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绮梦之苍山负雪

　　刘缌微微一笑，“我没事。”

　　“你别动，我这就过来。”

　　“别过来。”他缓缓举起受伤的那只胳膊，用力地把那只手上的手套递到我面前，“你先上去，再拉我上去。”

　　我手脚并用，几下就攀上了承龙台，“我拉你上来……刘缌！你……”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割断了连接着我们的绳子！

　　刘缌仰头看着我，神色平静，“罗兰，快去找密道。”

　　我拼命摇头，“你抓紧了，我拽你上来！”刘缌只有一只手能够使力，无法自己攀上来，我只能拉住藤萝将他拽上来。积雪很厚，火岩石砌成的承龙台又冷又硬，一使劲就脚下打滑，我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藤萝还是没有上移一丝一毫。

　　“罗兰，听我说，等你找到了密道，回到营地，就告诉李将军，暴风雪虽大，但影响区域有限，大军不必南撤……”

　　“你？！你是不打算上来了吗？”我趴在承龙台的岩壁上，俯身瞪着他，“你是不相信我吗？我一定找得到密道！”

　　刘缌微一点头，“我相信。匈奴人已经发现了我们，虽然甬道被封，但他们迟早会想办法上来的，我这只胳膊无法用力，与其两个人都……不如……”

　　“这是我的愿望！第二个愿望！”我从胸前掏出琉璃坠，展示在他面前，“和我一起走！我一定找得到密道！咱们一定能够平安回去！”

　　刘缌朝着我一笑，虽然是一个极淡的微笑，但我知道他眉梢眼角都在笑。他缓缓地抬起另一只手，攀住藤萝，血水顺着肩膀流下来，融化了他肩上覆着的白雪，点点殷红，煞是扎眼。

　　“你在流血！”

　　刘缌没有说话，又向上攀了一步。

　　“快停下来，再用力这只胳膊会废了的！”我泪如泉涌，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在这滴水成冰的天气里，立刻变成了两道冰凌。

　　雪更大了，刚开始只是纷纷扬扬，扯絮一般，这会儿已是又密又急，夹着雹子。好似哪位天神不留心扯断了一卷珠帘，碧玉珠子从九天之上倾盆而下。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美景，放在这高山雪海间，却是让人叫苦不迭。铺天盖地的冰珠子，打在身上生生的疼。天色更暗了，太阳就要落进山里了，天空中回荡着几声凄厉的雁鸣。

　　雪雾迷蒙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小公主！”

　　我眼前一亮，“沙依！你怎么来了！”

　　沙依一身黑色戎装，满身风雪，雪玉珠子打在他的貂皮披风上簌簌有声。

　　他指指天空，“翱翔带我来的，它在山间搜寻了一天，才找到你们。”

　　翱翔一个猛子，飞旋而下，缓缓落于我的肩上。我喜极而泣，“好翱翔，谢谢你。”

　　“沙依，快！帮我一起拉藤萝，刘缌受伤了！”

　　“小公主……”沙依定定看着我，身形未动。

　　“沙依，你……”我瞬间明白了他的心思，又惊又怒又哀伤。

　　“他是汉朝将领，小公主！如若被匈奴人发现了，恐怕会陷楼兰于险境！你忘了楼兰的立场，忘了王上立下的规矩，匈汉之争，楼兰永远中立，不得维护任何一方……”

　　我打断他，恶狠狠地说，“我不管，我要你救他！”

　　“小公主！”

　　我不再理会沙依，用力地向上扯着藤萝，“我要他活着。”

　　沙依默然而立，眼睛看着远方，不为所动。

　　我一咬牙，“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沙依蓦然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大步走过去拉着藤萝。两人合力，藤萝一寸寸向上移动着。

　　翱翔在空中盘旋着，突然发出警告般的鸣叫。

　　沙依皱眉，“匈奴人沿着藤萝攀上来了。”

　　太阳完全隐没在了山底，黑暗中忽地闪现一团光亮，一只火箭凌空而来，稳稳扎在我们手中的藤萝上，箭头上不知包裹了什么易燃的油脂，藤萝忽地一声燃着了。我只觉手下一轻，藤萝已被烧断，岩壁以下的半段已然坠下山崖。

　　“不！”我大叫一声，扑向岩壁，哭喊着道：“刘缌！刘缌！”

　　“罗兰。”刘缌一手握着英吉沙，英吉沙的刀刃牢牢地钉进了冰壁。

　　我长舒一口气，沙依已将刘缌拉了上来。刘缌身子微微发抖，应该是很痛，肩头流出的血水已然结成了冰凌。我赶紧扶他靠坐在山壁上。

　　“沙依，你还记得吧？当年的密道。”沙依比我大几岁，当年的记忆应该更清晰。

　　沙依点点头，指着祭天金人西首山壁上一处微不可见的凹处，“就是这里了。”

　　我盯着那凹处，问：“要怎么开？是用咒语？”

　　沙依摆弄了大门一会儿，摇头道：“我不知道怎么开，我记得好像有个机关。”

　　我盯着那个凹槽，拿过刘缌的英吉沙，沿着门缝划了一周，大门纹丝不动，又拔出银装刀，砍了一下，冰门坚不可摧，刀却被震得一个回旋，差点儿折了。

　　翱翔叫得更急了，不断地扑扇着翅膀。

　　“匈奴人上来了。”沙依看着翱翔说。

　　我又急又无奈，灰心丧气地用银妆刀的刀柄砸着门上的玄冰。

　　哗啦一声，大门应声而开，这门外面覆盖着冰层，内里却是坚固的火熔岩石制成，难怪刀剑不入。

　　我搀起刘缌，他脱了手套，将我的手拢进他的袖间。翱翔在我们三人之间飞了一圈，最终落在沙依肩头。

　　沙依神色一滞，掏出火绒点燃了墙壁上预留的松脂照明火把，默默地走在了最前面。

　　我按了一下门后的机关，大门沉沉地合上，最后一道缝隙闭合之前，我看到门外火光一闪，应是匈奴人上了承龙台。

　　进了密道，犹如置身另一个世界，外面风雪交加，室内却宁静地不可思议，只黑暗中一点火光，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正欲迈步行去，刘缌拽了一下我的手，说：“等一等，就在这里帮我将箭取出来吧，这样伤口能愈合地更快。”

　　我握着箭镞，几次三番终是下不了手，沙依将小刀在火上烤了烤，用小刀将箭伤处的皮肉划开，大臂一挥，将箭拔了出来。

　　刘缌抿着嘴唇，脸色煞白，额上都是冷汗，血水从伤处不断地涌出来。我扯下一块衣衫的里衬，帮他将伤处包扎好。

　　沙依看一眼羽箭上的徽记，说：“是偃渠。”

　　偃渠是大漠最厉害的神射手，传言他长了一双苍鹰的眼睛，有万步穿杨之神技，刚才匈奴人在山底，我们在山腰，远得不可思议的距离，又有风雪阻隔，两箭皆命中目标，当今世上能做到的也只有他了。

　　沙依神色凝重，“偃渠多年坐镇漠南戍边，他的出现意味着所有的边境铁骑也来了祁连山。”

　　我将刘缌未受伤的那只臂膀架在我的颈上，拖着他缓缓向前行着。他身上的血冰凌渐渐化成了血水，滴答滴答，落在密道的台阶上，在静谧的黑暗中听来格外清晰。

　　行了一段，沙依转过身来，将火把递与我的手中，背起了刘缌。如此一来，我们行进的速度快了许多，又走了不多时，就触到了岩壁，我欢快地喊了一声，“我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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