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夜又深了

作者:冥雪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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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见证者姜浅


      宋慈,那个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正直法医,当然,那是历史的记录。姜浅眼前的宋慈可不同于白纸黑字上记录下的那个人,她还知道别人不知道的。
      比如宋慈会一连三个月待在某个医学院的解剖室,看学生因解剖青蛙、兔子之类而吓得瑟瑟发抖时,就想亲自上阵操刀,讲着学医应该抱着不怕死亡,看淡死亡的态度;比如他会因想研究蛇的生活习性而找到一条蛇,然后一直跟着它直到死亡;比如他会在雨中游荡,在雪中漫步,在河中与鱼儿嬉戏……
      “宋大提刑官要找人?”姜浅对于宋慈这种的要求说是好奇,不如说是惊讶多一些。
      如果是找人,那从民国时期第一次遇上宋慈之时,他就可以提出要求,为何在三番五次之后才会如此?
      姜浅挑了挑眉,望着那个被后世之人称赞得都上天的男子。
      初见他之时,他还是那般英姿飒爽,小道里缓缓慢行,脸上点点忧愁。而现在的他显得很是激动,双眼里都是力量,像个……活人。
      “宋大提刑官吗……”宋慈嘴角扯出淡淡的嘲讽,望着姜浅收起激动的心情,板起一张严肃的说,“后世之人这样说我就算了,怎么连你都这样?你可知我……算了,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一个称呼而已,宋慈的反应似乎比以往每一次见面都要大,是刺激到他什么敏感点了吗?姜浅不解。但比起这个疑惑,姜浅更在意宋慈口中那个要找的人。
      “既然你问我找人,无非是亲情,友情与爱情。你是哪一种?”姜浅从椅子上起身,走到门前,伸手掀开帘子的一角,外面的月色正浓,可谓是皎皎月光下。这样的月色,很适合谈心,姜浅想,“可如果真的是这样,在我们初相遇之时,你大可提出要求,何必过了190多年的时光再来提这样的要求?”
      望着宋慈身上几乎看不到的缠绕之气,姜浅道:“我想你应该知道,游荡人间的魂灵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的!”看着宋慈身上已经由最初的灼灼蓝色之光变成如今苍白的缠绕之气,姜浅叹息不已。
      宋慈明明知道这缠绕之气是他转世的关键所在,缠绕之气有多少就能转世多少次,如果缠绕之气殆尽,那么宋慈就真的沉在历史的长河里了,不再会有任何人记住他的所为,不再会有人倾听他的夙愿,不再有见证者记得他,见证他。这惨淡的缠绕之气就是宋慈硬要留存人间的代价。
      姜浅拧眉深思,她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让宋慈死后一直念念不忘。六十四岁离开尘世至今,姜浅心算了一下,很是感慨,已经是768年的时光了。
      宋慈脸上又恢复来之时的光彩,“一个我念念不忘的女子。”
      姜浅转头仔细看了他几眼,宋慈脸上的笑意是她从未看到过的温暖与放松,还有一丝的解脱。她没有插嘴,而是回到了座位上,吃着已经失去茶味的茶,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其实,在第一次遇上你的时候,我就可以提出这样的要求,可我……愚蠢了。我放不下后世给的种种荣耀与枷锁,脱不了外界给的高帽与彩色外衣,也解不了自己的高傲心性。按照现在的话就是……我的事业心、自尊心与荣誉心太重,所以以至于连死后的我最渴望的是什么都忘记了。”宋慈的话里尽是一种洒脱,好像他在说一些与他无关的事情一样,以一个旁观者的心态。
      姜浅听着宋慈的忏悔,有些难以理解。难道宋慈在死后还不能理解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吗?还是生前这样完美的人?生前的金钱与荣誉都带不走,死后却还要继续被束缚着?
      如果宋慈的话是真心的,可是在他离开尘世许久后,他的作品才得以盛传,才有了那么高的口碑。那在没有盛传的时差里,他都干了些什么?
      姜浅想了想,开口说:“你死后的那十年时间都干了些什么,还记得吗?”
      宋慈的答案不是她所想,却在情理之中:“守妻护子。”
      姜浅以为他会继续忙着那所谓的事业。守妻护子,让一个事业心如此重的男子这般,看来宋慈找的女子就是他的妻子了,可是他走过好几个光年了,现在还没有找到吗?如果宋慈真心牵挂那人,“缘”自然会让他找到。
      “生前的你正直廉洁,一丝不苟,为民为国,死后又有强烈愿望,这样的你才会遇上我,也只有这样才会遇上我。历史上对你妻子的记录只有‘娶余氏,继连氏’,那你是要找这两位中的哪一个呢?”
