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并蒂双生

　　多日未曾听到贾府的消息，竟然忽然派人来接，姐妹二人都有些诧异。
　　在侧厅放下屏风，她们见到了贾府来人，出乎意料，来的竟然不是贾琏，而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他容长脸，长挑身材，年纪只好十四五岁，生得着实斯文清秀，倒也十分面善（引自原文），却是从未见过的。两人正不知怎么招呼，只听那少年躬身行礼：“侄儿贾芸见过两位林姑姑。”
　　贾芸？听名字倒像是贾兰一辈儿的人，所以才称呼她们姑姑，只是他怎么会到这儿来接人？
　　贾芸听了绯玉的问话涨红了脸，略有些磕磕巴巴地说道：“侄儿今儿个陪家母到府里给老太太并太太奶奶们请安，恰好府里要派人来接两位姑姑，因二老爷生辰将近，府里头事多杂乱，诸位长辈们委实没空闲，便让我这个小辈儿跑个腿。”
　　黛玉闻言冷哼了一声，低声在绯玉耳边说道：“什么没空闲，怕是不想来又不得不来接吧？咱们林家送年礼的船就快到了，若是我们两个不在府里头怕是难以跟父亲交代，这才随便抓个人来接人罢了！”
　　这低语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厅堂里安静，贾芸自然也听到了，他不由得把脸色涨得更红了，缩头拱背，手垂着没处安没处放的。他身上那身褚红色的半旧棉袍原本就略小些，这样一来更显得短了好大一截，整个人像是半截子被硬扯出壳子的大虾。看他窘迫的模样，听得他腹中隐隐传来的饥鸣，到让黛玉觉得自己未免太小气了，这事儿根本与贾芸无关，拿着他撒气倒显得自己没道理了。
　　黛玉心里有些不自在，刻意不看绯玉戏谑的目光，只管自己吩咐：“白鹄，请这位贾府的哥儿去用饭，今儿个晚了，下山来不及，给客人安排客房。”白鹄领命安排去了，因贾芸是外男，诸般接待任务就要交给林管家打理了。
　　黛玉别过脑袋，见绯玉仍是打趣地望着她，忍不住羞恼：“你看什么呢？”
　　绯玉歪着头，含笑道：“看我家妹妹长大了，还学会办事了啊！”
　　黛玉眼波横斜，送了绯玉一个大大的白眼。

　　贾府既然已经派人来接，那无论怎样还是要回京的。她们单独在外头住了这么些日子也是因为恰逢太子被废的大事，才暂时被放纵了。否则两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单独住在外头，别说林如海不会同意，怕是之情之人都要议论，就是贾府和严府都丢不了这个脸面。
　　既然要回去，其他人倒是好说，可智愚真人却不知如何安排。
　　正在讨论此事，偏偏智愚恰巧就来了，他提着翠奴，一摇一摆地跨进门，傲然道：“我又何需你们安排！”
　　“我可不是笼中鸟，室中花，随你们想怎么搬怎么挪都随你们心意！我自有主张，林仲厚那小子也没住在贾府吧？就让他伺候我就得了，有事儿找你们我会让翠奴帮我传唤的，对吧，翠奴？”
　　智愚说完低头逗了逗蹲在架上的鹦鹉，翠奴还真给他捧场，开口就答：“何处少年吹玉笛，谁家鹦鹉语红楼。对对对！”
　　绯玉扬眉，这老儿的语气好大，虽然诸般线索显示他来历不凡，可不知为何却着实对他恭敬不起来，此刻听他这样张狂语气，直接就刺了过去：“怎么？你还要赖在我们林家不走？怎么不去渡化世人反而讹上我们两个小孩子？”
　　智愚也不以为忤，也不跟绯玉磨嘴皮子，只管拉了林仲厚就走，絮絮叨叨他要什么什么屋子什么什么陈设。
　　看来他是赖定了，念着当日他做法事救醒黛玉的情分，绯玉也实在拿他无法，只得置之不理，自己安排好收拾整齐行李，第二天安安稳稳吃了早饭后，方才出发回京。

　　回京时与离开帝都时又大有不同。离京时纵然不能说是仓皇逃窜，也得说是战略性紧急撤退，连几个贴身大丫头都分头行动，匆匆忙忙地只带了两辆马车。回去的时候却完全不同了，林家一行人悠哉悠哉地慢行，拉人的，拉行李的，拉特产的，再加上贾府来接人的马车，一溜烟排出去足足有七八辆，看起来倒是个小型车队了。
　　绯玉和黛玉也不急着回贾府，当初离开时的记忆并不愉快，如今想到又要回到那种在别人眼皮底下的生活就有些粘腻的不喜。古语有言：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尤其是在享受了充分的自由之后，再次回到那种步步小心事事在意的状态，就感觉更加的憋闷。因此，尽管贾芸催促了几次，车队还是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节奏。

