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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灭缘落
(六)缘何
“你抓不到我……嘿嘿!”
“别跑呀……青溪师兄,我腿疼……”
“哈哈,我是最厉害的妖怪!”青溪一个怪脸,边往后退跳着,重重靠在了药柜上——“哐!”
梦中一记响音,今扰我一世心宁。
“珠子……珠子掉下来了……”那个当捕妖士的小师弟脸色一阵难堪。
“嘘——”青溪小心做了个休止的动作,站起来,探出身子看着我,气息喘静。仰头望了望高高的药柜:“从那里掉出来的。”说完,小手就将一个甜糖盒子拿出,一打开:“看吧,就是这个里面,一模一样。”
“珠子”滚落进甜糖盒,啪一声被关在里面,摇晃摇晃。两个小家伙屏住了呼吸,小师弟还在犹豫:“师兄……是这个盒子吗……”
青溪将盒子放回架子上,努着嘴:“难道……难道不是吗……”
“啊!”小师弟看着突然睡醒的我向他走来,我朦胧而恼怒的眼神,他一阵惊慌……
(七)缘叹
我终究无法知道,经年后,擅自研究蛊术冰蚕而被逐出天衍的无凉师兄,现在还是那么没心没肺吗;那个看着“珠子”掉落下来的仓皇小孩,离开天衍后是否依旧记得我当时恼怒的眼神;现今在青岩手下习练地咒的青溪是否还会将相似的咒谱记错……我都不知道,因为我选择什么也不说。
什么也不说,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一些事情,听了他人的忏悔,我便自己也生了忏悔。我唯一记得的,就是那个惊慌的少年,朝我抹着眼泪碎碎而言,然后油灯燃尽,天幕瞬黑,一位爷爷模样的老人牵着他的手,下山去了。我至今未曾问得,当初和青溪一起追闹的这个惊慌少年叫什么名字。
既然是秘密,自然连保密者也知道得越少越好。所以我不曾向师父证明些什么,只有沉默。然而师父终究是师父,他似乎什么都知道,只是冷清一叹,放手让那惊慌少年下山去了。青溪仰着头,大步跨归入了最有造诣的地咒一派。
而我,如是几年,选择留下,那些温暖而苍凉的棉衣终究被我送回了山下,我不需要一些冰凉的记忆,至此后,我的心将是滚热,怀着自己的和他人的歉疚,永远活下去,虽然,我再也没有那少年任何一个温暖的眼神了。
他,纵是哭,也是隐忍的。
他至少笑着庆幸,当时无凉的冰蚕替他吸去了一部分的毒,纵是身体的残缺也不曾伤害他的心。所以他的心,依旧是坚硬和冷峻的,不曾柔弱。
这个世间尤为坚强的少年,请你带着对我的怨愤继续高傲地活下去。我将谦卑着我的愧怍,不惜以生命为赌注为你赚取一个新生。
这便是我,方无凤,不知你是否在意过我,却深知你的残恨,在我的灵魂里,紧揪住我的余生。
所以我最后会是笑着的,对你笑着。我将余生,了付一罪。这,对我,已够仁慈了。
新炉旧酒。
“无凤,你当真?”须白的眉梢忽然抖动,我一笑置之:“当真。”
“欲除魔,先为魔。入魔道,出魔心。这条路必定难走,你为此舍身以求正道,真是我天衍弟子……”
“师父,你过奖了。不求正道,只求心安。”
“十年了,你还是……”师父氤氲着的温热的酒气忽然就凉了。
我正视温洽一笑:“他是个好弟子,会为你创造一个新的天衍的。”
“你们……都是我的好弟子。”我从未见过如此伤神的师父,年岁愈加苍老,情真愈是动人,“所以,我不愿意失去任何一个,当年往事,便也过去了罢,但你终究不说明白。”
“我说明白了,师父,一切缘皆心愿,一切怨皆有缘由,如我背负,会比他人更好。”脑海浮起那个惊慌少年的眼神,那个自信满满的少年的额头,那一切的未来都在锃锃发亮,我不忍有任何的抹黑。
“也罢,我也为你说了,青岩他却还是……”
“师弟很有个性,这样的人才不可为任何人事所左右。”我答道。
“你总是这样的孩子。”师父说罢,便不言语,只是小酌一口。
我看着明晃晃的酒杯中,清酒冽醇:“不知明年今日,尚否有此时了。”酒滑入喉,凉得七分。
我的灵魂和身体终于又可以滚烫起来了,一个新的使命在我胸腔之间酝酿,命运的枷锁我终要自己去打开,我的,还有你的。
“他会是你的未来的,师父……”我沉沉睡去,好久好久,我记不得自己是谁。
倘我生于此世的目的,便是追寻自己的意义,那么一切的意义,就为如此。反正于我,这余生寥寥几年,也没有什么要事了。
