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入歧途

　　为什么？

　　因为白绍戎。

　　因为对白绍戎有过约定，要替他找到你？

　　还是因为白绍戎说过你，所以想要来看看，白绍戎心心念的亲弟弟？

　　还是因为看到在病床的白绍戎都已经连呼吸都困难了，却一遍一遍叫你的名字？

　　还是想代替白绍戎，来弥补那些错过的时间？

　　还是想代替白绍戎，说一声对不起，把你弄丢的是我？

　　晏子涵觉得不管说哪一个，丛笑一应该都会拒绝。那些是他心里面最不想碰触的伤，没有人喜欢让别人来碰自己最柔软的地方。

　　在这个小小的包子店里，在一个见过第三次面，在那个和记忆里某个面孔几乎一摸一样的人面前，晏子涵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这和土豆咬坏了沙发趴到地上撒个娇就没事儿了不一样。就那些话，那些只要一句话就能回答的问题，晏子涵却觉得卡在嗓子眼里出不来了。

　　是嘴巴想说，脑子却没有发信号。

　　“ 因为好奇。” 晏子涵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慢慢的吐出来。“ 白绍戎在我心里很重要，我只是想找到你看看。”

　　他选择了一个最没有边的答案。

　　不知道丛笑一会不会接受。

　　丛笑一站起身。“走吧，去买咖啡。”

　　他没有表情，心里面也没有任何想法，就像王滨和他说等会儿去吃麻辣烫一样，太过于平常。

　　晏子涵起身，跟在他身后。

　　丛笑一个子很高，从背后看肩膀宽阔肌肉也匀称。和白绍戎有太大的差距，白绍戎因为常年吃药，连重活儿都做不了，身上别说肌肉，肥肉都没有。

　　一个高挑挺拔英姿飒爽。一个纤瘦娇弱薄柳之姿。

　　“白绍戎什么时候…？” 后面的话丛笑一问不出口，但耐不住心里太想知道。

　　“你哥…两年前。” 晏子涵顿了顿。“为什么你一直叫他名字？”

　　两人走到咖啡店门口，是一家连锁。“这里吧，他们家星冰乐好喝” 丛笑一说着，推开门先走进去。“你去找位子吧，我去点，美式还是？”

　　“冰美式。” 晏子涵去找位子了。

　　丛笑一站在柜台前，抬头看了看挂着的大菜单。

　　冰美式。

　　白绍戎是不是也喜欢喝？

　　指了指冰美式给服务员看“要一个这个。”

　　再来杯星冰乐。

　　“要两个冰美式，谢谢。” 丛笑一付了钱，站在一边儿等着。

　　为什么要叫名字？

　　太陌生了？

　　不是的，那是亲哥哥，和他一样从丛季云肚子里面出来的有血缘关系的亲哥哥。

　　不敢叫？

　　多少次闭上眼睛，白绍戎躺在地上的样子和幻灯片一样，来来回回的在脑子里播放，连睡觉都会心痛的无法呼吸。

　　愧疚？

　　是愧疚吧？

　　愧疚没有留下来陪着他，愧疚没有带着白绍戎，愧疚找到奶奶以后因为体力不支晕倒连去找白绍戎的机会都没有，愧疚醒过来只有空荡荡的病床和满头白发的奶奶。

　　“奶奶的乖孙，告诉奶奶，绍戎去哪里了？”

　　漫长的岁月里，丛笑一都有点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被我弄丢了，我哥哥被我弄丢了吗？

　　“您好，您的美式。”

　　端着咖啡丛笑一去找晏子涵，晏子涵选了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在一个小拐角，丛笑一端着咖啡走了两圈才找到，远远的看着晏子涵在打电话。

　　“你不是要星冰乐吗？” 晏子涵挂了电话，翘起二郎腿往椅子上一靠。“ 你也要咖啡配包子？”

　　“没有，等我反应过来，我手上已经拿了两杯。”

　　丛笑一喝了一口，苦，太苦，味道在味蕾上蔓延，一直到嗓子。

　　“我还没有习惯。” 丛笑一深吸一口气。 “我把这件事埋的太深，我已经忘了我那些时候是怎么走出来的，我一直觉得我走之后，白绍戎肯定会恨我，为什么要抛下他。我忘不了我奶奶撕心裂肺的哭，也忘不了白敬国冷漠的脸，和丛季云没法接受事实的样子。”

