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风神的庇佑

　　我提着装了祭品的竹篮，轻车熟路地来到那根柱子所在的森林中央，不出意料地看见昨天摆在柱子边的祭品已经不见了。或许是被什么别的生物吃掉了也说不定，但我更愿意相信风神大人依旧在眷顾着这里。
　　那位容貌出众的妖怪先生也每天都在。他沉默地立在柱子的不远处，看着我日复一日地前来供奉。
　　终于有一天，沉默而寡言的他再次开口。他说话说得太突然，吓得我手一抖，差点把今天的祭品砸到地上。
　　“我不明白，一目连早已堕为妖怪，也很久没有人供奉他了，为什么你会……？”
　　“这个问题母亲也问过我。”我瞥他一眼，看见他一脸认真，于是也正经地回答道：“因为他是庇佑着这里的，温柔的神明大人。”
　　“温柔？”对方不解地重复了一遍，在得到我肯定的点头后露出了有些困惑的表情：“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你说过一目连宁愿堕为妖怪也希望用自己的力量继续庇佑大家……”我停顿了一下，向难得浮现出情绪波动的青年笑了笑，“我最喜欢温柔的人了——要是我也能成为这样温柔的人就好了。”
　　我确实是真心地希望成为一个像风神大人那样温柔的人，能够竖立起一面无形的墙，把我所重视的人们护在里面，挡去所有不怀好意的目光。
　　一直以来，都是我所重视的人们在守护着我。想要回应他们的善意和期待，将他们所给予给我的温柔与爱意，一点都不漏地给予回报。
　　软弱如我，也有想要保护大家的时候。
　　就这样，我每天都会前来造访，放下祭品后坐在神社前的台阶上，和那位沉默而寡言的妖怪先生说一会话。他鲜少开口回应我，但也没有要赶我走的意思，只是长久地凝视着巨树繁茂的叶冠，偶尔抬手轻轻抚着陪伴在他身边的那条龙的脑袋。我知道他有在听我说话，因为他偶尔也会用淡淡的语气接上一句话。
　　秋季的扫帚悄悄地掸走了夏季，迎面而来的风带上了些许凛冽的意味。母亲拿出了几件外套，再三叮嘱我去外面时要穿上它们。
　　妖怪先生穿得还是一如既往的单薄，或许他压根不知道何为寒冷。我决定今天去问问他这个问题，踩着轻快的脚步往神社的方向走过去。
　　在听见另一个脚步声时，我有些迟疑地放慢了脚步。
　　人迹罕至的森林里本应只有我的脚步声和清风拂过枝头的声音，今天却多了一个声音，不急不躁地尾随着我一路深入森林。
　　——我被跟踪了。
　　如果是不怀好意地前来的人或妖怪的话，我不能把他带到妖怪先生那里，会给他带来麻烦的。
　　我下了决心，猛地刹住脚步回身看过去。少年模样的妖怪轻松地扛着石锤，不难看出他有一身怪力。我之所以知道他是妖怪，是因为他只长着一只眼睛。
　　“……饭团……”他不太熟练地说着，一边轻轻挥动着他的石锤一边指了指我手里拎着的竹篮。我猜他是想要我准备带给风神大人的祭品——今天的祭品是饭团。
　　“……呃？啊，这个不能给你。”我后退一步，试着和他商量。他的嘴角顿时向下弯，露出一脸不高兴的表情。我再后退一步，转身准备跑。不是每个妖怪都像神社里的那位妖怪先生那样和善，这点常识我还是知道的。
　　该往哪里跑？
　　我在那瞬间有些迷茫，眼前的景象是我熟悉的，回家的路被他堵住，面前的路一条通向神社，一条通向未知的地方。
　　树木特有的清新气息一拥而上挤入了鼻腔。在这种危急的时候，我无端地想起了那位妖怪先生身边萦绕着的风的味道，寡淡而清爽。
　　我脚尖一转，向那条从没走过的生着青苔的道路跑了过去。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时间，索要饭团的妖怪就追了上来，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巨锤。
　　“咣——”
　　我只来得及闭上眼睛，抬手护住脑袋。
　　——不要啊。

