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并蒂双生

　　贾府荣庆堂里气氛肃穆。
　　远处有些好奇的下人在探头探脑，可消息灵通的都赶紧离这个火药窝子远远地，屋子里头往常川流不息的丫头媳妇子如今一个都看不见，除了四五个贴身伺候的在里头端茶倒水之外，其他的早就退了出去。
　　住在厢房的三春屋门紧闭，连床上的竹帘都拉了下来，彷如里头根本没人一样，荣庆堂廊下的鸟儿向来叽叽喳喳热闹地很，今日也反常地不出一声。

　　屋子里头王夫人悲愤的嘶吼带着痛楚，听起来的确像是真心实意的。
　　可被鸳鸯扶着起身的林嬷嬷听完之后，一声高呼，又跪在了堂中央。
　　黛玉见了有些心疼，绯玉拉拉她的袖子，示意她仔细看，原来林嬷嬷膝下是厚厚的棉垫子，看来她是早有准备，压根儿没跪在冰冷的地上。

　　“太太呀太太，你怎么就这么早就去了呢？可怜咱们姑娘命苦，小小年纪没了亲娘，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啊！千里迢迢到了舅舅家，可怜咱们林府仅有的根苗——两位嫡嫡出的姑娘，被人家当庶出的女儿待啊！……”
　　林嬷嬷也不搭理王夫人，只管对着贾母抹泪哭诉。她提起贾敏，老太太也有些恻然，等提起“庶出的女儿”，老太太、贾政等人都有些不自在了。
　　的确，按照林家姐妹的身份，若是元春尚在，绯玉黛玉的份例应该是和元春齐平的。可如今元春入宫，当日她们姐妹进了贾府，老太太做主，跟三春姐妹一样。可三春是什么身份？迎春是庶出，探春也是庶出，惜春却是隔府的。和她们一样的份例本就是委屈！千万别说贾府里头小辈儿不分嫡出庶出份例都一样，且看看宝玉和贾环的待遇差别就知道不同了！也别说什么宝玉是老太太偏爱，可再偏爱于份例上头是相差有限的，可实际上呢，宝玉和贾环无论是从伺候的丫头，读书的师傅，衣着和吃食，方方面面可以说是天差地别！若是按这样说，王夫人拿人家林府的嫡女当自己的庶女待，何其可笑！

　　林嬷嬷并不罢休，她还要乘胜追击，哭喊道：“老爷啊老爷，你怎么这么狠心，你不如接了姑娘家去啊！咱们林家拿着自家的银子，修了院子，换了摆设，供着小厨房，还要被人打上门呀！凶神恶煞，又打又砸，老爷啊，二姑娘都被吓坏啦，你这个当爹的怎么这么心硬啊，抛下了她们小小年纪就不管不问，啊——我可怜苦命的姑娘啊……”
　　林嬷嬷这话一说，贾赦、贾政两人脸色都不好看，他们素日也都和妹夫林如海有书信往来，都被拜托了照应外甥女，他们也知道妹夫膝下仅此二女，素来看得如同心头宝一般，如今听这老婆子说什么花自家的银子修院子什么的，不由得愕然。

　　贾赦首先发难，抬手指着贾政质问道：“怎么还有这么一回事儿？两个外甥女小小年纪才能吃用多少，难不成还要她们自己出银子不成？你媳妇这是怎么管的家，这是把咱们贾府当成客栈了？”
　　贾政被贾赦问到脸上，只觉得丢人以极，当下一甩袖，冲着王夫人骂道：“愚妇，整日忙于家务，倒管出了一团乱麻！林妹夫将女儿托付，怎么不好好教养，反倒教训责骂起来？”
　　王夫人被骂的一脸委屈，她心里头暗暗咒骂林嬷嬷狡猾，可真要她一位太太跟一个下人对骂未免失了身份体统。可林嬷嬷几句话算是把她刚刚擦在脸上粉给全部给抹花了，她想要反驳，却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

　　邢夫人嗤笑一声，讥讽道：“可不就是个客栈么！我听说外甥女打从来了贾府，就没领过月钱。福雅院下人的份例，小厨房的供给都是林府自己出的。如今入冬，外甥女雇人修整了屋子，重新修理了地龙，就连每日烧的炭都是林府送来的。人家花自家的银子，还怪人家过得宽裕，也就是妹夫不在跟前，不然这样骂人家闺女白眼狼，谁也忍不得呢！”
　　向来畏缩的邢夫人今日算是扬眉吐气了，她这么犀利的话说出来，换来了贾母狠狠的瞪眼和贾赦赞许的目光。

