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上枝头变凤凰

　　“阿娘，你这是怎么了？！”
　　“呀，夜里外头凉，你怎么不在屋里好好待着？”

　　陈玉兰小心地放下肩上的担子，她此时浑身狼狈至极，却因为忽然间想起了什么，面露喜色，猛地把手上那几条乱蹦的鱼往谷雨面前一提，咧嘴憨笑道：

　　“小雨！咱们有鱼肉吃啦！刚才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阿娘砍柴不小心摔到山沟沟里去了……也是因祸得福，竟然发现那浅沟里游着好多鱼！上次霍大夫不是说了吗，你伤刚好，底子又虚，得吃点好的补补！阿娘当时一看到那鱼啊，马上想到刚好可以给你熬点鱼汤喝！于是赶紧下水捉鱼了~这不，手上也没个网啥的，空手捉了好久才捉到这几条，没想到回来已经这么晚了……哎呀！你这孩子，咋好好的就哭起来了？”

　　“我、我没哭！”

　　谷雨用两个小手用力擦了擦眼睛，转头见了陈玉兰左腿裤管上渗出的大片鲜血，瞬间又有些泪目：包子阿娘你是不是傻！正常人摔倒沟里爬出去还来不及，你怎么就为了几条鱼又往沟里头跳呢？！万一鱼多的地方水深怎么办？难道为了给孩子补身子连命都不要了吗？！

　　“阿娘，你以后不许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陈玉兰见女儿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像个小大人一般，她不禁哑然失笑，谷雨却不由分说，一把拉起她往屋里去。

　　回到屋里，谷雨很快帮她检查了伤势，发现包子阿娘腰上有好几块淤青，左腿大腿上被尖石头划伤，伤口一直在流血。谷雨心里难受得紧，跑上跑下，给她从柜子里找了跌打酒擦了，又从织布机旁寻了干净的布条包扎脚伤。

　　没想到陈玉兰收拾干净后，立刻起身就要去给她熬鱼汤，只听这位包子阿娘振振有词地说道：“趁着灶台还热着，咱们赶紧把鱼破开，我看有几条鱼已经快没气了，要是等明天死了就不好吃了！”

　　那架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谷雨只好叹口气，在她后面跟了上去。

　　虽然这鱼是陈玉兰自己捉来的，可是在张家开火，哪能不请示金氏？陈玉兰在张家待了近十年，自然是晓得这个规矩的。
　　于是，她麻溜地敲开金氏的门，把自己想开伙煮鱼的想法给婆婆呈报了上去。

　　鱼肉也是肉啊！
　　一听说有肉吃，金氏脸上一喜，赶紧撒开两条腿儿，飞快地把老头子、三个儿子及孙子媳妇们都从屋里叫了出来。

　　然后，在不到十分钟的功夫里，张家大大小小火速集合完毕（除了睡着的小牛），十几口人乌压压立在陈玉兰面前，目光烁烁地盯着她手里的那串鱼，开始齐刷刷地咽起了口水。

　　（此情此景，可怜的鱼儿们不由浑身一颤，哭泣脸：啊啊啊！夭寿啦！要杀鱼啦！————）

　　没想到大伙儿都来了，被几十双眼睛齐齐盯着，陈玉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马上就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去厨房开始杀鱼了。

　　五条大小不一的鲫鱼很快被开膛破肚，最大的那条差不多有一尺来长，最小的只有十多厘米长度，大约同陈玉兰的手掌一般大小。

　　金氏领着十几口人在外面理直气壮地边乘凉边等着，厨房里就谷雨在帮陈玉兰打下手。

　　陈玉兰先把鱼放在锅里煎了，等每条鱼两面都煎至金黄，这才刺啦一下倒进许多水，放上蒜、姜、葱等调料，然后任由那鱼在锅中咕咚咕咚闷滚了半个时辰，等再次揭开锅盖的时候，一锅奶白色的野生鲫鱼汤已大功告成。

　　鱼刚好，金氏就带着一众人拥进了厨房，不等陈玉兰客气几句，她便夺过陈玉兰手上的铜勺飞快地占了锅前的主位！大伙儿也自发地在锅边拿着碗筷排起了长队，除了二房，众人都是好久没见荤腥的，此时自然是人人眼中都冒着绿光。

　　最大的那条鱼首先被张老汉和三个儿子瓜分，其余的都去了金氏、吴菊花还有三个孙子的碗里，秦氏得了一个没啥肉的鱼尾巴，她两个女儿和张如意都获得了小块的鱼肉。

　　人多鱼少，自然是不够分的，等终于轮到谷雨的时候，锅里只剩下一小碗不到的鱼汤了。

　　陈玉兰更不用说，这一晚上忙活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金氏分鱼的时候完全把她给遗忘~

　　此时陈玉兰畏畏缩缩地躲在灶台边，有些愧疚地看着自家女儿：说好给孩子煮点鱼汤补补的，没想到，她的小雨最后真的得到一碗纯粹的鱼汤……婆婆金氏连根鱼刺都没多给这孩子留啊！

　　早知道会这样，她当时就该多捉几条鱼的！唉，大家伙儿也是好久没吃到肉的，她怎么好小气巴拉地站出来，说这些鱼其实是打算给谷雨补身子的呢？

　　而谷雨此时看着金氏和吴菊花两个厚颜无耻地聚在一起吃肉喝汤，她小小的身子气得直发抖，恨不得把那些汤都泼到金氏的脸上去——刚才求你救人的时候你特么有想过陈玉兰的死活吗？！现在吃着她冒着生命危险捉来的鱼，也不怕鱼刺卡死你！