　　晏子涵抬头看了看丛笑一，微笑道:“他没恨你。他一直在找你，他觉得被丢下的是你。很多次他都和我说，如果他身体再好一点、或者他没有任性带你走，一切都会不一样。” 晏子涵摸了摸丛笑一的头“我来找你，是因为绍戎，他最后躺在床上告诉我说一定要找到你的样子我忘不掉，你不知道绍戎有多坚信一定会找到你，但直到有消息传来说你在这里的时候，他已经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丛笑一觉得他今天在晏子涵面前，把他憋藏13年来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白绍戎找不到以后，白敬国已经开始沾染毒/品。那些东西吞噬了他的人性，吞噬了他的大脑，一个家早已经支离破碎，面对自己儿子丢了的消息，白敬国已经没有心思去管了，那些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丛季云和白敬国离了婚，一个人带着丛笑一搬了家，但丛季云其实恨死他了吧？白绍戎一直是丛季云的心病，这些他都知道，他和丛季云的关系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变的，小小的他经常看到丛季云带着不同的男人回来，那些声音，那些动作已经印在了他的脑子里。

　　那时候的他只能躲在门后面，看着躺在床上丛季云冷漠没有表情的脸，或者看着丛季云偷偷的抹眼泪。

　　这些都太折磨他了。

　　罪魁祸首就像从季云说的一样，是他自己吧。

　　为什么要恨丛季云？该恨的是他自己吧？

　　“笑一” 晏子涵给他擦了下眼泪，“绍戎很想你，所以有机会的话，要不要去和我看看他？”

　　丛笑一红着眼眶，整个人轻松了不少，“他应该很幸福吧，有你这样的朋友。”

　　“或许吧。”

　　“所以你才会问我，为什么我要叫笑一。”丛笑一擦了擦鼻涕，“我是不是已经忘了他，已经在过新的生活。你一开始是这么想的吧？”

　　“是。” 晏子涵回答到“ 我以为绍戎的力气全都白费，你们已经忘记他，已经放下他了。”

　　“白敬国因为吸/毒去抢劫捅了人被抓，从季云和他离婚，收入来源就是睡男人。而我…” 丛笑一指了指自己。“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在干什么，只有每天每天的在混日子。”

　　“你努力，为你自己好好活吧，也为了绍戎。” 晏子涵轻轻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上午新办的银/行卡。“ 这是绍戎让我找到你之后，要我给你的，本来以为要过好久才能拿给你，没想到这么早就拿出来了。”

　　晏子涵把卡翻过来“密码写在后面了，他每天没什么事做，只能写写小说来打发时间，身体还可以的时候那会儿，有本书已经出版了。这些都是他存的，他唯一能给你补偿。”

　　丛笑一摇了摇头，他没有想过会在找到白绍戎，或者说会在听到白绍戎的消息，这些都来得太突然。

　　那个想了13年的人已经不在了，那个埋在心底的遗憾已经没办法弥补了，那个等了13年的消息，全都存在了这张银行卡里了。“ 我还有点没办法接受，你先帮我拿着吧。白…我哥…，我得要有时间消化。”

　　“好，你可以有时间去看看，那本书叫《活着的日子》 ”

　　“我还不知道，我哥其实挺文艺。” 丛笑一笑出声，终于，有些事情该放下了。

　　“你不知道还有很多，之后我慢慢讲给你。” 晏子涵伸了个懒腰，“你今天又逃课了吧？”

　　“今天周五，本来想去找个房子，周六日找个兼职，下周一去上课。” 丛笑一猛喝了两口咖啡“ 完美的计划。”

　　想到了什么，丛笑一突然站起身“ 我今天哭，你要保密。”

　　丛笑一的动作下了晏子涵一跳，“ 吓死我了。”说着摸了摸胸口靠心脏的位子“保密可以，看你要用什么来换。”

　　“趁火打劫。” 丛笑一啧了一声，“快点喝吧，我要留时间找房子。”

　　“你没有和丛季云住吗？”