　　王夫人狠狠瞪着邢夫人，她竟然敢这么放肆！不过就是个继室，出身低微，进门也晚，嫁进贾府这么些年连个一男半女也没生出来，成日里除了奉承贾赦就是抠唆着攒钱，就这么个玩意儿竟然敢对自己大放厥词！
　　王夫人很想狠狠给邢夫人一记耳光，可她知道现在关键还是先收拾了林家两个死丫头，至于这个“大嫂”，以后自然有算账的时候。
　　她咬咬牙，硬撑着对贾母福身行礼，委屈道：“老太太，老爷，我素日为人，大家都是知道的，心里有什么便说什么。我待外甥女从无一丝外心的，顺口之言便被人捏做了把柄，也怪我口角笨。今日之事，实在是我听说福雅院里头的下人着实不像话，私拿偷吃，隐瞒收成，谎报工价，以次充好……我听了这些，心疼两位外甥女被下人这样欺负，便想替她们除了这些弊端，只是唯恐走漏风声打草惊蛇这才急匆匆地去了，却没想到惊了外甥女，这是我思虑不周的缘故，还望老太太别计较。只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轻轻放纵这些个毒瘤，定然要好好处置了才是！”

　　王夫人这话轻描淡写抹过了她的过错，又把矛头指向了林嬷嬷这些福雅院的下人。
　　贾政就很吃这一套，他听了王夫人的话，点了点头，对绯玉说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对下人固然要施之以恩，但却不可放松管束，须知下人仆妇皆是短视爱利之辈，若是一时看管不到，便有生事惹祸之患。你们年纪小，不能压服下人，也是有的。你们二舅母也是好意……”
　　他话还没落下，就听得一阵哭嚎。

　　却是林嬷嬷起身扑了过来。
　　绯玉和黛玉赶忙起身扶住林嬷嬷，林嬷嬷却不肯起身，跪在地上拉着绯玉的裙子哭诉：“姑娘啊姑娘，这青天白日的，屋子里头当着众人的面，这黑锅就往人头上扣啊！这天老爷怎么不从云彩上打个雷，把那胡说八道胡乱造谣的黑心种子给劈死呢！咱们林家自家的庄子收成，自己厨房的份例供给，一笔一笔账上都记得清楚着呢！这些姑娘自己不知道，外面的人倒是知道了？姑娘啊，咱们自己当自己是客人，唯恐添了麻烦给主家，万事能自理便自己处理了，没想到人家却私下布置，暗中查访啊！若是姑娘真的不信我们，只管把账本交给老爷查去，我们做得正行得端，再不怕什么探子眼线的！”

　　听得林嬷嬷这话，贾赦噗——地一声喷了茶水，他接过丫头的帕子，自己一面擦，一面笑道：“弟妹可真是厉害了哈，在自家外甥女屋子里头派探子眼线，这可真是家学渊源啊！不过人家嬷嬷说得有理，再怎么着，这是林家的内务，便是下人们不妥当，你大可让二弟去信让林妹夫处置，再不然也该禀告了老太太，让老太太拿个主意。怎么能自己带着婆子翻查福雅院呢？我们贾府可没有这样的规矩，想来是弟妹娘家带来的习惯吧？也是，弟妹一向喜欢越俎代庖，管着府里头的家务尚且不足，这手都伸到亲戚家去了！”

　　王夫人被贾赦一席话气得心肝脾肺都倒了个个，只觉得嘴里一片腥甜。她使劲儿挤着嗓子眼往下咽了咽，可不能让这个混人胡说，什么家风，什么派遣探子，这话要是传出去，在陛下身边护卫的兄长如何自处？
　　“大哥休要胡说，我作为舅母，不过是关心她们姐妹的起居才多问了几句，这是长辈慈爱，休信那些挑拨之言！”
　　她挣扎着踉跄了两步，如今也顾不得什么谋划了，王夫人双膝一曲，重重跪在贾母面前，哭道：“老太太，这话我本来不想提起，为了咱们贾府和林府的名声，我只想一床锦被掩了去，大家脸上都好看。可那些刁奴架桥拨火，巧言污蔑，我实在没法子，只得说出来了。”

　　贾母手里捏着一串佛珠，不断转动，她面沉如水，只听着下头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也不说话。
　　倒是邢夫人听了，冷哼一声道：“那你就说呗，一会儿说人家份例高，一会说人家下人坏，话你是随口秃噜，被人家啪—啪—啪—地打回来，也不知你的脸疼不疼，这回你可在说之前好好想想，别老说些让人啐的胡话！让外甥女听了，还只当我们贾府都是些糊涂人呢。”

　　王夫人咬牙切齿，心里头已经将邢夫人鞭笞地死去活来，她早已经打定主意，将来绝对不会放过大房！
　　她跪在地上，往前膝行了两步，似乎是刻意低声了，但堂中众人却都清楚地听到了她的话：“林家两位外甥女孝期不检，犯下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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