　　不行！绝不能让金氏肆无忌惮地欺负下去，她今天非得为陈玉兰捞点福利回来不可！包子阿娘能忍，她可忍不了了！
　　可是，依照目前敌我力量悬殊的对比，硬碰硬是没胜算滴，只能智取……

　　想到这里，谷雨隐去怒气，一对小桃花眼坏坏地眯了眯，瞬间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来。

　　“阿婆，这鱼汤好喝么？”

　　一道甜美的童声在身后响起，金氏回头，只见她的孙女张谷雨正笑意盈盈地走到她边上，看着谷雨一脸纯真无邪又讨喜的样子，金氏不知怎么的，仿佛看到了一只不怀好意的小狐狸，她背上顿时感受到丝丝的凉意。

　　谷雨这一声问，也让屋里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投射到金氏和谷雨的身上。金氏对大媳妇和她的一双儿女一向很冷酷，两个小孩惧怕金氏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今天不知这张谷雨是怎么了，竟然敢主动找金氏说话，真是蹊跷！

　　陈玉兰也被女儿反常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她本能地想上前将谷雨拉回，可是一想到今晚全家人都在看着，她若这时候冲上前把女儿拉走，倒是显得有些唐突没礼数，当下只好在原地担忧谷雨，希望她别说错话惹婆婆生气。

　　“阿婆，这鱼汤好喝么？”在众人好奇的眼神中，谷雨带着乖巧的笑，又甜甜地问了金氏一句。

　　金氏有些犯难起来：说好喝吧，这不是当众夸了陈玉兰？给她长脸？那样搞得自己心里不爽快；可若说不好喝，那自己刚才喝的那么欢，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想来想去，怎么回答都不如自己的意，然而众目睽睽，她要是再不回答好像显得被一个小女娃难住似的，金氏索性就说道：“好喝。”

　　谷雨欣慰地点点头，转头对张老汉萌萌哒地问道：“那阿公也喜欢喝吗？”
　　张老汉和金氏对视了一眼，瞧不出个究竟，只好面无表情道：“好喝。”

　　好么，鱼儿上钩了~

　　谷雨闻言，马上拍着两个小手，像是中了大奖一般欣喜地说道：“哎呀！阿公阿婆都喜欢喝，真是太好了！其实我阿娘每天去山上砍柴，早就想打点野味孝敬阿公阿婆了！”

　　超级马屁精的样子惹得边上的吴菊花一阵恶寒，包子阿娘陈玉兰则是有点懵了。

　　张家人的目光都被谷雨吸引过来，却见这孩子上一秒还在欢笑，没想到下一秒却低下头，稚嫩的小脸蛋上露出深深的难过之色：“只可惜她没有叔叔们体力好，野猪力气大她打不过，野兔跑的快又追不上……想来想去，阿娘她就想到去沟里给阿公阿婆捉几条鱼，没想到她运气不好，为了捉这几条鱼摔了好几跤，险点连腿都摔断了！这会儿身上也到处都是淤青呢……”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有些事，她不说出来，金氏他们就一定假装没看见。

　　“啊呀！怎么摔得这么厉害！”
　　“刚才竟没仔细瞧……”
　　“啧啧，大嫂人就是太实在了，刚才也不叫我们几个帮忙！”

　　众人议论纷纷，只有秦氏飞快地凑到陈玉兰边上，关切地扶住陈玉兰：“大嫂，你伤的这么重，怎么还在这里站着！哎呀！快瞧瞧！这腿上还渗着血呢！”

　　秦氏一边说一边扶陈玉兰到矮凳上坐下，她两个女儿蝉静和如意也马上跟过来帮忙。

　　陈玉兰很不自然地坐了，没想到自己成了今晚的焦点人物，她很不好意思地冲女儿呵斥道：“小雨，你这孩子说什么呢！赶紧回阿娘边上来！”

　　谷雨听包子阿娘这么说，小脸蛋上那是万分“委屈”：“不！阿娘！我还要说！……你伤成这样，明天还怎么去砍柴，还怎么给阿公阿婆捉鱼啊！呜呜呜……万一再摔倒怎么办？呜呜呜，小雨刚才就看见阿娘腿上还多血，小雨好害怕……”

　　张老汉听着谷雨的哭诉，面上有些僵硬，他看了眼金氏，金氏讪讪道：“哎，咋这么不小心……”

　　二房的吴菊花瞥了陈玉兰一眼，嘴边闪过幸灾乐祸的冷笑，她朝着张来贵挤挤眼，夫妻两个默契十足，均闭上嘴巴冷眼看着。

　　屋里顿时一片安静。

　　后来还是三叔张来祥实在看不过，主动站出来跟金氏说道：“阿娘，您看大嫂为了给您二老捉鱼尽孝，这一跤摔得可不轻啊！砍柴这种体力活肯定吃不消了……最近田里没什么活，砍柴的事不如就交给我来吧！”

　　老三虽然平时不得宠，但终究是金氏肚皮里出来的，比起陈玉兰这个外人，她自然心疼自己儿子，断不肯答应的。

　　可是现在谷雨搞出来的场面却让她不好糊弄不过去——张家十几口人都等着她这个当家的发话，眼下又是给小儿子说亲的关键时刻，她要是坚持让受重伤的陈玉兰山上砍柴，不仅让家里几个媳妇寒了心不说，还会让自己恶婆婆的名声更加的响亮～到时候，谁还敢把闺女嫁给她的小儿子呢？

　　透过窗口看见院子里码着一排半人高的干柴，那都是陈玉兰一天一天辛苦砍来的。

　　金氏一时间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在心中斟酌再三，终于开口道：“行了，老三也别争着去砍柴了！田里的活还嫌不够干的呀？！我看院子里那些柴火够咱家烧一阵子的……那个玉兰啊，这几天你就别去山上了，留在家好好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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