　　“ 就是因为和她住，我才要搬走。” 丛笑一回过头，“我说了，我挺自私，我接受不了我亲妈天天儿的和男人睡，我知道她因为我哥的事对我有恨，两个相互恨的人，住在一起本来就行不通。”

　　晏子涵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那你要不要和我住？我家里空着房间，房租的话……看你表现？”

　　丛笑一切了一声“万一你狮子大开口，我负担不起怎么办？”

　　“都说了，看你表现。” 晏子涵站起身“给你三秒钟考虑的时间。”

　　“会做饭可以减房租吗？”

　　“正好，我不会，勉强可以考虑一下。”

　　“洗碗你来吧那就，我做饭。“ 丛笑一蹭到晏子涵身边。

　　“那你是答应了？”

　　“走吧，带我看看我的房间。” 说着，丛笑一转身要往外走。

　　“哎，你的咖啡。” 晏子涵在身后喊。

　　“是你的咖啡。”丛笑一回头，还闪亮的送给晏子涵一个wink。

　　俩神经病。

　　晏子涵很有钱。

　　这是丛笑一来到楼下时候首先从脑子里蹦出来的想法，小区门口的门卫就不一样，穿戴整齐，就像看别人家去卫生间看一下就知道这人干不干净。这小区挺高档。

　　其实看他拿着驴牌包就该想到的。

　　丛笑一在心里默默的啧了一声，“ 没看出来，我房东这么厉害？”

　　晏子涵笑笑不说话，拿出卡刷了一下。“还有更厉害的。”

　　晏子涵住在17层，看着数字一层一层的往上走，丛笑一莫名的有点紧张… 这18年练就的淡定去哪儿了？

　　紧张什么？

　　怕自己的性向被发现？还是怕自己会hold不住，对着晏子涵起反应？

　　说实话晏子涵确实是丛笑一喜欢的类型，帅的掉渣… 不是烂渣，是溢出来的渣。还有那两条修长的腿，白皙的手指，完美的侧颜，当然正面看也很完美。

　　晃了晃脑子里的那些快跑偏的思想，丛笑一深吐一口气，再想下去真的要hold不住了。

　　“你往后靠一下”晏子涵伸手在门上按着密码。

　　丛笑一以为是晏子涵不让他看密码“ 我都要住进来了，这密码有什么不让看的？”

　　晏子涵打开门，“忘记告诉你了，我家里还有别人。”

　　“什么？ ”丛笑一跟着晏子涵刚走进门口，耳朵边就听见哒哒哒的声音，头还没有转过去，余光就看到一抹黄，还没反应过来，一个重物就狠狠的扑上来。

　　一声惨叫。

　　丛笑一觉得自己腰肯定扭了，半趴在地上，脸上被什么东西舔来舔去，眼睛都睁不开。

　　谁知道晏子涵家里还藏着秘密武器啊我靠？！

　　晏子涵已经笑的直不起身了，好半天才停下来“ 不是说让你靠后点吗。”

　　“呸…呸。” 丛笑一站起身，皱褶一张了脸。“舔我嘴里了。”

　　土豆在一边儿绕着丛笑一跑了好几圈“汪！汪！！”

　　“儿子，过来。”晏子涵揉了揉土豆的脑袋“ 这以后就是咱家新成员。”

　　土豆看起来很高兴，站起身把两个爪子搭在丛笑一肚子上叫了好几声。

　　“ 你儿子太热情。”

　　“家里不常来人，它喜欢和别人玩儿。”

　　晏子涵从门口的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换这个穿。”

　　“没想到你这么有情趣？碎花风情？” 丛笑一拿起那双红色的碎花拖鞋，“你确定你是男的吧？”

　　“想什么呢，买一送一。” 晏子涵拿出蓝色的那双“打折的只有这款，反正在家，凑乎穿吧。”

　　土豆原地转了几圈，咬住丛笑一的裤子把他往屋里拽。

　　“看来我儿子挺喜欢你。” 晏子涵抱起土豆“真重。” 说着往客厅里面走过去。

　　丛笑一跟着走进来。“我房间是哪个？”

　　晏子涵带他往卧室走，“我的是这个。” 说着推开了离客厅最近的一扇门，是主卧。“你的在我旁边。”

