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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林琳……”
黑暗中，管彤听到有人叫林琳的名字，像一团雾气，笼罩过来。
她睁开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看到躺在身边的那个男人。她重新阖上眼。
管彤知道事情正在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她甚至引导了这种失控。
她下床，走到客厅。
天近破晓，黑暗慢慢退去，柔和的晨光还包裹在云层中。但可以预见，会是晴朗的一天。
大玻璃窗上不再有泪滴般的细雨。
她走进厨房。从橱柜中拿出一只玻璃杯，打开冰箱门，倒了一杯牛奶。
她重复着他的动作。
把玻璃杯放进微波炉，时间调了一分半。
她耐心地站在流理台前等待着，想起她昨天晚上也是站在这里，问他相信宇宙中存在另一个时空吗？告诉他，在梦境之外，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
她记得他推开她，说，你还太小。
她笑。她想自己那一刻的笑容一定很像林琳。
她说：“是吗？但是你喜欢我。”
你喜欢我吗？
“滴！”一声轻响。
一分半，热一杯牛奶的时间。
管彤捧出牛奶杯，感觉到掌心的暖热。
.
九月清晨的风很凉，所以管彤走出来时拿了一件他的外套。她把它披在肩上，像获得了一个温暖的拥抱。
她在公交站牌前等了很久，然后坐进第一辆开过来的汽车。
她不知道它开往哪。
柔和晨光终于突破云层，从天顶降落下来，落在她单薄的手指上。
她坐在车窗前，看着像水一样流动在指尖的光亮。
林琳，我为什么要逃走呢？
.
“咣！”一声！顾磊推开门的动作很粗鲁。小助理侯晓辉坐在一边缩了缩脖子。
顾磊站在门口喊：“我去电影学院问过了，今年文学系的新生中根本没有叫管彤的学生！”
储锐坐在沙发上，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的视线正对着厨房，整洁的餐桌上放着一杯牛奶。
他睁开眼睛时，床上另一边的位置已经凉了。他记得自己当时心里的感觉，是心上一个角落猛然下陷的感觉。
然后他走出房门，看到了餐桌上这杯牛奶。只有孤零零的一杯牛奶，看久了让人生出寂寞之感。
顾磊冷静了一下，走过来坐到他对面。
“你先跟我如实交代，这么心急火燎的找人，被人拍艳照了？”
默默装隐形人的侯晓辉，登时被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水呛了嗓子，惊天动地的咳。
顾磊一个眼刀杀过来，侯晓辉捂着嘴识相的躲出去了。
储锐突然站起来：“去机场。她的行李丢在机场，在那也许能找到人。”
顾磊给气笑了：“她名字身份都是假的，丢行李就是个泡你的借口。锐爷，您能不能别一把年纪了还跟我这表演色令智昏！”
储锐没理他，迈开长腿往门口走。
“我操！”见他这样，顾磊忍不住骂了一句，“你他妈不是吧？！玩儿真的！”
.
管彤是在机场。
候机室。
她坐在一个角落的位置，透过很大的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机坪上停靠的飞机。僵硬的机翼向两侧伸展着，像一只古怪的大鸟。
来这座城市上学，是管彤到过最远的地方，也是她第一次乘飞机。在此之前，她从没有离开过家乡的那座小城。她想，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叫储锐的男人，她也许永远不会走出这么远。
她看着候机大厅内那些往来穿梭的人群，他们托着行李，走进那只古怪大鸟的肚子，开启一场远行，或者回归。她也是如此。
储锐突然出现的时候，管彤立刻认出了他。虽然他带着大大的墨镜和口罩。
她坐在那里没动，静静看着他脚步急促地走过来。她几乎能够透过灰色的口罩，看到他严肃紧绷的神情。
可是当他走到她面前，看到她怀里抱着他的外套，静静地坐在座椅上，目不转睛的仰头望着他。那么专注的样子，仿佛她并不是要离开，而只是在这里等着，等他找到她。
储锐摘下墨镜，眼睛里的光又柔和起来。
他在她前面蹲下身，拉住她的手，低声问：“要去哪？”
现在换成他仰头看她了。
管彤低头对着他的目光。
“回家。”她说。
储锐愣了一下：“怎么突然要回家？不是说好军训完再回去吗？”
管彤动了动被他圈在掌心的手指：“我现在就想回去了。”
储锐笑，问她：“害怕？”
管彤并没有立刻理解他问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好。”他柔声说，“但是你现在这样突然回去，父母是不是会担心？”
管彤没说话。
“我们先去学校，然后如果你还想回家，就向老师请假，好不好？”
管彤看着他的眼睛。
这个人，这个她努力靠近了四年的人，现在就这样蹲在她面前，这样柔和又耐心地跟她说话。
她想，这如果不只是一场梦境多好。
静了一会儿，她终于答了一声：“好。”
储锐感觉到自己的心停顿了一会儿，然后他笑着重新站起身，大掌揉了揉她发顶。“乖。”
管彤这时才注意到一旁围观的目光和声音。
“这是储锐吗？……”
“这个人是不是储锐？……”
“好像是……身边那个是他女朋友吗？……”
……
管彤问：“你一个人来的吗？”
储锐一手揽住她，将她护在怀里，一手拉起她的行李箱。
“他们在外面。我们先出去。”
他也知道这么出现并不是明智之举，但当顾磊让他等在车里，不知道为什么，他眼前蓦然出现那杯冷在空气中的牛奶。然后，他推开了车门。
.
