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道

作者:符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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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 章


      梨花台上一顶紫铜香炉静静燃,一缕缕青烟缓缓升起。
      一道清冽的男声响起:“都置办妥当了?”
      “妥了妥了。”一个小生摸样的侍从生得粉面讨喜,张开口就停不下来:“秀场置在陈林坊,旁面是陈婆渡,挨着北上长安的码头,这东栏街、太平街都设了自家的铺子,大小规格零零总总加起来有共八家,平日里往来的也皆是贵人......哦 地方的税部司主何主事也都去打点好了,到时候行事走动也都认得咱们家这招牌......”
      “少爷可知那东栏街的林记商铺,不就是个卖喜糖的,那真是好大一副脾气,死活咬着三分瓦片不撒手,叫我使了点手段才得来的。”
      白世亭托起了一盏茶,朝他摇头:“好歹给人家留份脸面,往后是要挨着做生意的“那可不,好歹我们白家也是有头有脸的,我自不会在明面上计较,这次少爷得给白粼涨月钱。”少年眉眼弯弯,很是得意。
      这自称白粼的少年跟在白世亭身边有三年了,是白世亭刚立笼白衣那会儿收进来的。
      白世亭放下了茶盏,一柄象牙折扇在手掌中轻轻地敲,“白粼,有没有人教过你丰收了才可讨赏?”
      他手轻轻一挥,“去,备车马,今晚便先带你去吃顿好的。”
      “哪儿?”
      “西湘楼。”白世亭起身向外走了出去。
      白粼应了声,欣喜地想他家少爷今日心情似乎难得的不错。
      在长安他家少爷就是出了名的刻薄脸,人人皆言这商人哪有永远的敌人,若说得罪也不过是暗暗记恨着,只是他服侍少爷多年,他家少爷似乎除了笼白衣的生意其余也在没有什么上心的了。
      灵安到底也是客商云集之地,到了晚上这东栏街巷车水马龙酒阑灯炧,乡绅富豪衣丝乘车珠帘高卷无所避讳,繁华竟不逊于长安夜市。
      西湘楼内,一间敞亮的雅阁,翠帘幕高,自上而下可以俯瞰整条拥挤的长街。
      连延卿同那十多位乡绅富商在礼节性寒暄之后便齐齐地盯着唯一的一处空座相对无言。
      有人脸上开始出现怒色,不少人却是依旧安定地坐着。
      “这白世亭来是不来!”说话的正是凤楼吟金器行的大当家金寸令,也是灵安商会的当权者。
      不少的人不安起来,开口却仍旧半掺半作的说道:“兴许是路上遇着什么耽搁了。”
      有人唯唯附和:“是是是,白当家初来乍到、初来乍到......”
      连清川坐在他父亲连延卿的左侧,他顺着廊沿望下去,一辆披盖华丽的马车遥遥驶近,他一颔首:“来了。”
      白世亭到了,金寸令脸色依旧不好,心道:初来乍到便这般嚣张,往后不定得成什么样。
      准备好的的嘲讽之词滑到舌尖还未说出口,只见那白世亭进门却瞧都不曾瞧他一眼,径直对着连延卿抱拳作揖道:“在下白世亭,失礼了。”
      然后一揖到地,礼数做得周全。在座的十多位没有生受着也都站了起来。连延卿环顾在座,开口道:“不妨事,这便落座吧。”
      之后便是你来我去推杯换盏,皆是生意场上用惯了的的客套。
      金寸令端着杯盏,指尖捏得发白,身边的人今朝是难得的一副菩萨面孔,言笑晏晏,一副宽容和谐之态。金寸令心中克化不了,只是那作为一县长官的连延卿都未曾说什么他就也不好发作。从商半辈子孰轻孰重、个中缘由他一看便知,这次是他低估了白世亭的手段。
      宴席开了不过半场,那白世亭却又忽告不适,提前辞了出去。
      白粼替他打起珠帘,白世亭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回过头,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瞧的正是连清川,谁知那人也正直勾勾地望着他。
      秋风有些瑟瑟,整条长街还是吵吵嚷嚷的酒池肉林,高悬的灯火照得恍若白昼。白粼打了个寒噤,冲着车里喊道:“少爷,人家的酒开到一半你怎么跑了?老远跑来只喝三杯酒,这值当么?”
