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妖

　　晨光熹微。

　　“噔、噔、噔…”有力的脚步，踏着楼梯抬板，利索向上。

　　身穿短打粗布的小二哥，站在一客房门前，高声喊道，“客官，您要的早膳，小的给您送来了。”

　　“进来。”醇厚的男声从内里传出。

　　小二得了允，单手托盘，推门进入。进了门，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贵客所在。

　　见其从里间出来，身着一袭鸦青暗云纹常服，墨玉环发紧扣头顶，腰缠黑犀腰带，脚踩黑皂靴。整个人背脊挺直，英姿勃发，气度冷峻高华，一眼便知不容小觑。

　　他们佪城边界往来的散客，多为草莽之徒，极少有过体面的客人，来此打尖住店。

　　昨个深夜不是他执勤，入住四名衣着不俗通身气派的贵客，他是今早交接才知晓。

　　方才过来送食前，掌柜的再三交待他小心伺候，不可得罪怠慢。现在，他才深谙掌柜的说得有理！

　　小心翼翼将托盘放在桃木桌上，不自觉中腰板又往下压了两分，把菜色一一摆放开来，拿掉上面倒扣着的海碗，顿时屋内，香气四溢。

　　龙井酿蛋、鸡髓笋、杏仁豆腐、银芽鸡丝、荠菜馄饨，小二哥妥善摆放有序后，这才把托盘抱在怀中。咧嘴笑的灿烂讨喜，招呼贵客入座用膳。

　　“昨夜跟我同行的三人，可已起身？”萧岂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昨日他们赶路走得迟，路上也没怎么吃东西。这会看着桌上的青白圆瓷碗，里面馄饨头顶着葱花飘浮在上，个个白胖圆墩又精巧油亮，让人食欲大开。

　　“回客官的话，小的刚才来时，已经路过另三位爷的门前了。只不过，三位爷的门房紧闭，里面也没什么声响。小的猜想，怕是昨晚赶路赶的辛苦，夜半歇息入眠，此时尚在梦间。”

　　小二哥说完，见贵客面上没什么反应。细观下，颇有不怒自威之感。想必四人中，此人约莫是个头目，继而呵呵笑道，“贵客您有所不知，咱们小店呐，常有客人午时方起，还大声吵吵着要用早膳的呢…今个辰时前起身，可独您一位。”

　　萧岂闻言哑然一笑，这小二哥说话圆滑占理，兜转中还替刘风三人的迟迟未起打马虎眼，理通条顺间自如打趣，倒是个人精。

　　落坐后，他伸手掏出一块碎银，打赏给小二。

　　小二哥见了大喜过望，躬身接过道了声谢，便识相地退出房内。

　　…

　　萧岂抬手捏勺，轻搅碗里齐头挨肩地馄饨，荡开热气。盛起一个馄饨，放了放凉，轻启薄唇，细细品尝。

　　馄饨皮薄馅多，鲜汁味美，口感倒是极佳。用了小半碗，才觉胃中好受些许。

　　昨日他们行的不紧不慢，到这佪城也只百十里路程。撇开别的不说，跟以往任务相比，这行速委实不够看。

　　拾箸夹起银芽，正待尝尝，突然脑海中闪过一幅画面，迫使他不得不闭目一顿。

　　***

　　刘风和莫无僦进来时，萧岂正躬身在桌案前，执笔绘画。

　　见其屏气凝神，神情专注到连一丝眼风都没赏给他们。

　　两人对视一眼，发现对方同样诧异不已。不由心中腹诽，难道他们休息一宿，太阳就打西边出来了？

　　老大竟精力充沛到大清早就写意大发，兴致颇高嘛！

　　同步默契上前，一左一右地站定萧岂身后，静待欣赏佳作。

　　可是…

　　刘风“目瞪狗呆”地盯着画卷，反应半晌，才倒吸一口凉气。

　　这画，自然是好的。

　　一挥而就，跃然纸上。

　　可他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还能看见萧老大画女人！

　　画女人？！

　　不是一一吃错药了吧？

　　暗搓搓地打量着萧岂的后脑勺，嗫嚅了两下唇，还是没敢问。

　　让他好好想想，老大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转的性。按理说，以前一提倾心于他的姑娘，他总是抿唇皱眉，甚是不耐。

　　那么问题来了，这画上的女人，到底是几个意思？

　　…

　　萧岂刚一收笔落杆，刘风就挤上前去，他唇张半开，还未得发问出声。一直静默不语的莫无僦，居然抢先开口了，“老大，你这所绘究竟何人？”

　　他语气迫切，眼中闪烁惊艳，不知到底是人绘得太过精妙，还是真有这么气势凌人，过眼难忘的女子！

　　画中斜阳欲落，厉风呼啸，地上的黄草，被风刃刮的东倒西歪。正中驰骋宝骏的姑娘一身火红裙袍，裙摆大次翻飞，仿若乘风。可她依旧淡然置之，持缰疾驰速度丝毫不减，快如闪电。

　　未挽的青丝，被疾风吹得横行波荡，肆意飞舞。一双美目微眯，内蕴锋锐犀利，明是黑曜般的眼眸，却让人深觉其中好似有烈火燃烧，散发着摄人心魂的气势。

　　可又让人有些抓痒挠心的，是她眼睛以下被青丝遮华，未能见全其貌，让人深感抱憾！

　　“其实，我亦不知。”

　　萧岂此刻的内心，很是复杂，他眸色深深地盯着画卷。

　　画中的这个姑娘，他也不知道是谁，但好像前一夜就梦见过她！只是醒来时给忘了，画中这幕，正是将才用膳时脑中闪过的片面！

　　这次，他倒是很轻易就记住了她的眼睛，甚至说，非常清楚！

　　可令他无语困惑的，许是他昨夜未睡好，一直辗转反侧，难以入梦。所以这“夜梦”，直接改成白日做了？

　　“啥，你也不知？”刘风愕然的看着萧岂，差点咬到舌头。

　　老大！

　　您那会作画的时候，认真到不行，谱摆的可正经地要命呢！

　　这，没道理啊…

　　莫无僦却未怀疑有他，只眼神炽热，唾沫横飞的慷慨陈词，“老大，你的艺术造诣可真是突飞猛进啊！第一次见你画出这般，能让人心底豪气顿生，只想同这画中人一样，酣畅淋漓地策马扬鞭，快意疾驰天地间的佳作。”

　　萧岂闻言好笑，无谓摇头。好一会儿，见他仍如脚下生根，步履不挪，一脸痴意的盯着画卷。

　　莫名觉得他这模样有些扎眼，只好错身挡住他的视线，不慌不忙道，“好了，不聊这些了，你去叫顾然动作快些，我们还有路程要赶，争取七日之内到达北境天。”

　　“老大，我们真的需要这么赶吗，明明时间还早？”刘风瞪大眼睛，哀嚎抗议。这也忒没人性了吧！

　　难得他们四人一起出来任务，为啥不是饮酒高歌，携手同行！非得累死累活的，要屁股受罪呢？！

　　萧岂笑的邪气，低头细致地将画卷妥善收好。

　　片时。

　　再转身，他眼神一片坚定，沉声直言不讳道，“此次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秘境，我们是去相助没错，但别人可难保。是敌是友不早作探听清楚，难道，等着别人背后捅刀子？别忘了，那个地方最先传出的神石之力，曾引多少人丧命！这世间，想渔翁得利的人比比皆是，但我不允许任何人，踩着我们的尸体，达成目的。”

　　他要的是万无一失，还有，如同圣上所言的无损归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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