      不是所有的魂灵都能看到姜浅,也不是所有的魂灵能够看到姜浅还能记得她那么多年的,也不是所有能够记住她的魂灵还能多次找到她的。
      宋慈对姜浅来说是意外,一个能够多次相遇却不提要求的魂灵;姜浅对宋慈来说是奇迹,能够将他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东西实现。
      谁遇见了谁,在姜浅眼中,都是缘分。缘分,这个东西,从出生就注定,永生不灭。不管相不相信,它就在那里,不散不聚。
      “不”字从宋慈口中弹出,他站起身走到姜浅正前方,看着她的眼睛说,“是我今生最对不起的女人,苏氏苏晴。”
      宋慈的话让姜浅感觉到了一股力量,这股力量冲击着她的心,让她的心底源源不断的涌出波涛,不是温柔姑娘泛起的涟漪,而是女汉子特有的凶悍,这凶悍中竟带着一丝纯净。姜浅情不自禁的揉了揉受冲击的心脏,她不知道是宋慈找的女子不是她猜测的那样让她受到刺激,还是其他。这样的心悸,还是第一次,她突然有点兴奋。
      第一次,姜浅的心不受控制的乱动,还有些莫名的扎人,好像她的心里也有一个让她对不起的人一样,下一秒,她又有些不知所措。
      而不知是说出找的不是曾经的妻子而是别的女子这件事让宋慈感觉害羞,还是其他什么,说完之后的宋慈就直接低下头看着地板,陷入沉思,并没有注意到姜浅行为的异常。
      姜浅督见宋慈没有看出自己的异常,于是将外衣轻轻朝内拉了拉,恢复好神情,眼睛看向桌上已经凉的茶水,思忖了几分钟,终还是请宋慈继续坐下。
      她叫了声宋慈的名字,然后没有继续说话,而是伸手将他面前的那杯凉茶端起,抬高,将茶杯倾倒,让水顺着茶杯形成一道细小的水柱毫不留情的低落在地上。做完这些后,她又将自己面前的凉茶倒掉,寓意有所指的说着:“这茶啊,凉了就需要倒掉,而不是兑水或是加材料。兑水是失去了原味,加材料也同样如此。凉了就应该抛弃才对,再好再对,也不满意,心里还有一块疙瘩在那里,不是自找烦恼吗?宋慈你说,我说的,是对是错?”
      从姜浅开始动作之时,宋慈就一直看着,最后将目光落在地上的凉茶上,灼灼似一把火,不曾移开。
      凉了的茶水就像附加在宋慈身上的荣誉,一旦离开尘世,他就留在了历史的长河里,站在了话语权之外,任由后人评说,就算内心再怎样在意,也不能带走,更何况是负载在身上。

      后半夜的月亮有些精力不足,收敛些月光,于是,层层的浅云开始按耐不住的在月亮面前扭动,遮住了月亮的倦容,留给路上的行人与观月的不语者一种朦胧美。
      最对不起的女人吗?一个男子对不起一个女人,除了辜负她的爱情,耽误了她的一生还有什么?姜浅猜想能让宋慈这样的男人说对不起的女子,究竟有多少前尘往事一带而过,而这对不起中的含金量又有多高。
      姜浅突然一笑,她好像能够想通宋慈的多次来访却缄默不语的原因,能够理解他刚开始说的解不了,脱不下的枷锁,也知道了他为什么对她给的称呼那么敏感。
      姜浅给茶杯里重新沏了茶,热气又腾腾而生。她轻轻扇了扇热气,让茶香散得更快些。做完这些,她才问:“多次来访却不提要求,是放不下束缚,那现在是完全放下了,才来找的我?”对宋慈这样有性格、心思缜密、做事认真的男子来说,仅仅是放下束缚才来找她,是不是有点低估了宋慈的智商?