外面太阳已经升得很高，管彤直视那些亮的刺眼的光线，有微微晕眩的感觉。她将视线从刺目的白光上移开，眼前有一些盲目的小黑点。
她就隔着那些乱飞的小黑点看他。
林琳，原来如果我和他相遇是这样的。他会喜欢我。林琳，你高兴吗？
这样想着，管彤歪头靠到他肩膀上。
储锐因为她突然的动作愣了一下，侧过脸问：“怎么了？”
管彤摇头。
“先送你去学校报到？”
这次开车的是侯晓辉，顾磊坐在副驾驶位置。
“锐爷，你是在说笑话吗？”前面传来他嗤笑的声音。
管彤看了看他，又转头看储锐。
储锐解释说：“我找不到你，顾磊去学校问，迎新老师说文学系的新生中并没有你的名字。”
管彤从双肩包中翻出录取通知书递给他。
储锐接过来，翻开。
“管彤，你的录取单上写的是表演专业。”
她直接从书包拿出录取通知书，并没有看过，这时候才看到，上面清楚写着“表演系”，“表演专业”。
惊讶过后，管彤轻声说：“弄错了，我报的是文学系。”
顾磊说：“小同学，你确定错的是这张录取通知书，而不是你这个人？”
管彤看着他的后脑勺：“你这样是表示在担心我吗？”
顾磊想起他们在停车场电梯前那场关于担心与被担心的无聊话题。他说：“我现在无比确定，我要开始担心储锐了。”他伸出食指，点点左手腕的表盘，“因为你，他上午的一场活动已经迟到了三十五分钟。”
是他代言的一个产品的发布会。
储锐想了想，说：“时间不会很长，你在车里等一会儿，回来我再送你去学校。”
管彤说好。
他下车前又帮她把座位放倒一些，让她躺得更舒服，说：“如果累了就睡一会儿。”
然后他走下车，回头，看到她额头抵在窗玻璃上看他。
墨色玻璃，并不能看得十分清楚，但储锐却那么肯定的看到，她定定注视的双眼中带着流动的忧伤。他伸出手指隔着冰凉的玻璃点了点她的额心。
管彤对着他笑了笑。
储锐再回来的时候，看到管彤已经歪在座位上睡着。他知道她昨晚睡得很少。
他坐到旁边，把她的头轻轻揽过来，让她更舒服地靠在他肩上。
管彤立刻机警的醒过来。
储锐抱歉的笑：“吵醒你了？”
管彤摇头：“结束了？现在去学校吗？”
储锐却说：“没有，还没结束。你需要再多睡一会儿。”
管彤笑了，重新闭目靠在他肩膀上，温暖的鼻息扫过他脖颈的皮肤。
可是她突然顿住，眼前猛然闪过一帧陌生的画面——白色的墙壁，流得异常缓慢的透明点滴，呼吸机……
是医院。
所以这果真是一场梦，她要醒了吗？
管彤握着他胳膊的手紧了紧。
储锐立刻感觉到了，转头看她。
管彤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们能不能去外面走走？”
这样并不妥，但储锐仍是说：“好。”
九月的天空，蓝而空旷，像是将一整片平静的大海裁了下来，然后挂到天上去。
他们并排走在长长的街树下，储锐没有带口罩和墨镜，下车时顾磊看起来恨不得扑过来将管彤生吞了。
管彤在阳光下慢慢眯起眼睛，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她似乎能够感觉到，脚下的土地昨夜渗透进的雨水，此时正在强烈的阳光下蒸发升腾。
两年前的雨水。两年前的阳光。蒸腾起属于两年前的水蒸气。温暖而潮湿。
还有，两年前的储锐。
可她却不是两年前的管彤。
管彤不知道储锐是不是觉察到什么，但他恐怕无论如何都无法猜到，只是她的一场梦要醒了。
街道两旁是笔直生长的银杏树，扇形的叶片在这个季节还安静的翠绿着。
走了很久，他们四周开始有人慢慢跟随，拿着手机拍照。
两个人都像是没有看到。
管彤停下脚步，问他：“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另一个时空吗？”
储锐点头。
“如果我说的是真的，这一切就只是一场短暂的白日梦，梦醒了，我怎么让另一个你喜欢我呢？”
他站在金色的秋阳下，说：“你只要让我看到你就可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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