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疏夏华

　　婉柔从小生活在王家，王家老两口将她如掌上明珠般养着，大舅舅和大舅母待她不啻亲女，小舅舅因没比她大几岁和她玩得很来，也因着她为人和气没有架子，闺学里大多数女孩儿也很喜欢和她来往，唯一的一点便是她性子疏懒，也不喜欢热闹，除了上学的日子，她都窝在自己的小院儿里连门也不出。
　　王家的嫡出小姐都是由一个乳娘，四个贴身丫鬟，八个洒扫丫鬟，并若干仆妇和粗使丫鬟伺候着的，到了上学的年纪，便要自己在府内寻一处院落居住，以此学些管家的道道儿。按着婉柔的年纪早两年便该打算起来了，可是王老太太不忍心让这从小小病猫儿一样的孙女离开自己，这才拖了又拖。倒是今年过年的时候，这小丫头竟然脱出了小闺女圆润玲珑的娇态，微显曲线的下巴和幽深明亮的眸子很像自己的大闺女。终究是留不住的，王老太太这才下了狠心决定这几日让小孙女搬出侧院儿独居。小孙女的新院子离王老妇人的住处并不远，王阁老亲笔提了名，醒兰轩。因只隔了个湖，隔了堵墙，所以并不妨碍她到王老夫人这来蹭吃蹭喝，倒是老夫人没了这小孙女，几日下来消瘦了不少，每日就盼着这早晨起的晨起问安时间。还时不时地打发人去送着送那，生怕委屈了自己的小孙女儿。
　　因婉柔的身份特殊，所以丫鬟仆妇都是王老太太亲挑的，只是近身的四个丫鬟须得婉柔喜欢才好，便挑了个天清气朗的日子叫官牙婆挑了规矩老实出身清白的一些女孩儿来让婉柔亲选。
　　因小舅舅，兰萱大姐姐，还有三叔公家的兰菽妹妹也有些个丫鬟上的空缺，所幸便一起选了。婉柔到的时候兰萱大姐姐和兰菽妹妹的娘亲都已经到了，只差她和小舅舅，小舅舅对这些个内宅琐事一向不上心，大家所幸便没有等他。
　　婉柔年纪轻，没有阅历，因而虽然是让她亲选，王老太太也早给丹英乳娘打过招呼。兰菽妹妹还不足七岁，只是缺个近身侍奉茶点的丫鬟，因而唯一的长辈三婶娘选得很快，只挑了个老实巴交的家生子，便剩下她与兰萱姐姐。
　　“既然妹妹来了，便是妹妹先选吧”兰萱姐姐是个温顺的美人儿，也知道婉柔身份尊贵，便着她先选。
　　“姐姐，妹妹读书知长幼有序，还是姐姐先挑吧”
　　见婉柔推辞，兰萱姐姐倒也没有客气下去。兰萱姐姐是金陵出名的才女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她选丫鬟自然也是不俗，除了样貌品性，大多也得识字会些才艺才算。选来选去，兰萱姐姐选走了这批女孩儿中最清秀的两个。轮到她，她不懂得什么内宅门路，她只晓得书中说很多时候祸起萧墙，往往是身边的奴才婢女过于伶俐招致的，所以选人也是选心的过程，她所幸选几个不那么伶俐的。放眼望去，这些个剩下的女孩儿，有的怯懦低着头看不清脸，有的在小声交头接耳，还有大胆的抬头望过来的，各具情态，只一个很有趣，似乎是困了，却又不敢睡，低着头却已经半入梦境了。她踱步了几圈觉得好笑，便走到那女孩儿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被突然提问，吓了一跳，健康的小麦色脸庞缓缓抬起，瞬间瞌睡意思全无，瞪大眼看着眼前金雕玉琢一样的可人儿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兰，兰子”
　　她忍俊不禁：“哪个兰子？菜篮子吗？”
　　被人这人问，那小女孩儿一时慌了，却也坦诚道：“菜篮子是哪个篮子？小姐...奴婢并不识字”
　　她呵呵地笑了，对身后的乳娘说，就是她了。左右不过这么一个有趣儿的，选来选去，人换了几批，婉柔觉得无趣了，便将这活甩手给了乳娘，只一条原则不要言辞犀利的，不要举止伶俐的。丹英原就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多年来识人本领不错，她觉得小主子还是小的，选丫鬟虽然不能要太伶俐的，但也不能都选成兰子那般傻傻的，小主子既然已经留下兰子，便再选几个稍微伶俐些的，便又给婉柔选了三个丫鬟，因是春日里选的，便叫春桃，春分，春晓，春色，但婉柔觉得春桃儿这个名字过于俗气，边改成了春梅，赏给了那个叫兰子的小丫鬟。
　　选了丫鬟，在老夫人那用了午饭，小丫头疲倦了，便被乳娘抱着回去。
　　“乳娘，外祖母给小舅舅选个那两个丫鬟生得真美”
　　“那是自然，自小伺候少爷的丫鬟将来是要做通房丫鬟的”
　　“什么是通房丫鬟呀”
　　“就是少爷的侍妾”丹英脸红着给小婉柔含糊地解释了半天什么是通房丫鬟。
　　“可是王家不让纳妾呀”婉柔书和戏看多了，真觉得这是一条好规定，她那些个嫂嫂舅母们想必过得十分舒坦，怪不得外面的人家挤破头也想把闺女嫁到王家来。
　　“等娶了少夫人，全听少夫人的”丹英是个经历过事儿的人，她很清楚即便是王家这般和善的人家，嫁通房时会厚厚补贴一批嫁妆的，这些没了贞洁的姨娘也常是嫁无好嫁的，无非是穷庄稼户，市井的泼皮罢了，但凡是能娶得起的人家都不会要这样的女人。至于寄希望于留下，且不说少夫人极少有留下通房丫鬟的，便是如同大少爷房里那般留下个把可怜的老实人的，大少爷与大夫人恩爱得蜜里调油，那通房丫鬟也不过是个摆设，生不了孩子，只能守着不能纳妾的家规一辈子饱暖罢了。
　　再回头看怀里的小女孩，虽是大了，上了学堂，到底是小着呢，不过一刻钟的时候，她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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