      宋慈刚准备喝茶,就因为姜浅的这句话停了下来,大笑着说:“小主不愧是小主,我的‘找’确实是另有深意。”宋慈从胸口掏出一只古代女子头上才有的簪子,“这是我离世之后才想起的东西。你应该知道身为魂灵的我触摸不到这些。想的到,却触不到,你说我可不可悲!最后还是头七之日托梦给我的儿子,让其烧掉给我。”宋慈说起这只簪子的来历还是清晰有条理。
      托梦?仅此一次的机会竟是为了一只簪?姜浅不解。她细看那只簪子,却与其他簪子的形状不同,“半只簪?定情信物吗?”宋慈所生活的年代有以簪为男女双方定情信物的习俗。
      宋慈露出迷人的笑容,像清晨草叶上的晶晶露珠一样美好,像天边刚出来的橙光一样温情,“是的!在与我分别时,小晴将头上的水晶步摇一分为二,一半赠给我,一半自留,说待到我们重见,再合在一起,余生不离。”宋慈谈起苏晴的时,五官都变得不再那么棱角分明,眼里含着迷情,整张脸显得那么柔和。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姜浅看,是想起情人的另一方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帅气的人吧!“忆情出潘安”才是此时宋慈的真实写照。
      宋慈越说越激动:“我花费了多少年摆脱内心的枷锁,也就花费了多少年去寻找她。而当年我揣着这只步摇再去寻找她时,她已然不在原地。那座城的每家每户我都找遍了,都没有她的身影,我不知道她是远嫁还是不在了。我,到底还是来迟了。”宋慈的话含着后悔与痛苦,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只有姜浅。后悔药能够做到的,姜浅做不到;姜浅做得到的,后悔药也做不到。
      “所以,找到她了?凭着那半块水晶步摇?还是凭着你的感觉?”像宋慈这样游荡许久的魂灵是不能承载太多记忆的,更没有触碰人,伤害人的能力。像他这样不过奈何桥,见过彼岸花,想继续留念人间的魂灵只会越来越弱。所以,凭借自身能力是无法找到轮回之人。而那半块步摇,700多年的步摇早就被当做古董,要么被当做传家宝收藏起来,不会拿出来到处招摇;要么就在博物馆内安静的被人欣赏着,不知主人是谁。姜浅很想知道是什么让宋慈确定他找到的那个人就是苏晴。
      “名字,面容,还有感觉。虽然容貌不同,但每当听到别人叫她的名字,每当看到她笑的时候,我的心就不受控制的乱跳着,那些本来已经模糊的记忆再一次清晰起来,所以,我十分肯定她就是我的苏晴!就是苏晴!”不断重复的宋慈不是要姜浅相信他的感觉,而是在告诉姜浅一个事实:那个女人,是苏晴。
      宋慈都这样说了,姜浅还能如何回答。这种持续700多年的思念结成的情丝能够让宋慈一眼知道那个人的存在,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不过,为了一个人,700年如一日的寻找,什么时候是个结果都不知道,还要继续下去的勇气与毅力,现在姜浅除了接受宋慈的委托,还能如何。
      姜浅拿过宋慈手上的半只簪,问:“既然你已经找到了,为何还要我帮你找人?”
      宋慈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盯着簪,发了呆,才慢慢说出他真正的目的:“帮我找……她命定注定的那个男人吧!”
      找男人?宋慈是脑袋秀逗了吗?姜浅刚想问他在来的路上是不是把脑子给丢了,还是怎地了,寻了那么久的女子,让她找苏晴命中注定的男子?难道苏晴命中注定的男人不是他吗?
      姜浅很是惊讶,放下靠在嘴边的茶杯,问:“你怎么确定苏晴今生命中注定的男人不是你而是其他人?”她不明白,经历了700多年的无聊、黑暗、阴冷与绝望的宋慈在找到那个心心念念之人时,对她的请求竟然是找到苏晴真正的姻缘?明明……他可以请求让他们做今生夫妻,让他变成苏晴今生的缘分,甚至是让他们结永世之缘!
      是要抛弃对苏晴的爱意吗?还是,要找一个除了他以外能给苏晴幸福的男人来代替他?姜浅越想越觉得眼前的宋慈并不是历史上被记录的人,也不是多次见面她记录中的人,而是一个为他所爱的女子要惩戒负心人一样狠的使者,即使那个负心人是他自己。
      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宋慈这是已经不把他当人了,开始大开杀戒了吗?可是,他要惩的人是他自己,杀的人是他自己啊。
      姜浅想到这里,恍然大悟,头皮都紧进缩在一起了,她觉得宋慈不是人,因为世间不会存在对自己这般狠的男子!看来,她眼前的宋慈真的很对得起他现在的“亡灵”身份了。
      宋慈,真狠,对自己……忒心狠了!
      此时,姜浅只想问他一句:疼吗?可,既然当事人都无所谓了,她干嘛要心疼他啊!
      其实,从宋慈的经历来看,姜浅也应该能够想到他能提出现在的要求。可是想到并没有算到他真的会提出。对于一个多次被提点为刑狱官,写出世界上最早的法医专著的男人来说,这样的做法也符合他的性格。
      可,一旦这个要求实现,宋慈就不会再留恋人间,记得前世,更不会转世为人。700多年的心酸苦楚,难道就为了苏晴的另一半?还是,宋慈根本就没有完全放下外界的声音,认为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
      姜浅试探性的问:“如果……苏晴的另一半不是良人,那你这700多年的等待与寻找岂不是付之东流?你要知道,如果错过这一世,你将再无可能遇上苏晴了……”
      其实,姜浅还是希望宋慈换个心愿。因为不管宋慈的心愿正直与否,姜浅都会去完成。也因为大公无私的宋慈这样做的后果,除了让他自己损失之外,不会再有人知晓他的功劳,所以,姜浅还是希望宋慈乘着最后的机会,自私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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