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袂翩跹时

　　进入四月份李嫂就隔三差五地嚷胃疼，一次半夜熬不住还被救护车拉到了医院，医生说是严重的胃溃疡，建议静养休息，所以李嫂请了长假，去安徽合肥投奔了儿子。
　　秦毅回来住了四五天，接了通紧急电话后又飞回了上海，老马也跟着去了，于是偌大的别墅就剩下平小溪和秦峥两个人。
　　秦峥仍然一天到晚泡在三楼，不到吃饭的点儿不下来。这样甚好，无人打扰平小溪学习，她喜欢这样的清静。
　　摸清秦峥的生活规律后，每逢周末，平小溪就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的学习资料都搬到餐桌上，豁大的桌子，多带劲儿啊！书可以想怎么放就怎么放！

　　中午十二点，秦峥疲惫地从楼梯上走下来，一眼就看到了趴在餐桌上熟睡的小女人，他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都这个点儿了，她还没有做饭？
　　小女人枕着书本睡得正熟，耷拉着眉毛嘟着小嘴，脸上是圆鼓鼓的婴儿肥。秦峥站着看了一会儿，伸手推她，“都几点了？午饭呢？”
　　平小溪眯瞪着眼睛看清面前的人时，顿时挺直了腰杆，她擦了擦嘴角站起来，“不好意思峥少，我马上去做！”
　　说完她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厨房。
　　秦峥把目光落在桌面上，一堆英语和服装设计之类的书，他拿起一本封面花花绿绿的画册翻了翻，都是各种礼服、裙子的设计图，这个白痴，还对这个感兴趣？英语书上批注得密密麻麻，四级真题上也几乎没有下笔的空隙，她这么用功？不过，智商也太低了，如此浅显的东西却费那么大周折。
　　平小溪以最快的速度端上玉米虾仁汤，看到满桌乱七八糟的东西时又赶紧手忙脚乱地收拾下去，然后摆上三个菜来，秦峥一看，是黄瓜肉片、西红柿炒鸡蛋和青椒土豆丝，他皱了一下眉头，问：“就吃这个？”
　　平小溪知道他向来挑剔，有些拿不准地说：“峥少，我怕你饿坏了就简单做了点，你要是不满意我现在再去做。”
　　“行吧，就这样吧。”
　　在秦峥吃饭的时候，平小溪躲得远远的，她要尽量减少在恶少面前的存在感，这么大的房子里就他们两个人，要是不小心惹到了他，自己真会叫天不灵叫地不应的。
　　等到平小溪给院子里的小草坪除完杂草后，餐桌旁已经没有人了，菜也吃得差不多了，就是西红柿炒鸡蛋几乎没动过。平小溪把碗筷收拾好，开始坐到厨房里的小桌上吃饭，西红柿炒鸡蛋，她最喜欢吃，秦峥不吃正好。
　　平小溪才刚端起碗，秦峥就进来了，他往她面前丢下一堆资料，说道：“这是原版原声。”
　　平小溪站起来翻了翻，是一些文学、电影、名人传记方面的资料。
　　“谢谢。”她说。
　　秦峥瞥了一眼她面前的碗筷，忍不住问，“你怎么在这儿吃饭？”
　　平小溪茫然地抬头，她不是一直在这儿吃饭吗，李嫂、老马，他们都在这儿吃。
　　秦峥看她呆愣的傻样，又皱着眉头说：“怎么不去餐厅吃。”
　　哦，平小溪反应过来了，她开口说：“峥少，餐厅是您的用餐地点，我们，我和李嫂，老马，我们是佣人，我们一直以来都在这个小桌上吃饭的。”
　　平小溪心里嗤笑，你装什么傻！这不是你们秦家的规矩吗。
　　秦峥眸色沉了沉，说：“以后到餐厅吃。”
　　平小溪眨巴了两下眼睫毛，到餐厅跟他一起吃？NO，NO，那得承受多大的心理压力啊，她的小心脏受不了。资本家突然善心大发努力消除阶级差距了？李嫂要是听见该有多高兴啊。

　　晚饭后收拾客厅，平小溪看到茶几上有一本书，不用说肯定是秦峥的，因为是全英文版，这个人，平小溪不免小人之心地想，他是专门放在这里炫耀的吗，炫耀他的英文有多么好。
　　忍不住满心的好奇，平小溪随手翻了翻，却从尾页掉下一张明信片来，她捡起来一看，画面上是个美丽女人的半身像，也不知道是哪个明星。背面平小溪是不能看的，窥探别人隐私的事，她哪里会做。
　　刚把明信片夹回书里，秦峥就像鬼魅一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他厉声喝问：“谁让你动我的东西的！”
　　平小溪望着他凶神恶煞的样子，有些心慌，“我没有，我只是随手翻了一下，但是什么也没看懂。”
　　秦峥劈手夺过书，墨黑的眼睛里闪着恼怒，狠狠地撂下一句话：“以后不许动我的任何东西！”
　　平小溪呆呆地看着他僵直的背影，这个暴躁的狮子压抑了那么久，如今要苏醒了？
　　平小溪忍不住地缩了缩脖子。

