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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
苏定来到教室的时候，前座撑着肥大的校服，深埋着头不露脖颈。苏定无奈地笑了笑，拿笔敲了敲前面的椅座。
肥大的校服领口里溜出一截光滑细白的脖颈，梁素扭头望他有点疑惑，“怎么啦？”
苏定对上梁素疑惑的眼睛，笑笑，“想借你数学作业看看。”
梁素轻轻哦了声，扭头从书包里掏出作业递给他。
“还有，头别趴那么近，从后面看像无头女尸。”苏定接过作业，眉眼吟着笑，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梁素动作很小地摸了摸鼻子，“我会注意的。”
课间的时候，方茹因来找梁素玩，梁素正拿着粗头的2B笔缭乱地勾着布鲁斯南的侧脸，浓重的眉高挺的鼻，线条灰黑交错。
“你在画谁呢？”方茹因抽走那幅缭乱的画像，声音带着一点点女生之间常有的调侃。
梁素细白的指尖还沾了着铅笔的黑灰，抬眼看她嘴角小幅地弯了弯，“皮尔斯.布鲁斯南。”苏定在后面淡声接道，“007里的邦德之一。”
方茹因侧着头，笑得有些俏皮，“梁素，你为什么喜欢他呀？”
梁素转过身来正对着方茹因，细白的双手柔柔地安置在膝盖上，带着一点不为人察知的郑重，“因为他能拯救世界。”
方茹因睫毛笑得一颤一颤，映在脸上像只翩跹的蝴蝶，“梁素，你是英雄主义崇拜者呀。”
梁素并不恼怒，认真地点了点头，阳光细细地洒在她脸和发上照出可爱的绒毛，方茹因禁不住揉了揉她的头，“明年你生日，我该考虑送你布鲁斯南的精美海报。”
梁素偏了偏头道:“不需要的。”又像是怕方茹因难堪，梁素又抬眼轻声补了一句，“我不过生日的，所以不需要的。”眼睛亮亮的像安着一小汪水，梁素在试图表示安抚。
方茹因把手收回来，顺了顺马尾，不以为然地眨了眨眼笑道，“那就另挑个节日送你”。
～～
下午最后一节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拖堂有些晚。梁素背着书包回去的时候已是饥肠辘辘，路过那家汽车维修的时候，又传来那声轻佻的口哨声。
梁素这回抬眼看了，一位杀马特青年蹲在玻璃门口上下捣鼓着一台机器，斜着眼角向她打招呼，见她看过来口哨声吹得更响。
昨日的那个男人垂着眼咬着烟出来，蹙着眉往杀马特屁股上踹了一脚，杀马特斜着的眼角立马耷拉下来哇哇叫疼，配着他那一头赤橙黄绿青蓝紫头竟莫名很有喜感。
“他妈叫什么叫。” 男人咬着烟挑眉声音有些含糊，但依旧低沉有力。
梁素捏着书包带不动了，像是旁观就可以消磨掉一些饥饿感。
“我就…就问候邻里小妹妹啊，南哥。”杀马特嗷嗷地嚎戏份十足，顺带特委屈地看了梁素一眼。
男人没说话了，跟着抬眼看向站着不动的梁素，眼带探究：“不回家？”
她包裹在宽宽鼓鼓的校服里，和他前几日见着的一样，眼睛黑漆漆地对上他探究的视线。梁素抬手指了指已经五脏俱全的维修店，问：“我能不能进去看看？”
男人还没有接话，还蹲着的杀马特已经喜笑颜开，“哎这必须能呀。”语调上扬。半秒又像意识到什么，下意识地瑟缩了缩头转向背后立着的男人，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哥，你说是吧？我们的第一位顾客啊嘿嘿。”
男人没看堆着谄媚笑的杀马特，只是微微蹙眉又看了一眼梁素，垂着的手指尖的烟头忽明忽暗，“请进。”他抬起了手，指尖猩红的一点画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梁素进去的时候油漆味还很重，原先便利店面积不到一百平，现在空间明显大了很多。梁素微露惊诧，杀马特笑嘻嘻地解释：“南哥和我把隔壁那户也租了，墙重新砌了，住的地方虽然变小了些，不过这个店就宽敞了很多，放下三四辆小轿车都不成问题。”
梁素了然地点点头，扯着书包带，目光开始专心致志地跟着杀马特手指的方向在在那些繁重的设备上转，杀马特也介绍得津津有味，像炫耀自己的珍宝一般，“喏，这是四柱举升机，全新的。这是轮胎拆胎机，旁边这个是空气压缩机…”
陈礼南咬着烟站在门口没跟进来，他看着梁素宽大的校服下细小的身子和专心致志的脸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当这是在上课呢。
杀马特介绍了一遍回头看梁素，声音依旧有难抑的兴奋：“怎么样？”
梁素看着他白炽灯下一撮蓝一撮绿的头发也没笑，很认真地夸奖：“设备很齐全很好。”
杀马特心满意足，“是吧。”
梁素轻轻地眨了眨眼，突然理解了那个雾蒙蒙的早晨以及下午那些轻佻的口哨声里难掩的兴奋。原来不是无聊的挑逗，只是纯粹地想把自己的喜悦广而告之的一种方式…
“但是，这儿会有生意吗？”梁素对着杀马特笑意很盛的脸轻声问，继续上次未尽的那个问题。
“会。”杀马特应得干脆果断，嘴上的笑容更大了，“我和南哥考察过了，这段路地势骗低车流量又大，一下雨出故障的车肯定不少，而且往前头开几公里又是国道，跑长途的车多要保养的车也就多…”
杀马特从兴奋中抽离出来捋了一下头发，又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梁素：“你还在念书？初中？”
梁素细细的手指从绞着的书包带里抽出来：“高二。”
杀马特梗了一下，在她瘦小的身板和细白的脸上提溜了一圈，又无意识地在她胸部多停留了几秒，惊叹，“看不出来啊…”
梁素有点尴尬，杀马特当机了几秒又立马接上话噼里啪啦：“总归是比我小的，我叫郭嘉，和三国里头那个郭嘉同名，大家都叫我郭子。”
梁素点了点头，“我叫梁素，元素的素。”
郭子听着她规规矩矩的介绍和不规矩的组词噗嗤一下乐了，陈礼南站在门口也不禁抿了抿嘴，一大堆词朴素素净偏偏挑这个。
后来陈礼南才慢慢发现，梁素习惯用名词而不爱用形容词，她习惯对周围的事物不置褒贬，当她很认真地用形容词跟你形容一样事物时，那便是她不加矫饰最真的感受。那时她的眼里会淌着细细的光，像林尽水源处的光亮，你无须质疑，往前踏一步便是她柔软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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