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入歧途

　　医院规划做的挺好，住院部下来就是一片很空阔的场地，有一些健身设施，还安了不少休息椅，有一些住院的病人闲着没事儿出来散散步，丛笑一沉着脸随便找了一处比较偏僻的地方，坐了下去。
　　晏子涵跟在丛笑一身后，两个人从杨朔办公室出来就没说过话，晏子涵知道丛笑一现在想什么，为什么已经那么痛苦还要在承受更痛苦的事？
　　“你说这是报应吗？”丛笑一叹口气，用脚尖在地上随便画着圆圈，“我想抽烟。”
　　“抽吧！”晏子涵坐到丛笑一身边，拉过丛笑一的手捏了捏。
　　丛笑一翻了翻口袋也没找出来烟，显得有限烦躁，胸腔里莫名的有股火在横冲直撞，想发泄出来又憋着没办法，撞得他内脏都有些疼。
　　“草。”丛笑一低骂一声。
　　晏子涵把丛笑一搂到怀里，低声的问道“上去看看？”

　　丛笑一已经数不清楚上一次看到丛季云是什么时候，转院之后有陪护阿姨跟着，丛季云恢复的还算不错，虽然脖子上面的伤口用纱布包着，但还是能想象出来当时情况发生时候应该多么的触目惊心，目前丛季云还不能说话，丛笑一进病房的时候，就看到从季云半靠在床上，听陪护阿姨给她念新闻。
　　陪护阿姨是地方人，说话带了点方言，念出来的新闻充满着另一种感觉，看到丛笑一进来的时候楞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才放下报纸，“哎呦！来了来了 ！”
　　丛笑一看了看床上的从季云，丛季云脸色看起来比之前有了些血色，看到丛笑一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眼神里像是透露出来了光，精神感觉也恢复不少，张了张嘴巴想说话，却无能为力。
　　“你待着吧，别说话！”丛笑一有些尴尬，伸手挠了挠后脑勺，指了指身后的晏子涵“我朋友。”
　　丛季云用目光在晏子涵身上扫了一下，随即对两个人笑着点了点头。陪护阿姨有点激动，站起身用手搓了搓衣角“你俩来也没说一声！正好我现在得去打饭，你俩先陪着啊！”
　　丛笑一坐到刚刚陪护阿姨坐着的位子上，犹豫了一下问道“疼吗？”
　　和从季云多久没有这么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说话他已经记不清了，有记忆以来就是无尽的谩骂，无尽的等待，说不清有多深的很，也说不完的无助。
　　丛季云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病床旁边的小柜子，上面放着几个苹果和梨。
　　“我等会儿吃！”丛笑一说。
　　晏子涵坐到丛笑一身边，笑着对丛季云打了个招呼“您好！”
　　“这时候你就懂礼貌了？”丛笑一歪着脑袋看了看，现在的气氛让他觉得得找点话说，能心平气和的和从季云面对面是第一次，反而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从季云伸手在旁边的柜子上摸了摸，拿出来个小本子，低头开始写字。
　　丛笑一看过去，从季云年轻的时候很好看，印象里他小的时候，从季云偶尔会打扮的很时尚，穿着条花裙子带着他们哥俩出门，经常能看到一些羡慕的眼神，但什么时候开始，羡慕变成了鄙夷？
　　-你瘦了。
　　从季云递过来的本子上面清晰地写了几个字，丛笑一觉得心里面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扯了一下，眼眶跟着有点发酸。
　　晏子涵从柜子上拿起两个苹果“我去洗水果。”
　　病房里只剩下母子两个人，丛笑一喉咙都有点发哑“还行吧。”
　　-学校呢？
　　“刚从学校过来，下周有个考试。”丛笑一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其实和从季云是没话说的，因为根本没有什么话题可以聊，哪怕最普通的‘你吃饭了吗’对于两人以前的关系，只能使奢望。
　　安静的病房只能听到沙沙的写字声，过了好一会儿，本子才被递到了丛笑一眼前。
　　上面只写着一行字，却是被反复涂改过后，最后留下来的一行。
　　看起来很单薄，看起来很无助，看起来又像是说不上来的难过。
　　-笑笑，妈妈可能快死了。
　　这句话像颗炸弹一下被突兀的扔到了丛笑一跟前，炸的他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来之前就想过要怎么和从季云说这个话题，更应该说是，要不要说这个话题，可现在就被丛季云赤果果的摆在他面前，只有本子上被涂改过的地方能看出来丛季云有过犹豫。
　　丛笑一从凳子上面跳起来，喘着气盯着坐在病床上的从季云，胸口憋着的那股气想要爆发出来，却酝酿很久只出来一个字。
　　“草！”丛笑一踢了病床的栏杆一下，脚跟着有点发麻，那声闷响却实实在在敲在了心里。
　　“谁他妈说你要死了！”丛笑一咆哮出口“我他妈好不容易来看你一次你他妈就说这种屁话！死，谁要死啊！”
　　看到丛笑一有点激动，从季云着急伸手想要拉住丛笑一，却被丛笑一狠狠地甩开“你不是说你要死了吗！那你拉我干什么？想从我这里讨一点安慰？还是想要讽刺我，那你去死啊！你死了我就真的一个人了！我他妈从来都是一个人！”
　　“笑一！”晏子涵从外边冲进来，手里的苹果随意的扔到了地上，紧紧抱住已经有点失控的丛笑一“闭嘴！”
　　“我他妈为什么要闭嘴！”丛笑一想要挣扎开，“从小到大把我扔到一边的人，我他妈一直是我自己，现在为什么要告诉我你要死了！为什么？”
　　从季云着急的想要说话，却只能张着嘴，伸出双手想要拉着丛笑一，眼角有泪落下。
　　晏子涵用了很大力气才压制住暴走的丛笑一，挣扎无果的丛笑一闭上眼睛，渐渐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微微喘着气说道“你要是真死了，就真的只剩下我自己了。”

