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穿异越

作者:止余纯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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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皎皎明月光


      夜晚不知不觉替换了昏暗的夕阳,今日是四月十二,月亮算不上圆满,也很明亮。
      我们跟着月亮走在人声渐熄的路上。
      “乔何,”我忽然觉得很累,叹了口气:“你远在京城,会想念母亲吗?”
      乔何梗了下脖子:“男儿志在四方,作何顾忌这些小情小意,待建立一番事业,才可荫蔽家里。”
      “不是。说认真的,你会想吗?”
      乔何的头低了些,看着月亮打出的建筑影子在我们脚下一点点倒退:“想啊。”这句话是从唇齿间挤出来的。
      我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也是。从前在妈妈身边,事情都很容易,现在很难。“而且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也永远不会再见了。
      无以复加的孤独与失望像月亮清冷的光辉笼罩在我上空,侵蚀着我的每一寸肌肤,远比四肢百骸的外在伤痛更加难受。
      一些我从来不敢细想的事情攀上心头。说实话,我讨厌大齐,这里没有我在意的人事物,这里的一切都荒唐而无序。
      我曾有过很短暂的刹那,思考活着为了什么。我其实没多喜欢穿越后的生活,阶级压迫,灾荒,动乱……外面的世界每一天都在打仗,身边的世界每一个人都在对我下跪。
      上辈子,我也不止一次想过“人生不好,下次不来”,但是真的有重活一次的机会,为什么还是这样拼尽全力地谋生呢?
      真奇怪,生命是不是有种魔力,一旦活着就不愿意死了。
      “属下常听人说,人死为鬼,轮入阴间。”乔何很笨拙地劝我,“娘娘与公主会在另一个地方重逢。”
      他不理解这一切,还以为“妈妈”是金宜早逝的母亲。
      “不一样的。我妈妈没死,她还活着。只是活得比我晚些。”
      乔何摇头:“属下听不明白。”高高束起的马尾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晃动,扫过带着细小汗毛的后颈与薄而阔的肩头。
      “不过,殿下心情不佳,或许该怪腿太疼了。身心相连,痛苦缠身时,人就会困在伤心的事里。属下从前在山上练武,每逢腰酸腿痛还得赶个大早起床,就会觉得这辈子是没指望了,很想上吊。等到愈合之后,又会庆幸还好没死,因为第二天的早饭更好吃。”
      他说着不走了,蹲下来拍了拍背后:“如若不弃,属下惶恐背您一程,也能走得快些。”
      月光在地上照出两个影子,一个在走,一个在瘸。
      走的影子背着瘸的影子,天上胖而圆的月背着一块残而破的缺口。
      金宜的身材偏向高挑,约六尺有余,换算在现代标准大概一百七十厘米。趴在乔何背上,他每次抬头时,发辫的束带刚好会打到我的鼻梁,虽力道不重却很恼人。
      毕竟是他出力,我沾光。我不好意思多要求什么,只能撑着一只胳膊,默默偏头在他肩膀一侧。
      这样一来,刚好更清晰地捕捉到乔何低低哼唱的小曲,声音似有若无,伴随着耳畔微弱的夜风,一急一徐弥漫在夜里。
      我好一会儿才听清他唱的是:
      “华山畿,”
      “华山畿,”
      “君既为侬死,独生为谁施?”
      原来是这一首从南朝传来的民间曲调。据说唱的是前朝旧事,一对恋人出殡之日殉情而死的传言,字里行间都可感受到没头没尾又哀伤,与这段无疾而终的倾慕相合。
      没想到如此细腻的词句会从乔何口中唱出来,我找拾到一种错位的有趣感,实在憋不住问他:“乔何,你有心上人了。”
      古人的生活很无聊,无聊到谁爱一个人都算是难得的消遣。我很好奇乔何的这份“消遣”是个怎样的人。
      乔何有些错愕地偏过头看了我一眼,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我担心没有表达清楚意思,会惹他顾虑,又出言解释:“没关系的,只是问问而已。我乐意见到有情人长相厮守。”
      乔何似乎开始严肃地考虑起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两道细密的眉在一点点眉心相聚。我倾耳以待,呼吸再三,他最终只说:“也不算是。”
      我对他的说词很不解:“如何能‘不算’是?”