　　丛笑一推开晏子涵卧室旁边的那扇门，房间不小，收拾的挺整洁，看起来像是书房，“ 挺不错，以后多指教，晏老师。”

　　“嘴贫。” 晏子涵伸手打了他的头一下，拉着他往最里面那间屋子走去，“这里是琴房，你可以练琴。”

　　推开屋子，丛笑一一眼就看到了泛着光的三角钢琴。没错…泛着光。

　　“我靠牛逼啊！ 斯坦威！ ”

　　斯坦威只要是会点钢琴的都知道，这玩意儿的价格不是你想买就能买的，丛笑一想都没想过会有机会看到。

　　“你去弹弹看。” 晏子涵靠在门上，看着丛笑一眼神里面散发出来的光，这种样子他太熟悉了。

　　“别开玩笑了。” 丛笑一扭头往外走。“我感觉这就不是弹钢琴，这碰一下都像是在碰钱！”

　　后面的晏子涵笑出声，“ 我都让你碰了，你确定不试试？”

　　丛笑一原地踱了跺脚，“ 我要是碰坏了呢？” 说着想了一下“ 我可赔不起。”

　　“弹一下怎么能坏掉… 去吧。就上次你弹的那个曲子，在弹一次。”

　　丛笑一斟酌了好几下，轻轻的叹口气。“洗手间呢？”

　　“进门那里，或者我卧室，都有。” 晏子涵笑着走过来“ 怎么你还紧张？ ”

　　“不是，要洗手。”

　　钢琴对于丛笑一来说，挺珍贵的。那是他的回忆，他的梦。是他小时候的慰籍，那些和白绍戎相依时候唯一快乐的存在。虽然小时候白敬国逼着他和白绍戎练琴，虽然无趣，却也是比较好的回忆了。

　　坐在钢琴面前丛笑一心里面还是忐忑的，手机轻轻的碰到琴键，心里面才像是吃了定心丸。

　　慢慢的按下去，熟悉的感觉一点点袭来。

　　丛笑一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了，太喜欢了，现在的感觉，指尖微微的凉意，耳边熟悉的声音，和余光靠在琴上的晏子涵。

　　扑通。

　　丛笑一在音乐声中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

　　晏子涵也听到了吗？这铿锵的心跳。

　　丛笑一觉有什么不一样了。

　　一曲完毕，晏子涵大声的鼓起掌。“很不错，有潜力。”

　　丛笑一觉得自己嘴巴有点干，在冒烟。晏子涵笑的他脸都要快红了，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张开了，心脏也跳的快要爆炸。

　　“给我杯水，有点渴。”

　　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晏子涵走出门给他倒水。

　　“我忘记给土豆买罐头，你要留下来吗今天？ ”

　　接过晏子涵递过来的水，丛笑一大口大口喝下。“ 明天往过搬吧，懒得走了，可以住下吗？”

　　“当然” 晏子涵说到。“ 我现在出去买点东西，你在家呆着吧，土豆喜欢洗澡，你可以给它洗个澡培养下感情，也可以看电视，电脑在你睡觉的屋子，也可以用。”

　　“好。”

　　晏子涵出门了，丛笑一看了看在他身边绕来绕去的土豆，“ 给你洗个澡吧。” 刚想要伸手去抱土豆，土豆一溜烟的自己先跑到了洗手间。

　　“这么积极？”

　　推门进去，就看到土豆自己坐在了一个大的木桶里“ 小伙子你挺厉害啊。”

　　把淋浴的水打开，调成了温水，却突然发现给土豆洗澡的沐浴液找不到，想打电话问晏子涵，却没有电话号码。

　　“宝贝儿，等下你爸爸回来再洗，找不到浴液。”

　　土豆哼唧了几声，跳出来跑了。

　　丛笑一回到了卧室，坐在电脑前开了机。先看部电影，之后上网找找工作。网上应该会有很多招聘兼职，明后天去面试一下，以后的生活费，就得一点一点在慢慢挣了。

　　嗯。还有房租。

　　丛笑一在电脑翻着想先找一两部电影看看，翻着看了两下，在文件夹里看到了一个加密文件。

　　加密的小片片。

　　晏子涵这个老骚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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