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满头（柳观）

　　观月初是个彻彻底底的赌徒，却又与红了眼的疯子有着本质的区别。

　　一个是冷静理智的疯子，一个是浑浑噩噩的疯子。

　　“你这又是何苦？”好友看到他越发冷静的面容，凝噎无语，半晌，像挤牙膏那样艰难的吐出一句话。

　　“不要管我。”从那一天开始，观月的心早已随着柳莲二的去世死去。

　　微笑的面孔掺杂着香气，迷蒙而梦幻，那是罂粟花的味道。

　　“莲二——！！”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观月赤脚走下床，打开阳台的玻璃窗，让寒冷的风轻吹出哀婉的曲调。

　　他怎么能忘记那一天呢。

　　淅淅沥沥的雨打湿了咖啡馆的窗户，观月坐在窗边，脸上带着欣然的微笑。

　　他在等人。等的人是柳莲二，他的恋人。

　　清雅似莲的青年穿着乳白色的休闲装，收起黑色的伞，进入咖啡馆。两人在咖啡馆坐了半个小时，打算去电影院看电影，观月笑着起身，走到高瘦的柳身旁。

　　一高一矮，氛围却莫名让其他人插不进去。

　　疯狂的车辆横冲直撞，目标明确的向那人撞去，他只堪堪被柳猛地推远，背撞上了冰凉的玻璃。

　　天地无色。

　　观月背贴在窗户边，垂下头，柳就躺在那里，身下的血染红了外套，他却像被人定住一样动弹不得。

　　“撞死人了——”街上人乱做一团，有人在拨打急救电话，有人在拨打报警电话，叽叽喳喳。

　　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观月踉踉跄跄跪在闭着眼如若在安睡的柳身边，“莲、莲二，你别吓我…你别吓我啊…”

　　血，都是血，满眼都是血的颜色，是谁在他耳边轻声说，“抱歉，请节哀——”

　　他笑了，笑的缱绻妖娆。

　　莲二怎么可能死呢，他不好好的站在我面前吗。

　　天旋地转，眼前一黑。

　　“啊嗯，你终于醒了。”观月躺在柔软的床上，睁开眼无神的望着天花板。

　　他在也不能骗自己了。柳莲二——已经死了。

　　“景吾…”观月没哭，可却比哭了还要悲哀，迹部走了几步，将坐在床上的他抱住，“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好好的。”

　　“我做不到啊，景吾。”

　　这样说的观月初，在下午消失在了迹部的宅邸内。

　　观月昏迷了两天，柳莲二已经被下葬了。他去了城郊的墓园，那里，昨日迁入一座新坟。墓碑照片上的男人清秀俊逸，是观月初用尽毕生力气去爱的人。

　　男人坐在墓碑旁，一动不动的注视着照片，“莲二…莲二…”

　　若是能一命抵一命，用我抵你可好？

　　一个月后。

　　“给我一个新的身份。”观月坐在沙发上，抿了一口茶水如是说道。

　　“你要干什么？”

　　“你知道的。”

　　“我说了，幸村精市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对象，是，他是杀了柳莲二，可你有证据吗？！”迹部看着观月淡然的面容，还是忍不住踹翻了茶几。

　　“我当初就说过，不要管我的举动，你就说帮不帮我吧。”

　　他阻止不了观月初的复仇，迹部知道。

　　“…帮！”从牙齿根挤出一个字，迹部无力捂住脸，看着观月越来越清瘦的背影，眸中染上复杂。

　　观月从记忆中抽身，他咳了起来，咳的嘶声裂肺，却再少了那个为他披上衣服，送来温水与药的男人。

　　“莲二，放心，我很快就为你报仇。”观月深沉的望着钉在墙壁上的一张照片，那张照片上的男人，有着鸢紫色的发和与之同色的眸。

　　幸村精市。

　　“噔——”飞镖正中照片上人微笑的脸。

　　剿首。

　　接近幸村精市，比想象中要轻易，这其中应该也有迹部的功劳。

　　他在那天去了幸村精市常去的酒吧，于是，一切顺理成章。

　　至今，观月初都想不明白，有什么事，能让幸村精市这个人生赢家对柳下手。

　　幸村从外面回来，观月收敛了脸上的漠然，挂上骄傲夺目的笑容，迎上前，接过幸村的外套。

　　面容精致的男人眼神柔和，他看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观月，流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他洁身自好了二十六年，唯独喜欢上了一个同性，观月初。