凤凰浴火,飞蝶扑焰。
我,什么都不是。
(八)缘落
今年的雪,很快就要落下来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天衍山的红枫叶,开得正盛,一团簇红的如血之色,这一年,太多弟子因我而死了。
祭奠,我该做些什么。
“师兄,这是各派安置的事宜,你再看看,要是有不妥的地方,我再命人去安排。”
方青风呈上一封长轴,上面工整清秀的字迹让人想不出这是一个男子的笔迹。
沉默的男子铺展开卷轴,速速地扫眼,却缓缓抬眼定住了。
“怎么了?哪里有不妥的?”方青风很是不安。
“没什么不妥的。”男子合上了卷轴,眼神依旧冷硬。
“那我就命人安排下去了。”
一合卷轴,方青风一转身,那个男子又犹豫着喊住了他:“还是……撤了祭台吧,死人生祭,不过空谈。”
“好。”方青风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
“还有……”男子看了看窗外红血一片,刺骨的寒意蔓延上他的绣纹白袍,腰间的方天剑,隐隐一动。“人玄派新选的大师兄青音……还是给另辟一间大厢房吧。”
方青风顿住了应答的声音:“师兄,这……人玄派大弟子历来是住药炉的……”
“规矩是人定的,如今人死了,哪里还有规矩。”男子冷冷一语,方青风低首一应,转身出了门。
他没有勇气住进紫竹苑,只是在自己的厢房住着。清冷的桌面上,只有些文人气的玩意儿,他自己当时说的,什么也不想要。如今变了心,和人说想要把自己的旧剑装饰一下生冷的屋子,却也找不到了。
丢失的剑,像人,再也找不回来了。“人比剑,更无情啊。”他冷笑了一声,捂住抽疼的心口,他终究没有释怀。
从前不释怀,现在也没有。
“你哪里像赎罪,我倒像是个罪人了。”稀薄的空气里,他如履薄冰,高位之寒,甚于心寒。踏步而出正门,风冷,天寒。不知觉在青松红枫之间游转,一间旧坊药炉,居然散出来了点药香,风吹进开着窗的药炉,一把生着泛着铜绿的锈剑不时敲击着冰凉的墙壁。
以药,治人身疾,疗人心病,更可解心魔。这样的医者,哪里是医者,分明是让人欠命来的。
“你我各自相欠,也就不欠,这样也好,倘是我入了九泉,你还未过奈何,下一世,遇上也好。”那个人,好像在这样说。
他握紧了腰间尊贵的剑柄,侧身他行。
余晖之下,红叶纷飞了一地。落洒如血,映日斑红。
这千年的药炉不毁,那个人就永远没有消失——
至少在一个不爱说话以掩饰内心寂寞的少年心中是这样的,爱过,恨过,存在过,便是最好。
青溯殇凤,一世奈何。
青生有幸,残刃无锋。
“这一世,你是劫,我渡你。下一世,便不要遇见为好。”
“这样……也好。”
“呵。”
梦中客不知向谁行
风寒起着我旧袄衣
药炉台氤氲暖气凉透心
生死别留我一人行
落斜晖挥剑银袍衣
无锋刃最伤人心伤人情
枯灯油散棋台我睡了一夜等天明
天未明人来去这相识一眼便无期
熬我苦心甜汤涩意这一味迷离唤醒记忆
“相遇更莫相识,相识缘何相知,相知如若相恨,当时不如不遇。师弟,我怎么到现在,才懂了。”
青生剑多情更伤怀
无锋刃无血亦伤人
天定命此生此怨断不清
溯流上 往事去又还
凤舞碑谁见渡劫人
痴怨消云淡风轻无人听
碎石碑寂寞人棋谱药炉等我枯记
除心魔 明天道最是无暇属你不假
了我残恨新怨又起这不言之别来世可理?
“不若相遇,未谈相识,更莫相知,皆因如此,便无相恨。而今,我无恨,却有怨,怨你不知,我已无恨。”
如你芳华未老 舞剑上天霄
我亦持剑扬天作陪万场不消
如今 人去天遥你笑意苍老
我徒留一剑无人付与知交
为何人世百态 恩怨难了不若当时一笑亦早知己归好
可怜这漫山红叶兀自到老
定我今生怨悔不消
人事这番蹊跷你我命数已定好
只叹经年来世何人再与我一杯解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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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衍新掌门方青岩欲将镇龙碑易名为凤舞碑。天衍人亦不允。
方青岩不肯言缘由。
遂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