不是顶尖高校，985、211是有的，但排名靠后。

　　迟小墨惯会打官腔的，乐呵呵的笑着，只听不发表任何意见。

　　钱老师正被一群心焦自己小孩将来的家长围住脱不开身，百忙之中看了迟小墨一眼：“杜彬家长你别走，最后找你谈话。”

　　“知道了，钱老师，您忙您的，我睡得完，十二点都等。”迟小墨笑说。

　　钱老师闻言点了点头，继续跟其他家长说话，等终于轮到迟小墨的时候快十点了，家长基本走完了，高校招生的还有几个在，似乎是刚才听说班主任要找杜彬家长谈话，他们想试着通过班主任争取下杜彬。

　　就在这时，迟小墨的大伯意外的来了，看到迟小墨还瞪了下眼，昂头得意的表示：“我是杜彬的爸爸，我女儿也是这所学校的，我刚开完她的家长会。”

　　高校招生的那几人一听赶紧围了上去，考生的父母对考生报考有直接影响力，争取到考生父母就等于争取到了家长。

　　迟小墨一看就觉得事情蹊跷，他大伯哪会真关心杜彬。

　　果然几句话下来之后，大伯的真实意图就显现了：“让杜彬报考你们的学校？没问题，但我有个要求，两年后，我女儿也要直升你们学校，我还有个儿子，将来也要。”

　　我去……迟小墨闻言忍不住白眼，他大伯是不是卖一送二送惯了？高校招生也敢这么来？提前招生再怎么提前也要实打实的成绩说话。

　　他女儿，他儿子，将来能考几分都还不知道，就先强要人家预订了？

　　根本不可能的事。

　　那些围着迟小墨大伯的人各个都摇头，表示这件事没法答应。这下他大伯气了，放下狠话：“你们谁答应这个要求，我就让杜彬读谁的学校，不然你们谁也别想要到杜彬。”

　　“大伯，你够了哈。”迟小墨看不下去了，“高考不是儿戏，不是读个初中，读个高中这么简单的。你提的这种要求谁都答应不下来，根本不可能的。”

　　“你懂个屁！”迟小墨的大伯瞪了迟小墨一眼，“这有什么不行的？大学里面开后门的比比皆是，我家对门老张的女儿，他们大学班里就有一个差生，靠关系进去的，回回考试都抄答案，不一样读得好好的？”

　　迟小墨听了冷笑：“我不说你说的这种人到底存不存在，如果真的存在，那种人的关系不是你能想象的，单靠一个杜彬是办不到的。”

　　“我不用管招生的人办不办得到，我就一个宝贝儿子，谁办到就给谁。”

　　呵！迟小墨听得愈加冷笑了，无耻的卖养子，还有理了：“这会记得杜彬是你的宝贝儿子了？那正月的十五的时候是谁把他赶出家门，塞到我家来的？有利可图的记得他了，没利可图的时候就知道踢走了？”

　　“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什么叫赶出家门？你家在杜彬读的学校对面，为了方便他学习，让你帮忙让他住一个学期，我这一片苦心，到你这儿就成我把杜彬赶出家门了？你不想帮忙是吧？好啊，我现在就把他领回家。”大伯怒喝。

　　迟小墨也怒了：“呵，有利可图了你就领回家？你想干嘛？把人控制起来，踮着价卖？”

　　“你！！！”大伯怒不可遏，对着招生的那群人就掉了眼泪了，“你们看看，有这种亲戚我真是倒血霉了。”

　　迟小墨翻白眼，心道：我才倒血霉了呢，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正准备继续骂，一个声音忽然响起：“爸，我不会跟你回去的，那天我本来不愿意离家的，但你告诉我：你跟我已经没有父子关系了，我才被迫离开的。”

　　是杜彬的声音，他用着平静口吻述说着残酷的事实。

　　紧接着他的话，又是一个声音响起，是迟晓晴：“爸，你又要让杜彬回家？我们家已经那么小了，还让杜彬住！你要是真让他回家，那我不住了，我要住堂哥家，他家大……”

　　“你闭嘴！”大伯怒喝。

　　如果说杜彬刚才的话是一面之词，那迟晓晴的话就直接应证了杜彬被赶出门的事实，迟小墨大伯的谎言编不下去了，只好把怒气发在迟晓晴身上：“都是你不争气，初中读得好好的，高中考得这么差？要不是为了你，我用得着拉下老脸为你求事吗？你说！”

　　迟小墨大伯说着还扇了迟晓晴一巴掌。

　　迟晓晴哭着跑开了。

　　这下之前还不熟悉情况的高校招生的人全明白了，不但厌弃了迟小墨大伯，连带着杜彬都厌弃了，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些人一走，迟小墨大伯也走了，就像这事不是他闹出来似的，一脸受害者的模样不说，还狠狠瞪了杜彬一眼。

　　看得钱老师直摇头叹息，杜彬则低头沉默着。

　　迟小墨知道杜彬此刻心里肯定不舒服，便忙上前拍了拍他的背，安慰：“别管他们，我有呢，不光现在高中，就是以后大学，只要你回来，我家里永远都有你住的地方。”

　　迟小墨笑说，他并不知道他当时的笑在杜彬心中留下的印痕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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