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槿年

　　她来了十天，他那么忙，忙到没时间陪她说话，她攒了好长一段话要和他说，说不了。
　　她买了本图画纸，想他的时候就画，画两个小人。
　　8月29日
　　戴帽子的小人蹲在草地上看东西，穿裙子的小人在铺床盖。
　　戴帽子的小人领着一群戴帽子的小人拿着放大镜在研究什么，穿裙子的小人背着包包出去玩。
　　夜深了，月亮升起来，穿裙子的小人躺上床准备睡觉，戴帽子的小人蹲在墙角扒盒饭。穿裙子的小人失眠，爬起来写日记，日记上说
　　你今天有没有按时吃饭呀
　　8月30日
　　穿裙子的小人醒了，靠在床头捧着脸甜甜笑。穿裙子的小人昨晚做了个梦，梦见戴帽子的小人坐在她身边，戴着耳机，她也戴着耳机，戴帽子的小人说，way back into love，take one。
　　穿裙子的小人下床洗漱，抱着书去上课，给戴帽子的小人发信息问他今早吃的什么，戴帽子的小人却靠在墙角睡过去了。
　　...

　　周日无课，她本想出校门去外面转转，方向感不太好走岔了路，走到了美院的教学楼，正巧碰到那几日有展览，展厅开着。
　　大概还早，灰黑色的墙面冷冷清清都没什么人，走进去，有一点轻轻的回声，只等阳光透过玻璃墙晒进来，带进了点窗外的青葱色，才有了生机。
　　她闲逛，她觉得自己有些变态，她在一对木头拼接起来的人偶边上蹲下来看好久，小风定时从洞口吹出来，那一双相触的指尖拼接而成的缝隙就会微微裂开，两幅躯体因为断裂而舒展、远离，那一瞬有种让人着迷的美感。

　　成淮槿睡了个饱觉，睡醒起来捋脑子。
　　这是个灰色地带。
　　他家里就是做生意的，这点多多少少都懂，一个品牌肯定不会傻乎乎自己开厂，更多的是托其他没名气的厂子代生产加工，贴自己的牌子，按利分成。
　　大雄带回来的信息，那一溜医药品牌，不在少数是供应给正牌药企的，可难办的一点，好多都没有签双方合约，或者说正规的合约。更乱的是，他们除了供给药企的部分，还自己伪造品牌标签大量流入市场，这一部分如何定性，说它是真药，它没有收到合规承认，说它假的，它芯子和正品一样。

　　周三陆前来找他时，他在外忙活，直至到了中午才在一间临时搭的棚屋里见到人，正和小周在吃盒饭。成淮槿走进去，见陆前脸色，约莫是事情难办，陆前要让他停手。他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见他面前空着，起身说去拿两瓶水，被陆前制住。
　　“坐下”，他将饭盒搁下，随便抹了抹嘴，又对小周说，“去拿个饭盒过来”。
　　小周是个有眼色的，立马说好，饭盒拿来又寻了个借口出去。
　　等人走了，陆前拎过包拿出一个大大的黑色塑料袋搁在桌面上，推过去。他接了，打开线头，果然里头一沓文件袋。
　　他眉头一松，正要道谢，却见陆前胡乱摆手，显然心情很差。
　　他皱着眉问话，“你说当初是张刻批的？”
　　“嗯”
　　陆前自言自语。这位是个雷厉风行的主，新任副省长，新官上任三把火，胆子大，倒是想干出点事，就是风评不怎么样。
　　“查出来什么？”
　　他将之前大雄打的电话大致说了下。
　　陆前脸有点黑，“只有五年前那份合同了？”
　　“嗯”，成淮槿也有些烦躁，“我们找到一小部分当年第一年生产出来的药品，有一部分是根据合同提供给品牌商的，目前检测是都达标了，但是后几年出来的药品就是假药居多。”
　　“合约效力是几年？”
　　“两年，后面可能有续约，但是没拿到文件。”
　　这本身就是个灰色地带，当年也没记录在案，全是李达勉私签，明面批的是普通加工厂，典型的挂羊头卖狗肉，至于后来成片出现的小作坊如何解释，反正他们在拿到的那份合约里没看到。
　　陆前蹙着眉，脸色难看，总觉得哪里不对，想让他别干了，又没法中途放掉，又听成淮槿说，
　　“这一部分是李达勉私签的，没记录，我们打算找他家人问下情况...”
　　话没说完，被陆前打断，陆前臭着脸说这是你要我今天来的原因。
　　他自知自己又惹了个麻烦差事，笑说有一部分，这不是找不到人嘛。又拿起桌上的饭盒，拿起桌上的饭盒，拆筷子，只说回去请您喝酒。
　　陆前没应，端起饭盒扒饭，问两句村里头闹没闹，他说最近几日没闹。
　　又随便问了几句家长里短。

　　“打算结婚了？”
　　“嗯”
　　“几时摆酒？”
　　“过了年看能不能”
　　“你女朋友呢，在市里？”
　　“去北京了”
　　“出差？”
　　“培训”
　　“她家里人做什么的”
　　“公务员”

　　陆前抬头，看他表情，分明是有些愉悦的，甚至有点出神，在想些什么开心事。
　　青年才俊。
　　他看着这个年轻人好一会，还是问出口，“我记得她名字挺怪的，叫什么来着，李生？”
　　“嗯”，成淮槿扬眉，有些诧异，回了神，点头，拿起矿泉水要开盖子，又听他问。
　　“她是改了名？”
　　成淮槿的动作顿住，坐直身子，指尖忽然用了力。
　　“以前叫李嫤年？”
　　他不答话。
　　“是叫李嫤年吗？”
　　成淮槿定定盯着他，眼神变得有些凶恶。
　　陆前见他这模样，心下暗叹，晓得他也猜到了，一时有些不忍，没说话，又拿起饭盒扒了两口。
　　这事保密，谁人都没想到突然开始查起了李达勉，陆前去找人要他档案的时候，那老朋友还笑着打了趣。
　　那人的原话是，你们单位有个小伙子叫成淮槿？
　　陆前说是啊。
　　那人嘿了声，“小子命好，听说他女朋友是李达勉的女儿。要是人还在，平步青云只怕都不够了。”

　　“她爸是李达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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