　　石锤落下，我却迟迟没有感到应有的疼痛。再睁开眼，带着温暖气息的气流在我周身盘旋上升，看似会被轻易地扰乱轨迹实则却牢不可破，妖怪徒劳地再次将石锤重重挥下，却没有对被气流护在里面的我造成任何伤害。
　　……这是什么？
　　恍然间，我和妖怪被一个比我高大许多的身影隔开。在气流中微微浮动的长发是银色的，在发尾的部分却又自然地过渡成青色。隔着他身后不断升腾而起的云雾，我模模糊糊地看见他由白转黑的羽织披风的下半部分有着龙鳞的纹路。从他身边金色的御龙和额头上生出的一对龙角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位妖怪先生。
　　他如同一位神衹一样悄然无声地降临，也像神明庇佑他的信徒那样，把我护在他身后。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就算是得救了。
　　“不要伤害我的子民。”
　　声音和另一位妖怪先生很像，虽然声线更低沉得多，但却带着一模一样的沉着稳重，令人安心。他站得笔直，那像是在守护什么的姿态直直地戳在心尖最柔软的地方。我清楚地知道，我想要拥有这种强大得足以保护他人的姿态，非常非常想。
　　我捂着嘴，拼命抑制着不可名状的感动和沮丧，才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软弱的我啊，最终还是只能被别人保护。
　　他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在气流的保护中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他给我的感觉很熟悉，还有那如出一辙的带着御龙的形象——尽管无论是样貌还是身材都截然不同，但我没有由来地觉得我是认识他的。
　　现在回想起来，从那句“我的子民”我就应该猜出来他的身份。
　　妖怪带着他的石锤狼狈地逃开了。
　　他转过身看了我一眼。他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阳光会在他每根银发上熠熠生辉，折射出的光线会将他锋利的轮廓柔和淡化，晕染成令人最为倾心的颜色。
　　果然是他吧，即使是妖怪，带着一条龙的也不多见吧。
　　没猜错的话，先前保护了我的气流也是他早就不动声色地设下的盾牌，和他本人一样温暖又可靠。
　　“您是神社里那位妖怪先生。”我肯定地说道，“虽然不知道您为什么会变了个样子……真是非常感谢您救了我……”
　　他点点头，对我试探性的话一句也没有否认。他欲言又止，犹豫了好一会，最后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发顶。
　　他似乎在斟酌着言辞，想了想开口道：“如果想做到保护别人，一点点去努力就好了。”
　　“所以……”妖怪先生柔和了眼神，说话的声音平缓而温柔，“就算有你做不到的事情，那些就都交给我吧。”

　　“大概就是这样的……”
　　我微笑着结束了这个故事。听我讲故事的母亲带着些嗔怪的意味看了我一眼，责备我天天往森林里跑才会遇到这样的危险。
　　“并不危险啊，母亲大人，我这不是平安地回来了吗？”我托着下巴笑得很开心，接过母亲递过来的橙子放进竹篮里，准备带给风神大人。
　　“怎么会不危险呢！”
　　“我会小心的，母亲大人，我先出门了。”
　　我照常去拜访妖怪先生。风和往常一样柔柔地拂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妖怪先生松松地扎成一束的长发。
　　他的指尖捻着一枝不知从何而来的白花，明明是秋季，那朵花却依然在并不温暖的微风中烂漫。
　　“虽然有些冒昧……但是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呢。”我试探着问道，他终于把目光转向我，我惊讶地发现他一贯抿着的嘴角竟含着一汪清浅的笑意。
　　“每个妖怪都知道，不要随便告诉别人你的名字，丢掉了你的名字就等于丢掉了你整个人。”
　　这是……被拒绝了的意思？
　　我低下头。他叹了口气，这次连他的声音都染上了些许笑意。
　　“来，把头抬起来。”
　　我顺从地抬头，有些意外地看见他藏在嘴角的笑容愈发明显。妖怪先生松开了捏着花的手，花朵没有掉落，而是浮在半空。他幅度不大地挥了挥手，那枝花便被一股气流托着，径直飞到我面前。我下意识地摊开手，带着沉沉幽香的花就那样跌落掌心。
　　“我愿意将我的名字托付给你——我的名字是一目连。”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