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梵行

　　第八章
　　回到北平的艾显淳进入了燕京大学继续学习，熟悉的语言，熟悉的天气，熟悉的人。北平的学习生活显然更惬意，加上父母的陪伴，艾显淳更加觉得人生如此，还有什么要求的呢。只是她尚不清楚，这平静背后的暗潮涌动。而这些暗潮的操控者与她都有这样那样的联系。天气已经入秋了，艾显淳穿了一身简单的学生装，外面套了一件青色的毛线外套。头发也扎成两束马尾，分垂在肩头，这身打扮规矩得不能再规矩了。她走在学校的湖边，梧桐叶已渐渐变黄了，湖水颜色也更加深沉了。正细细的品味这故都的秋意，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她。
　　“一一”
　　转过身居然看到了方祺穿了一身灰色西装，手里拿着个公文包，正浅笑着看着她，慢慢地向她走来。
　　“方大哥，你怎么来北平了。”艾显淳的语气里不无惊讶。
　　“怎么，你不欢迎我来？”
　　“哪有，只是有些好奇。你一个人来的吗？这次准备呆多久？”
　　“报告艾小姐，这次是我一个人来的。而且呢，这次应该会呆很长一段时间。”
　　“为什么啊。”
　　“一一，你不是打算就在这湖边上接待我吧。我能上你家蹭饭去吗？你家嬷嬷的手艺我可是挂记好久了。”说着就接过艾显淳手上的书就往校门口走。”
　　“诶，方大哥你还没回答我呢。”
　　“上次不是跟你提过吗，我这次到北平来是当你们学校金融学的□□的。”
　　“可是，当时不是说会在上海的学校教书吗？”
　　“又没说一定在上海，当时还正在安排考虑。后来正好你们学校的吴教授和我是朋友，又邀请我来，所以我就来了。”
　　“这样啊，那我以后是不是该改口叫你方先生了呢？”艾显淳调笑道。
　　“尊师重道，是个好学生。”方祺如是回答。“走了，回去吃饭去。”
　　“我记着你家后院有棵大枣树，这时候果子该熟了吧。”
　　“嗯，已经熟了些了，昨儿还打了些下来吃呢。”
　　“我可还记着你小时候那会儿穿着裙子和秉轩上树摘果子，摔下来没把我们吓死。”
　　“我那也就是一时失手，往事不堪回首就别再提了嘛。再说，你不是也和我们一起翻墙结果摔稀泥里头了嘛。”
　　“我那是为了看好你们，省的你们几个闯祸……”
　　……
　　回到艾府，艾老爷尚在外面处理商务，一进门，从小伺候艾显淳的那嬷嬷就迎了上来，这那嬷嬷也是旗人，还是艾府的家生子，自小是按着宫里的规矩调教来伺候主子的，做事干净利落，规矩有度。她对艾府是绝对的忠诚，艾显淳是她自小带大的，对她像是像疼亲孙女儿一样疼，哪怕是一辈子没出过艾府几次大门，在艾显淳出国留学的时候也要跟着去照顾。每日艾显淳一回家，她总是第一个迎上去的。“小姐回来了，我瞧着这天儿冷得快，还正说给你送衣裳去呢。”
　　艾显淳笑盈盈得回答说：“这么会儿，哪里就冷着了。”
　　“这变天儿的时候……”话还没说完，那嬷嬷就看到和艾显淳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男子，便打住了话头。“这位是……”
　　方祺见那嬷嬷一时没认出自己，便开口说：嬷嬷，不过数年未见，您就认不出我啦。”
　　那嬷嬷闻言又细细瞧了两眼，才开口。“莫不是，方家的祺少爷？”
　　说完都还是有些不确信的样子。
　　“是啊，是我，嬷嬷。”方祺笑得很是温润。
　　“是祺少爷啊，哎呀，嬷嬷老了，眼神儿也不好了。不中用咯。”
　　“嬷嬷哪儿的话，您看着啊精神着呢。”
　　“嬷嬷，淳儿怎么还不进来。”在前厅等着的艾夫人看着嬷嬷都出去迎艾显淳好一会儿了还没进来，就出门看看。结果正看到嬷嬷在和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男子说话，因为嬷嬷身材本就矮小，老了背也有些驼，就更加矮了，那男子不得不弯下身子同她说活。
　　“母亲。”艾显淳先看到了走出来的艾夫人。方祺听到声音也直起来身子，望向艾夫人。叫了声：“艾伯母。”
　　“你是……”艾夫人也有些拿不准这看似眼熟的年轻男子是谁。
　　“夫人，这是祺少爷啊。”是那嬷嬷出声告知。
　　“祺儿。”艾夫人的眼中不免有些惊喜，边说边走向门口。走上前两手把住方祺的手臂。仔细打量“还真是祺儿啊，这么些年不见长高了，也俊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对着那嬷嬷说：“你看着孩子长得多好。”
　　“是啊，老奴开始也没认出来呢。”
