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萌妖儿

　　两人从山道上走下来，就看见颜家大宅的马车在路旁候着。

　　颜珈上了车，洛小猫想跟着上去，管事的不让，叱问这是哪里来的毛孩子。颜珈对管事的态度十分不满意，冷冷道，“这是我新收的书童，不要为难他。”

　　“听见没？！我是秀才娘子的书童！”洛小猫抬头挺胸，非常骄傲。

　　管事的没辙，拉着脸吩咐洛小猫，“既如此，那你.....骑驴吧，咱们赶时间呢。二娘子多齐整的人，怎么收了你这么脏兮兮又没规矩的孩子？回去洗吧洗吧，别丢了娘子的脸。”

　　哪里就脏兮兮的嘛，管事的也太夸张了！洛小猫有点不开心，他可不清楚做下人该守什么规矩，噘着嘴走到小黑跟前，拉着缰绳嘀咕道，“骑驴就骑驴呗，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小黑抖得越发厉害了，连蹄子都迈不开。

　　马车在前面跑的飞快，管事和两个护卫骑着马伴在左右。小黑驴被落后一大截。

　　洛小猫大概看出了小黑的症结，俯下身子，脑袋靠近小黑的脖子，笑嘻嘻的问它，“你是不是怕我？你竟然看出我是谁了，....厉害！”

　　小黑不说话。当然它也说不出话来。

　　“没错，我是妖不假。可我从来没有害人的心，也从来没有害过谁。再说了，颜秀才那样善良那样标致的人，我喜欢她都来不及呢。.....对！我就是喜欢她，所以才想尽一切方法甘愿冒任何风险要留在她身边。当然啦，我还要保护她。”

　　小黑瞪着大驴眼看他，这回淡定多了。

　　“......呃，我觉得你是头好驴。好吧，其实我觉得你长得也挺好的，英俊威武。我也喜欢你。你以后遇到危险，我也会救你。”洛小猫摸摸自己的后脑勺，觉得有必要说两句好听的恭维一下小黑驴。

　　小黑抖落一身驴皮疙瘩，撒蹄子跑路。它才不要这小妖喜欢，它可是头公驴！

　　因为一路上收到了洛小猫对它的各种无法承受的赞美和鼓舞，小黑驴跑得飞快，很快赶上了马车。路上跑了近一个时辰，一行人进了明州。

　　颜珈上一次回大宅，还是过年的时候。和老太公两个待了没几天，别别扭扭的，又回去了。时隔半年，大宅里的每个人较之前，从态度上都和蔼了许多，就是不知道这些仆子下人表面上的尊敬是否与她的婚事有关系。

　　管事的找人安排洛小猫去偏院置办书童统一的衣服行头。颜珈则去东院花厅见了父母亲。

　　依礼问安之后，主父祁氏开门见山谈起了颜珈的亲事。

　　“听闻老祖宗对你的亲事很满意，我也就放心了。”祁氏破天荒摆了个笑脸，看看旁边的家主颜赫，道，“婚事就定在这个月底。”

　　“为何如此仓促？”

　　虽然大管事的按照祁氏的意思解释了一遍，但颜珈还是想亲自问问她嫡父。

　　“你都二十岁了，竟也不着急？”祁氏道，“祁家在明州家大业大，上哪儿找不到合心意的儿媳？人家就看上了你，这可是你的福气。”

　　当真是这样么？颜珈不大相信，“我和祁府的人从不来往，他们又何时见过我呢。我连定亲都不曾露面。”

　　“你不是娶夫，而是入赘，依着规矩，定亲自然无需露面。”祁氏终于将真相告知颜珈。

　　“你说.....什么？”颜珈吃惊不小，秀眉微敛，“我？.....我....嫁过去？”

　　“对，入赘。祁府要给小公子招赘妻，人家看上了你。”祁氏说话掷地有声，不容置喙，“这个家所有能在亲事上面说话的，都同意了。亲也定了，入赘所需我们也都替你办妥，这些日子你哪里也别去，就等着成亲吧！”

　　颜珈：“......”

　　这对她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你放心，祁家绝不会亏待你的，你成了亲，锦衣玉食过得是富贵日子，哪怕从此想要混吃等死逍遥一世，也没有问题。”祁氏见颜珈脸色越来越白，心里腾地升起一股痛快淋漓的感觉，颇为得意。

　　“当初派人去庄子上知会老祖宗，怕是没有提到这婚事原是要我入赘吧？”颜珈内心苦笑，祁氏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连祖父都给蒙在鼓里。

　　“你是聪明孩子，”祁氏慢悠悠喝口茶，说道，“老祖宗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好。这个时候告诉他老人家，落不下任何好处。众人皆知我翁婿二人关系不好，可我说到底也是他女婿，自然不愿意看他被气出个好歹来，还叫人将口舌是非平白搬弄到我头上。”

　　“纸里包不住火，父亲这么做，心里难道不愧疚么？”颜珈冷冷道，也不知她到底做错了什么，非得祁氏和颜家这么对她。

　　“你这孩子，何必这么骄傲？穷则思变变则通。你当如今的颜家能给你多大的自尊和底气？”祁氏冷笑，“你母亲草包一个，生意越做越烂，交给珍姐儿手里，就彻底成了烂摊子！颜家多少人等着吃饭呢，偏偏你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哪天颜家破落了你怕是都不知道吧。”