　　“前几天去的波西米亚感觉怎么样，过一段时间还想去哪里玩？”幸村坐在沙发上，看着观月在厨房内忙碌的身影。

　　“…波西米亚挺有趣的。”观月在切菜，听到幸村的话，停下动作想了想，这样说，“这一段时间我不想出去了。”

　　“也行，我仇家多，念莲若是经常出去，我也要担心。”幸村点点头，目光落在观月为他泡的茶水上，有些复杂。

　　念莲、念莲，念柳莲二也。

　　迹部为观月准备的新身份，名叫竹内念莲。

　　厨房里的观月在听到幸村这段话的时候，眼眶恨的发红，他深深了呼出几口气，将香喷喷的饭菜端了上来。

　　眉目如画，他望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幸村精市，心中思考，这一回，幸村会动筷子吗？

　　他和幸村在一起已经三个月了，幸村回的也很勤，但他做的哪怕任何一个东西，幸村都没有动过。

　　这让观月又不由得怀疑，幸村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可既然幸村不说，他就将这出戏继续演下去。

　　“念莲做的饭真香啊。”幸村垂首，饭菜的热气扑面而来，他笑着将青年揽入怀中，“念莲若是能为我做一辈子的饭该多好。”

　　“会实现的…”不过却不是为你。观月心中越恨，脸上的笑容却越温柔。

　　听了观月的话，幸村的手微微一动，隔着热气深深的注视着青年，似乎要将他刻入骨血。

　　“怎么了，看我做什么？”

　　“看我的念莲美啊。”美到舍不得坦然赴死，美到舍不得离开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观月垂下眸子没有说话，他看着幸村一脸幸村的吃着他做的饭菜，还喝了一杯他泡的日本茶，心中，蓦的空了下来。

　　“阿初。”

　　“你果然知道了。”听到他叫自己的真名，观月面上死寂，“可是，你也要死了。”

　　“事到如今，我只有一件事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杀了我的恋人？”

　　“如果我说，我杀了柳莲二是因为你，你信吗？”幸村苦笑，鸢紫色的发垂在耳边。

　　“不信。”

　　“我想，你也不会信。”可我幸村精市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出于真心。

　　明明知道你接近我不怀好意，明明知道你在食物中，甚至连茶水里都下了毒，却也含笑服下。

　　“之前不愿意吃阿初你做的食物，只是怕这一天来的太快，贪心的想要留住更多…咳…”鲜血从唇边溢出，幸村美丽的眉目却越发苦涩了，他轻轻拭去唇边的殷红，“却没想到，偷来的时光终究是偷来的，从来都不曾真正属于我…”

　　“阿初，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很快乐。”

　　“如果有下一世，我希望首先遇到你的人，是我不是他。”

　　墨发青年沉默的看着已经悄无声息死去的男人，男人带着笑容的脸如同稚子一般。

　　“一命抵一命，你我再无瓜葛。”

　　观月穿着单薄的衣衫，一步步走出这栋豪宅，豪宅的警备都被景吾的人给控制住了，他才得以脱身。

　　如同羽毛似的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地上悄无声息化成冰水，观月呼出一口热气，瞬间过滤成白蒙蒙的雾气。

　　驻足抬手，晶莹的六角雪花落在他的掌心，冰凉凉的，如同他在柳莲二死去那天一同流干的泪水。

　　他越走越远，雪越下越大，只有两句低低的呢喃飘散在遥远而未知的路途上。

　　“霜雪落满头，也算是白首。”

　　“莲二，我们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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