　　再次打发了来催促的贾芸，龙雀口舌便利，三言两语便把辈分小的少年搪塞地张口结舌。
　　看他垂头丧气地骑着马走了，承影拍了龙雀一下，道：“别欺负人家，贾家这位少爷也是位可怜人，看他这样，倒让人怪不落忍的。”众人闻言都好奇地凑过来听八卦，承影笑着指了指紫鹃：“你们可是问错人了，若说这些事儿还有谁比紫鹃知道的更清楚？”
　　紫鹃感激地看了承影一眼，自从林家姐妹和王夫人爆发冲突后，她的立场就相当尴尬，虽然父母都是老太太院子里的，可也不敢明目张胆得罪王夫人这位当家太太。贾府里头下人都心里有数，如今老太太自然是高高在上，可毕竟年纪大了，家务多是王夫人做主，一旦老太太归了西，贾府怕就是二房的天下，再加上未来当家的琏二奶奶，稍微有些长远眼光的人，谁愿意同王家的人过不去呢！便是紫鹃的父母，也劝着紫鹃多拦着林家姑娘些。
　　离开贾府后，紫鹃这些日子更是低调，只管闷头伺候黛玉，连出房门都极少。她是个极其聪慧的人，自小在贾府见过的也多了，所谓奴才，一身一命都是系在主子身上的，主子好了下人未必好，可若是主子不好了，下人绝对好不了。打从她被老太太指给了林姑娘以后，便直接提了一等，二姑娘待她极厚，跟林府带来的白鹄也不差什么，便是雪雁也不及她。紫鹃自认也从未萌生背主的心思，只唯恐别人视她非一心人，此刻见众人待她如常，这才放下这些日子一直提着的心，笑道：“这位芸二爷是后廊上住的五嫂子的儿子，他父亲没的早，当年丧事都是他舅舅和族人们帮着料理的，之后家里就败落下来了。寡母守着儿子过日子，艰难自是不用说了，幸好他们还知道经常来府里头请安，老太太时常帮衬他们一些，再加上每年族里头分的贴补，也就这么慢慢地熬了下来。眼看着芸二爷如今都能领差事了，想必将来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绯玉闻言恍然，原来是这个芸儿！红楼一梦多是庸碌的凡人，真正的好人不多，这个贾芸却算得上一个。她心下留意，到了贾府之后贾芸来告辞，绯玉使人送了他一个荷包做见面礼，里头装了两个“笔锭如意”的金锞子，另外送了两篓子山庄所产的梨枣、核桃并两袋粮食给他带回家。
　　因为昨儿个瑟瑟缩缩，早上出发时，贾芸已经收了林管家送的一身大毛衣服，如今又被年纪小小的“长辈”关照，虽然羞赧，心里其实是高兴的，千恩万谢地收了，目送林家姐妹的轿子进了内宅，才满怀感激地去了。

　　绯玉黛玉一行人回了贾府先去荣庆堂给老太太请安，没想到却在院子里被王熙凤拦住了。
　　如今王熙凤怀孕已有近三个月，小腹微凸，整个人非但没有初为人母喜上眉梢的温柔，反而有一种心力憔悴强为支撑的疲惫。
　　林家姐妹见拦在路上的王熙凤，并未直接问起来意，反倒关心起她的身体来。
　　“琏二嫂子，近来是不是操心家务太累了？我看你气色不太好啊，我们带了些补品回来，待会儿让人送到你那儿去。”
　　王熙凤闻言苦笑，她自是知道这两个表妹非但耳聪目明而且不好惹，可老祖宗和姑妈的交代更不能不听，她一手撑着腰，一面诉苦：“妹妹自是心疼我的，老太太心里也一直记挂着妹妹们，只是昨儿晚上老祖宗睡得晚，走了困，这不中午刚过就撑不住了，刚刚躺下，妹妹们且去更衣洗漱，过后再来拜访老太太也不迟。”
　　绯玉如今五感远超常人，自是听到了贾母房中的说笑声。这种热闹在往常也是惯常的，只是此时未免有些刻意。想来是想给不听话的外孙女点脸色看看吧，这是这种小手段未免小鸡肚肠。她只做未闻，冲着凤姐一颔首，神色如常地带着黛玉回福雅苑了。
　　倒是黛玉觉得委屈，一路上小脸板的跟块白板似的，心里憋气，却也不想遂了别人心意在大庭广众下失态。

　　回了福雅苑，还没等黛玉跟姐姐抱怨，却迎头撞上了胡敦和先生和宝钗三春等人。除了胡先生穿了一身石青的大氅外，其余几个姑娘个个都是一身大红的猩猩毡斗篷，头上戴着观音兜，却是正要出门的模样。迎面撞到绯玉黛玉回来，众人的神色都颇为奇异，几个女孩子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态度才好。
　　还是胡敦和反应最快，她依然神色淡然，仿佛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一派从容地行使多日未见的师傅权力，问起两人的功课来。
　　黛玉虽然心情不佳，更不想被人瞧不起，尽量简洁地回答了。绯玉答的少，她也在一旁观察，只觉得胡先生的表情与以前相比变化不大，可此时的矜持更胜过往昔，绯玉能感觉到，胡先生此刻内心的喜悦如同被压抑的火山，与面色的冷淡截然不同。也许太子的下台，对于她而言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深沉如她也压制不住眼中的喜色。相比以前，胡敦和似乎更加有了智珠在握的笃定。

　　薛宝钗和三春见胡先生的带头做了榜样，便也过来见礼。
　　多日不见，薛宝钗的神色却是多了一丝迷茫，绯玉有些不解，黛玉别过头偷偷做了个“采选”的口型，绯玉方才想起宝钗所来京师的重要目的便是参加朝廷的女官采选，此事乃是当初太子所提，尚且未下发明旨，如今太子被废，采选之事更是遥遥无期，也难怪她变得这副模样。
　　倒是三春的表现有些不一致，迎春既想亲近，又怕太近，犹豫不决；探春则是神色淡淡的，就连一声“林姐姐”都叫的含混勉强；惜春看了看两位姐姐，有些不明白，最后还是随着自己的心意跟两位林家姐姐见礼，只是她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能看得出冷清性子，恭敬有余，亲热不足。
　　她们一行人是应薛姨妈的邀请去梨香院做客的，既打过招呼，便就此离开，带着老妈子丫头一连串的人也呼啦啦地走了，福雅院也安静了下来。
　　略微歇息便是晚饭时分，林家姐妹正准备用饭，鸳鸯又特特来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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