      白世亭道:“你可知那新任的县太爷,原可是尚书侍郎,这样的人物放在长安是多少人想见上一面都配不起的,你可说值得?”
      白粼撇嘴:“少爷你说值便值吧,少爷是满意了,白粼到现在可连饭都还没吃。”
      连清川坐于高阁,还看着白世亭马车远去的方向,眉间微蹙,对他的评价归结为一句:玩弄手段目中无人。顿时好感便退了七分。
      霜降后天气一日凉过一日,笼白衣在灵安的安置可谓是顺风顺水,白家不论是绣工还是样式都是值得肯定的,寻常人没见过白世亭但都说那白当家真是好胆识,他若当初没舍下长安旧地,如今也没得机会将长安、灵安两处生意都揽入门下,如今从这陈婆渡往上货可运向长安,往下又有源源不断的岭南商人慕名而来,与此同时,凭借着白家布行的发展且带动了灵安玉器金银佩饰多家商行的生意笼白衣生意兴隆,这大当家却是好端端的病倒了,那老中医言之言曰:“风邪入侵,湿邪困身,郁结于心,邪火久注。”并且千万叮嘱说要“化不可代,时不可违”,切忌操劳晚睡,以此来安定心神白粼气得七窍生烟,哪里出了差池,他家少爷一日三餐、沐浴更衣,哪样不是他亲力亲为伺候得好好的,虽说少爷一直以来失眠成疾,只是戌时睡卯时起的服侍习惯却是不敢懈怠的,又怎会受这风湿邪气。现下依他少爷的性子又哪肯放任笼白衣的事物不管,白粼没法,只得更加尽心伺候。
      暮色已深透,一轮红月高悬于顶,灵安城郊同往日一样,亥时三声竹梆子敲过后,一丝犬吠也无。
      翌日,天还未曾亮透,灵安县衙外高悬的喊冤大鼓便震天撼地得响了起来。
      三尺法桌一声惊堂木落下,击鼓者跪地,哆哆嗦嗦着从实道来。
      但凡这件事听清了的都是要激得头皮一麻的。
      击鼓的是城郊张秀才,秀才家贫,平日里靠替人写联子谋生,这日他同往常一样卯时早出,走至那城南白骨坡处,阴凄凄的骇人,这百骨坡就是俗称的乱葬岗,在灵安那些绝了后的亦或是无人认领的尸体就会被拖到这里草草葬了,这些坟大多都无名无姓,立不了碑碣,几场雨过后就连突起的土堆也没了,常常还会有许多白骨露在地的表面,因而被称作百骨坡。白日里纵然走过不下百遍但这夜风一吹总归还是叫人脊背发麻,结果那秀才远远地望了一眼魂就已经散掉了大半。
      薄雾还未曾散去,最近那处新墓的坟头已经开了,泠泠的白光泛在棺材板上,暮色清寒,那棺里的女鬼衣袍灔红诡丽伸长了舌头就这样挂在棺材上,正刚要从里面爬出来。
      秀才大叫一声,登时便瘫软在地跑的力气也无,想想如今要命丧于此自己却连半分功名都不曾谋得,心也渐渐凉了,只是将死未死之时这一想却反倒让他镇静了下来。秀才咬牙暗道一声:罢了,是人是鬼我这就前去瞧个明白。于是壮着胆子走近,这一瞧才发现,这就是具死透了的女尸,清光里那女尸脸上尽是青白的尸斑,饶是如此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此人,这不是村里陆老头家闺女莲春。
      这丫头五年前被长安一大户人家看中领去做了丫头,人人都说那长安贵人家的丫头都是能识文断字的,这一去等到回来可了不得,谁曾想五年后重归家乡却是了无生息的葬在了这般偏僻的地方,这丫头遇到了什么何时回来的又是谁葬的她,说起来这秀才与莲春还算是本家,如今她父母故去,他也不该坐视不理的,这便连忙上衙门报了案。
      连延卿刚遣了仵作去验尸就有人慌慌张张来投案了,来的是个老妇,做佣人打扮,老妇第一次上公堂见得县太爷,抬头是“明镜高悬”的金字匾额,惊堂木一拍,那妇人抖到牙齿都打颤。