　　秦峥气呼呼地回到房间，从书里取出那张明信片，画面上的女人容貌姣好端庄典雅，他用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面颊，喃喃道：“妈妈，你真的那么狠心吗，为了平涛抛夫弃子，你真的不要我吗……”
　　秦峥闭着眼仰面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母亲血肉模糊的脸，任他如何哭喊摇晃，母亲浑身冰凉地没有一丝反应。
　　那些嘲弄的脸孔，那些刻骨的耻辱，他至今想起，仍觉得挖心剖腹般的疼痛。
　　平涛，你夺走了我的母亲，你让我饱受嘲讽！
　　秦峥从床上跳下来，走出房门冲楼下大吼一声：“平小溪，你给我上来！”
　　这一生吼叫真叫平小溪肝颤，可她又不敢不去，战战兢兢地走到秦峥的房门口，抬起手来正要敲门，却突然被拉进一个坚硬的怀抱里，毫无防备地唇被压住。他的唇带着野蛮的掠夺气息，霸道席卷得令人心悸。秦峥用力紧抓她的肩膀，平小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他在她的唇上肆虐，呼吸粗嘎沉重，平小溪被吻得几乎窒息了，她挣扎道：“放开我！”
　　秦峥把她裹挟起来往床上一丢，愤怒道：“这么长时间没有收拾你，看来你都快忘了自己的义务了，我买你来是干什么的，嗯？”
　　“可是你不能这样粗暴，我抗议。”
　　“粗暴？你是想让我跟你谈完情说完爱再上床吗？就你也配！”
　　秦峥伸手就过来扯她的衣服，哧啦一声就撕裂了她的衬衫，平小溪连滚带爬地躲到角落里，叫道：“我今晚是怎么惹到你了？你说出来，我以后一定改。”
　　“都敢还嘴了，看来最近没有收拾你是个大错误，都蹬鼻子上脸了！”秦峥扑过来，抓住她的胳膊就要拽，“你为什么恨我？！”平小溪闭着眼睛大叫一声。
　　秦峥顿时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你恨我！秦峥，我虽然智商不高但是我不傻，你不缺投怀送抱的女人，为什么花那么多钱买我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女孩？因为你恨我，所以你千方百计地折磨我！我想了很久，经常想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我才十八岁，我以前从来不认识你，我和你之间应该没有仇怨，那么得罪你的人是谁？是我弟弟？我爸爸？我妈妈？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恨我！”
　　秦峥的脸几乎要扭曲了，眼眸中闪着不可遏制的怒火，他咬牙切齿道：“不许猜测我的心思！你是个什么东西，你闭嘴！”
　　“今天就算是死，你也要让我死个明白，我爸八年前就去世了，我妈七年前离家出走了，他们是怎么让你恨上的？还是再往上翻一辈，我爷爷奶奶？你说啊！你到底为什么把仇恨发泄在我身上！”平小溪把心一横，不管不顾地嚷起来。
　　秦峥气得哆嗦起来，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吼道：“滚出去！”

　　平小溪抓着破碎的衣衫捂着胸口夺门而出，她跑回自己的房间，扑在床上嚎啕大哭。脸上的疼痛渐渐清晰起来，耳朵里也嗡嗡响，她龇牙咧嘴的捱到半夜，疼痛未减一分反而更甚。平小溪爬起来到卫生间一看，半边脸都肿起来了，五道青紫的指痕触目惊心。她用毛巾包着冰块覆在脸上，才稍微觉得好些。
　　不过打个盹的功夫，闹钟就响了，她强撑着起来给秦峥做早饭，正在熬莲子粥的时候，客厅里已经有走动的声音了，平小溪没想到秦峥起这么早，以前都是她要出门他才下楼来的。
　　平小溪连忙挤出一丝微笑，“峥少，早饭马上就好。”
　　尽管昨夜哭得肝肠寸断，但她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奶奶在康复中心的花费还指着阔少买单呢。
　　秦峥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目光深沉难辨。平小溪觉察到他的注视，悄悄转过身去，她知道自己的右脸还有些肿胀，五指印也依然清晰，可见这恶少是多么粗暴，不知道他看到自己的杰作会不会良心发现自我谴责。
　　“今天有课吗？”他突然问。
　　“有。”平小溪回答。她没有撒谎，今天的课满满的，下午还有一场台湾某位学者的讲座。
　　平小溪把早餐摆好，就回到房间换衣服，她唯一的一件长袖衬衫被秦峥撕坏了，在衣柜里翻了翻，只好穿一件亚麻的连衣裙，外面照个针织衫，今天天气还是挺冷的。然后她翻出个大口罩戴上，否则自己这副样子没法见人。
　　等她从房间出来的时候，秦峥还坐在餐桌旁发呆，看到她推门要走，就问道：“你不吃早饭？”
　　“……今天学校有事，要早点过去，不吃了。”
　　她不会跟他一起吃饭的，他们两个人，还是尽量少接触为好。
　　走到门口的时候，平小溪不知道为什么回头看了一眼，秦峥正盯着她的背影怔怔地发愣，四目相对时，他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平小溪顾不上想他为什么这样古怪，她现在满心伤感无法释怀。
　　她赶到学校的时候时间还早，就到食堂里简单吃了早点，上课的时候她也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课间除了上厕所就是趴在桌子上假装睡觉，幸好今天都是大课，偌大的阶梯教室里热热闹闹的，也没有人注意她。
　　到了下午，右脸看起来好多了，平小溪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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