      他抬头看了眼天际,惹得我也随之望去,刚好看到那一盏洁白而炫目的晕轮,猛地将视野充斥得一片明亮。
      乔何问:“殿下喜欢月亮吗?”
      月亮?
      这颗再熟悉不过的星星上依稀可见灰色的斑点像水迹在暖黄的纸张上晕染。
      我知道这是月球上的山丘或峡谷,然而在古人美好的遐想中,一颗卫星的地貌变成了广寒宫的屋舍与天地。嫦娥在此遥望人间,吴刚在伐桂花树,一切都是华夏独有的浪漫模样。
      我迟迟道:“应该算是喜欢吧。”
      “那殿下可曾想过,月亮是否喜欢您?”乔何又开始慢慢地向前走,脚步带着无谓的轻快。
      “想象不出来。”我尝试着理解他的比喻,随即放弃了,“你会喜欢月亮吗?”
      “不会,因为那是天上的东西。”他伸手摸向天空,指尖却只碰得到永远抓不住的光,稍一攥,光碎裂在他脸上投出许多影子。
      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走进了更加熟悉的小径,家门近在眼前。乔何忽然想起来:“殿下为何问这些?”
      我笑着解释:“因为你唱的是一首情歌。还是一首分外悲伤,恋人别离的情歌。让人觉得你失恋了。”
      “是么?”他很意外,“属下以为它曲调好听。”
      “歌词生生死死的,已经很伤心了。”我和他粗略说起南朝宋的殉情故事。
      “原来有这种寓意。”他立刻呸了一口,“再不唱了。”又摸了下鼻子,不好意思地说,“其实属下没读过书,不太懂得这些文绉绉的东西。”
      原来他什么都不懂,只是爱唱歌玩儿,我的嘴角不自觉地挂上笑意。这也不怪乔何,完全是文白分离的坏处,平时说话的人并不知道书面语言写的是什么,生活中很不方便。
      不过,我有个想法。
      回到公主府,天已经黑尽,乔何早已经把巡查人员的轨迹摸清,带我潜伏回到房间。
      临别时我将姬九卿私宅的地址留给乔何,让他务必亲自负责往后的秘密通讯,并且务必查清尾随马车的队伍是谁的人。
      末了我考虑再三,又嘱咐:“你若得空,想办法与他院子里的小童子学几个字回来,就是记住一点,意图别太明显了。”
      我很在意姬九卿的底细,姬如海的义子,元公子,他乡异字……他的秘密可真多,没准连东察事厂记录在案的身份也是伪造的。
      但是,无论如何小心,一个人使用的语言文字还是能透露出许多信息,故乡,民族,文化,从中皆可见一斑。我想查姬九卿,便打算从此查起。
      我一个能熟写《千字文》全篇的文化程度,再翻回去和小孩学字,未免有些动机奇怪。派遣其他侍从、婢女去,又信不过他们的口风,担心姬九卿复杂的身份被更多人得知,于他不利。
      正好得知乔何是个文盲,字体对他来说是一片陌生的海洋,让他去学两个字回来,一来自我提升,二来有样本得以研究。
      这个抉择让我很满意。另一边,不负我以身犯险,尚书府传来佳音,娄定远去不成恒州了。
      白天远摇头叹息,却不是为家里的事:“殿下的伤比昨日还要严重,再这样不爱惜身子,哪怕是华佗转世,恐怕也不得救治了。”
      他用两块松木板左右夹住我的腿,往上一圈圈缠绕着绷带,像熟练的厨子包装腌制菜品一般虔诚:“陈国扰境。丞相似有令江北营军南下之意,东察事厂又开始查理尚书府的书信往来。”
      他像邻居家某个上了大学的哥哥,暑假回老家时和你在院子里偶遇,从前也算玩伴,现在所见之事却大有不同,只能在熟悉之处话家常。
      府外的消息在这种琐碎的聊天中轻描淡写地带过:“白老爷子说,多谢殿下善意,不至让白家失了人手,自引脖颈,落敌之口。”
      不喊自己的爹为“爹”的人有许多,譬如白天远将五兵尚书称作“白老爷子”,再如段少嬴称段司马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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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皎皎明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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