      “大大大......大人,草民冤枉啊!”县令什么都还未问,妇人张口便是喊冤。
      那妇人再度叩首,使劲咽了口唾沫,这才开始道来:
      灵安陆府,也算得上是户大宅,三日前她发现莲春吊死在府中,着红衣,悬白绫,不可谓不惊恐,只是也只有惊恐。
      这丫头入府时神智便不大清明,妇人怜她孤苦便私自收下她来平时做些杂活,若说她会自缢倒也不是什么骇人听闻的事。那日事发,她赶紧打发了几个利索的小厮将尸体给抬走,出了城便草草埋在了百骨坡,说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府邸,都看中个大吉大利,叫东家知道了责罚都是小事,这怕是连人都是要给撵出去的,只是她岂能料得到这坟还能叫人掘了,这人上吊可是与她半分干系都没有的。
      验尸仵作回报,死因毫无疑问,却是找到了另一件不寻常之物。
      莲春丫头上吊所用的白绫当初是连同尸体一并仓促落的葬,如今复又清出来,明眼人一瞧便晓得这缎子的来头,这样做工的料子怕是这江南再也寻不出第二家。
      笼白衣。
      一个寄人篱下的家仆,又怎舍得买那笼白衣的布料做寻常衣物。
      街巷的传言走得竟是比那仵作的脚程还要快些,消息还未传回县衙,陆宅丫头曝尸荒野的事就已经撒的沸沸扬扬,城西摆烧饼的大爷说她蒙冤而死,无常锁不住她只好放她回来洗刷冤屈,城东卖阳春面的大娘说她是被那刚来的白府老爷给瞧上了,逼着她做小妾迫于无奈才悬了梁,众说云云皆有之,若是找个口齿伶俐的说书人都能放在茶棚里当成奇闻异志来讲上一段。
      白粼去查看铺子的时候听到有人就这么嚼舌根,便气鼓鼓跑回来同白世亭讲了,还啐道:“八成是那金寸令干的,当日瞧着面相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两个酒糟鼻孔着朝天出气,打少爷一进门就没什么好脸色。”他哼了声,“这次八成是他捣的鬼,居然蠢到用条白绫来毁你清誉,也不看看你背后有谁撑......”白世亭合上茶盖一眼斜了过去,白粼这才悻悻闭了嘴。
      这件事情连清川自然也听说了,自那日西湘一宴后他便再没有见过白世亭,其实对于商人连清川向来无甚好感,商场上尔虞我诈有的是比官场还狠唳的角色,无奸不商岂是空穴来风,他原以为白世亭总有些不同寻常,可那日一见才觉并无异处。
      西湘宴上谁人不知他白世亭是故意晚来,那些平日里嚣张跋扈的乡绅那晚却能安安分分等一个素未谋面的客商,显然是早就受了白世亭什么好处的,他这一来是给那原先商会堂主金寸令面前示个威,也是下得一份战帖,好心提醒他,既然我白家来了你金家这堂主的位置从此也就不要再想坐稳了。
      二来便是给大家那看一看他白家是个什么地位,顺道探一探这新任县令,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若不是两袖清风,那此刻怕是已经贴在他白世亭大腿根处了。
      连清川无心再注意这件事,生出这样的事故,白世亭也是该有预料的,把该得罪的人得罪透了,人家哪有不反咬的理由。
      另一边是连延卿愁白了眉,他二十入的孝廉,三十出头便进了尚书台,指导六部诸司伴皇帝左右,偏偏刚任这灵安知县就出了这么宗悬案,查无可查,仔细一想又处处透着悬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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