　　颜珈的确不知道，可也没人跟她说呀。颜家的家业，无论好坏，她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沾上一星半点，她不过是颜家庶出的女儿，祁氏何必防她跟防贼似的。

　　“颜氏封荫世袭不过三代，到如今就剩下个没有任何意义的空壳，最重要的是，去年你母亲出海营生，遇到大风浪，财物两空，几乎把颜家的家底都掏干净了，若不是祁家伸手帮了一把，填了这天大的窟窿，如今连我们父女怕都没有容身之处，更别说老祖宗如今住着的颜家庄，虽说那是颜家祖宗留下来的产业，可若不是祁家，你当老太公如今还能安稳度日逍遥自在么！”祁氏继续道。

　　按照祁氏的说话，颜家多亏他娘家祁府撑着，不然早就烂透顶。颜珈对此一无所知，暗暗觉得事情也未必像祁氏说的那样严重，可是看旁边坐着的母亲捂着脸一言不发，又不得不信上几分。

　　“父亲的意思是，祁家肯帮颜家，是因为祁家看中我做她家儿媳，并非因为父亲才顾念骨肉亲情？”颜珈问道。

　　“嫁出去的儿郎泼出去的水，你当我一把年纪，还是明州祁氏一族的香饽饽？”祁氏摇摇头，狠狠瞪了旁边欲开口说话的家主颜赫一眼，对着颜珈郑重说道，“说一千道一万，这桩亲事便是不讲情分，对咱们颜家也是最合算的买卖。你虽是个冷性子，可我也晓得你最是顾全大局。再说祁府这样的人家，也不是谁都能攀上的。单凭祁府如今的权势，就算没有你，也多得是那青年才俊想攀附。试问一个连生活都无法保障的人，哪来的权利我行我素？你还是早点嫁过去罢，免得人家反悔，我们已经收了祁家那么多聘礼，你母亲可舍不得退还。”

　　颜珈看着她母亲，她母亲不敢看她，讷讷不言，在祁氏面前，更是大气都不敢出。颜珈似乎有些明白，非祁氏一味强势导致今天如此局面，更重要的是，没能力养家却只能依靠男人的女人，不配有清高和尊严，至少在颜家，谁有钱谁才会有发言权。

　　“你若有恨有怨，这笔账别往我头上算，我自打进了颜家，所作所为，仁至义尽，没有我，颜家谁都别想好过。”祁氏对着颜珈凉凉说道，并暗自冷嗤：你若要怨，便怨你有个窝囊废母亲，你若要恨，便恨你出生卑贱不知廉耻的父亲，为什么要勾搭你母亲从而生下你！

　　祁氏一点儿也不像明州府祁氏一族能教养出来的大家公子，言语毒辣，说的每一个字，如尖针麦芒，毫不留情地刺着在场的颜赫和颜珈，也包括他自己。

　　“我谁也不恨，谁也不怨，各人有各命，你们既然将木头刻成了舟，我只好......顺其自然。”颜珈一贯冷静，从容应答。

　　颜珈的回答出乎祁氏的意料。他本想从长相酷似她亲父的脸上看出被羞辱的难堪来，可是却也只发现她也不过是惊讶了一瞬，很快就泰然自若。

　　这世间本就男多女少，女子比男儿不知金贵多少，但凡适婚女郎，无不以入赘为耻，若不是被逼到穷途末路，谁愿意走到这一步，更何况颜珈这样熟读圣贤书的人，按常理来说，入赘简直就是对读书人莫大的羞辱。

　　“你想通就好。你今日成全，想必你母亲一定会高兴的。”祁氏无意多费唇舌，起身出了厅堂，只剩下颜珈母女二人。

　　颜珈对母亲颜赫一样淡淡的，和她无话可说，所以也行礼告退，打算回自己的园子去。

　　“珈姐儿，”颜赫喊住她，站在颜珈身后道，“是母亲......对不起你。母亲替你争取过，但是.......”

　　颜赫面色有愧。却也无能为力。她统共就两个女儿，长女继承家业，依着祁氏的性子，将来财物一丁点儿都不会分给次女颜珈。好在颜珈有出息，将来博个功名前程没有问题。只可惜啊，好好的女郎，这名望和节操就这么给毁了。

　　颜珈却不以为然，“母亲无需挂怀，比起让我待在大宅与母亲父亲长姐朝夕相处，我宁愿赌一把自己未知的前途，入赘虽然听着不好，但总归比待在这里有希望，更何况，我长这么大，确实没有为家里做过什么，如果能帮到颜家，就当我报母亲生育之恩罢。”

　　“唉.....”颜赫重重的叹了口气。“造孽啊，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若不是他（指祁氏）恨我，你又....何必走这条路。只是如今我人微言轻啊。”

　　颜赫就站在眼前，母女两个似乎很久都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相对，颜珈一抬眼，就看见她母亲过于苍老的容颜，皱纹明显，白发横生。看来，她真的老了。

　　这难道不是你自找的么。颜珈心道，面上却说，“母亲既然和父亲过得不痛快，为何一早不和离，还要忍受他日日挖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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