　　“诶，这倆孩子，站门口干什么，别被风吹着了。快进去。”
　　“哟，瞧我，这半天都忘了请祺少爷进来了。祺少爷请”
　　“这天儿开始冷了，嬷嬷你去吩咐下厨房给他们做碗热银耳来。少放些糖，我记着祺儿不爱吃甜。”
　　“是”
　　“难为伯母记着，我就不客气了。”
　　“这是说哪儿的话，快，进来。”走了两步对艾显淳说：“淳儿，你先回房换身儿衣服，别没得着了凉。”
　　“是，那方大哥我去去就来。”
　　坐在艾家的会客厅里，方祺忍不住四处看了看，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楠木家具被擦拭的愈加光泽，厚重。房间的摆件也没怎么换，倒是多添了几座摆钟，想来是伯父艾溥庚的收藏吧。
　　“祺儿，来这边坐，先喝杯热茶暖暖。”艾夫人坐在中间的八仙桌旁端起玉兰花六瓣壶斟了两杯刚泡好的茶。
　　“多谢伯母。”端起茶杯方祺先放在鼻下闻了闻再品，喝进去只觉满口生香，茶香醉人，汤水顺滑。非特等白毫银针与适宜的水温时间不得其味。放下杯子，方祺就对艾夫人说：“艾姨这茶真真泡得好。齿颊留香啊”
　　“我这不过是些寻常技艺罢了，也就自己家里人喝我才敢泡，旁人面前我可不去献丑。”艾夫人笑答。
　　“艾姨您这是谦虚，一一的一手好茶艺不就是跟您学的吗？”
　　“哪儿是跟我学的啊，也是一一自己喜欢，爱钻研。成天就爱玩儿这些。”
　　“母亲，方大哥你们说什么呢。我可听见我的名字了。”艾显淳换了件厚点儿的外套走了进来。
　　“你方大哥夸你呢！”
　　“噢？夸我什么呀，我可想听听。”艾显淳笑道
　　“这孩子，越大越没羞了。”艾夫人笑骂道。
　　“母亲，您平时不夸我，难道还不让方大哥夸夸我吗？”
　　“我刚才同伯母夸你茶煮得好呢！”方祺适时出声说。
　　“是吗，那哪天有空我煮与你喝啊。”
　　正说着话，嬷嬷端了一小钵银耳汤，下面用汤婆子煨着。走了进来。放到八仙桌当中，挨个给众人乘。说道“我想着这天儿冷，盛好在端过来就凉了，不如不放糖连着汤婆子一起端过来，拿了盅百花蜜，爱吃多甜随在自个儿搁。”
　　“嬷嬷做事最是妥帖了。”艾夫人笑着赞许道。
　　“谁说不说不是呢，谁家有嬷嬷这样的能干人真是有福。”方祺道。
　　“哈哈，那是，我家嬷嬷自是最好的。”艾显淳吃着方祺给她盛的汤说。
　　“快别打趣老奴了。”嬷嬷一笑起来满脸皱纹都褶在了一起。方祺看着这面前的乐乐融融，眼里具是笑意。
　　“祺儿，你怎么来北平了呢？”艾母问道
　　“艾姨，我是来一一她们学校当□□的，主要教经济。”方祺回答。
　　“当□□，倒是不错，那你来北平住哪儿啊？”
　　“学校给提供了住处，条件也不算是差。”
　　“那就好，以后可得常来家里吃饭。”
　　“这是自然，就怕到时候艾姨嫌我来多了。”方祺笑答。
　　“方大哥，你以后可是我们学校的先生辈了，我母亲哪儿敢嫌你。”艾显淳说。
　　“那倒是，让你方大哥多管着你点儿，省得你闯祸。”艾母笑骂。
　　众人又是一笑。当晚家常小菜，方祺吃的很是尽兴，嬷嬷本是不常下厨做菜了，因着方祺来还特地下厨做了一道方祺爱吃的八宝鸭。方祺甚至吃得有些撑了，也不知是因为府里厨子和嬷嬷手艺好，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吃过晚饭，艾母让艾显淳送方祺出去。秋日的傍晚，天色有些昏黄，几声鹧鸪哇哇叫着飞过从两人的头顶飞过，走着走着，艾显淳突然问方祺道：方大哥，你觉得我们现在是生活在一个怎样的时代呢？
　　方祺听后笑了笑说：“怎么，小小年纪开始关心起国家大事来了？”
　　艾显淳见他有些不在意这样的问题，便以为她小瞧她，有些失落。方祺看到少女原本明亮的眸子有一丝黯然，便正色道：“不管我们生活在怎样的时代，一一，我都希望你能相信我，保护你和所有我在乎的人不受伤害。”
　　“不，我不需要你来保护，方大哥，我想有一天，我能够自己保护自己。也能保护你们。”艾显淳一脸认真。
　　“呵，小丫头啊，好吧，那我就等着你来保护我咯。”说完还揉了揉艾显淳的头发。“好了，走吧，送我到这儿你就回吧。外面天儿冷。”说完大步向前面走去。大跨步向前走的方祺走时同秋风一起带飞阵阵落叶。身后目送他离开的艾显淳看他背影品出了阵阵孤寂的意味，她想着，以后可以没事让方祺多来家里吃吃饭吧，她不忍让他孤单。想完却又开始嘲笑自己的想法，那可是她学校的先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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