　　久违的探望最后还是不欢而散，从季云躺在床上一直到丛笑一走都没有起来，晏子涵冷着脸对着陪护阿姨交代了一会儿，才拉着丛笑一出了病房。
　　取车的路上两个人一路沉默，丛笑一感觉刚刚用完了力气，浑身都有点透支过后的发抖，之前说过的话刀子一样刺到他心里，扎的何止是疼。
　　“你疯了？”晏子涵坐到驾驶座，冷着脸问道。
　　丛笑一斜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不说话。
　　“丛笑一，你多大了？”
　　“三岁！”丛笑一闷着回答。
　　晏子涵气都上不来，所有的愤怒让丛笑一一句话顶回了肚子里，只能无奈的坐在位子上笑“你以后别来了。”
　　“你让我不来我就不来我多没面子？”丛笑一闭上眼睛“走吧，我饿了。”
　　“那是你妈。”晏子涵发动车子。
　　“你妈！”丛笑一睁眼盯着晏子涵。
　　“我他妈没骂人！”晏子涵拍了一下方向盘。
　　“你刚刚说了‘我他妈’。”丛笑一翻身看着窗外。
　　晏子涵沉默，没有在接话，开着车往医院大门口走，医院大门进来一百米是急诊部，外边有一片很大的停车场，晏子涵开车要绕过急诊部前面停车场才能开出医院大门。
　　时间已经挺晚，晏子涵把车灯打开，确认前面没人的时候加快了速度，和丛笑一之间的气氛已经寂静到发冷，要是再不找个话题两个人得先要冻死在车里。
　　车马上就要驶出医院，晏子涵刚打了方向盘想要往右拐，却听到一声闷响，坐在副驾驶的丛笑一打了个激灵坐起身，晏子涵立马踩下刹车。
　　“卧槽！”丛笑一扒着玻璃往外看，“怎么回事儿”
　　晏子涵打开车门绕道副驾驶外边，小小的事故已经吸引不少人看过来，一个女人披头散发的趴在地上，腿下面已经全都是血。
　　“快快！”丛笑一跳下车，着急的扶起那个女人，“送医院送医院！”
　　“去急诊室！”晏子涵随即锁了车，和丛笑一扶着那个人往急诊室冲过去。
　　人群在后面议论纷纷，两个人像是赛跑一样不管不顾的冲进了急诊室。
　　“医生！”丛笑一觉得自己这辈子离不开医院，刚走就又进来，耳边是那个人微弱的呼吸声，着急过后是冷静下来的后怕。
　　晏子涵撞了人吗？

　　有护士眼疾腿快的先跑过来，“怎么回事儿？”
　　丛笑一说不清楚，余光看着有几个护士过来，“先检查！”
　　晏子涵帮着几个护士把人抬到床上，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丛笑一轻轻地拉住晏子涵的衣角，往床上看过去，刚刚太着急也没注意，被一地的血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已经待在急诊室里。
　　“草！”丛笑一反复确认一下，低骂出声，“刘美婷？”
　　晏子涵顺着丛笑一的目光看过去，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人正是之前有过一两次交集的好学生刘美婷。
　　护士吧两个人推开，“让让让让！家属外边等！”
　　两个人被几个护士挤到一边，刘美婷已经被床旁边的帘子挡住，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儿，两个人无奈只能先在外边等着。
　　晏子涵手有点发抖，刚刚发生的所有事都不在预料之中，有点太突然，丛笑一好像知道晏子涵在想什么，轻轻握住晏子涵的手“没事儿！”
　　两只相互握在一起的手，相互给彼此传递力量，晏子涵渐渐不再紧张。

　　过了没一会儿，帘子被护士挺用力的拉开，刚刚那个眼疾腿快的护士看起来嘴也不慢，朝着两个人吼道“谁是家属？”
　　丛笑一挡在晏子涵前面，“我是。”
　　“病人有流产的迹象！你是孩子爸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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