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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顾磊是储锐的经纪人，他因为其他事务的耽搁，比储锐稍晚一些赶来横店。
储锐就是在陪顾磊去吃饭的路上看到管彤的。她当时正对着的那一排货架，正好是最外面一排，储锐透过商店的玻璃窗一眼看到她，也一眼认出她。
他对顾磊说：“你等我一下。”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毫不犹豫，甚至视线都没向顾磊偏一下，一直停留在那道鹅黄色身影上。——就像他在车上突然将手机递给夏文晗一样，没有任何思考和犹豫，让自己都感到惊讶。
从那个深山小村离开以后，他想起了这个小姑娘几次呢？
当天空晴朗，温暖阳光照在身上，他有时会想起她一个人坐在日光下的样子。
当夜幕降临，他又不经意的想起一道走在昏暗的石板路上的侧影。
他独自一人时，会蓦然回忆起送她到她家里时，她外婆热情慈祥的笑脸，和她直直望过来的目光。
当被聚光灯和人群围在中间，他又会极其自然地想起她的安静。
亦舒说，在寂寞时想念一个人，不算什么，但如果在热闹的时候想念，又不同了。
当他在车上蓦然从夏文晗口中听到她的名字时，储锐知道，这就是属于他的那个不同了。还好，不算太迟。他很高兴。
储锐是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仓促冒昧，甚至是可疑的。所以当时他接通电话时，已经准备好回答她的一些疑问，以保证不会吓到她。
但是没有。没有任何疑问。仿佛他们早就认识，彼此熟悉，一切都显得平静而理所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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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曾经问过管彤，是不是喜欢现在的学校。也是问她，是否喜欢自己择定的职业。
事实上管彤并没有仔细考虑过，她是不是喜欢编剧这个职业。当她开始考虑的时候，她想的是，如果林琳还在，她是不是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人总是嬗变的，何况那时她们都还是未长大的孩子。
每个人都经历过或即将经历那样的青春年少。孤独，傲慢，内心的自我意识无限膨胀，没有任何妥协。但也真的单纯，如同一清见底的河水，潜在水里的所有砂砾和石块都能看得见，而且被淘洗的一尘不染。
在那样的年少之时，管彤许下过的愿望清单何其多。但只有一个，因为某些东西的坍塌，变成了一种执念。
所以，她是不是喜欢？根本不重要。
管彤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不是对。说到底，谁又能真正知道呢？人生不是物理或者化学实验课，没有留给任何人反复论证的机会——尤其是正在经历的人生。我们都只有一次的人生。
管彤虽然是家里的独女，但并不是被溺爱长大的，只是林琳的意外发生后，她能感觉到，父母在对待她时多了一丝小心翼翼。
她高考填报志愿，父母虽然没说，但她知道，他们对她选的这所学校和专业并不赞同。这也是她第一次任性而为，没有遵从他们为她择定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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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剧本到凌晨四点，夏文晗头昏脑涨的倒在床上，管彤揉了揉酸涩的双眼，却了无睡意，顺手点开了网页。
她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粉丝，《公子扶苏》的定妆照已经在网上流传甚广，她却直到蒋小浓和夏文晗打电话通知她成为这部剧的跟组编剧之后，才知道储锐是这部剧的主演之一。
事实上有关储锐的很多消息，管彤都是从蒋小浓口中得知。她并不关心那些新闻，对她来说，与储锐相关的只有林琳一个人罢了。他是林琳与这个世界的关联点。
管彤知道，她也是林琳与这个世界的关联，可只有她一个人维系着林琳与这个世界的脆弱关联，她觉得孤独极了。
在此之前，原本还有林奶奶，可是林琳死后一年，林奶奶也过世了。这世界上又少了一个记得林琳的人。只留下她一个人执拗的怀抱着那些与林琳有关的记忆。
那时候管彤甚至感到绝望。当一个人面对死亡的时候，不能不感到绝望。因为你知道，无论你如何努力，永远都不能逾越死亡这道障碍。它是世间最牢不可破的天堑鸿沟。
林琳的死亡让管彤的生命被一分为二，她能清楚感觉到，一种看不见触摸不到的东西与她的理智争夺着对她自身的控制权。
很奇怪，随着时间的流逝，林琳在管彤头脑中雕刻的愈加深刻，可她却在忘记林琳的脸。她不知道她从未梦到过林琳，是不是因为她不记得她的脸了。
管彤身边没有任何林琳的照片，甚至没有任何与她相关的东西，除了她自己保有的记忆。如果她拼命回忆，混乱的思想有时会为她闪现一张面孔，可那不是林琳，那是她自己。
每每这种时候，管彤会感到一种窒息的虚弱无助，疲惫而眩晕，身边的一切真实如流沙般塌陷成黑暗空虚，她产生一种急迫的纵身越下，投身万丈深渊的强烈愿望。
坍塌的黑暗空虚中会发出声音，它不停的引诱她，迷惑她，催化着她往下跳的渴望。管彤只能恐惧的颤抖着，拼命去抵抗这种内心深处的渴望。
所以她决定来找储锐。她得让自己做一些与林琳相关的事情，否则，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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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至5点30分，管彤关闭浏览器上的网页，推开椅子站起身。
她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冷水将她有些僵硬的思维刺激醒，然后穿上厚厚的羽绒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外面起了雾，薄薄的雾气既轻柔又冰冷。清凉的空气让她混沌的大脑立刻又清醒了几分。
冬季天亮的晚，夜雾包裹中的天空还是漆黑一片，冷冻的街道寂无声息，街灯穿透薄雾，孤独的亮着。一个寒噤的黎明。
管彤走在雾气里，感觉像是在空中漂浮。
她走一段，停一段，但害怕迷路，不敢走得太远。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开始有行人经过。管彤看到他们捂得严严实实的口鼻，想起来自己出门的时候忘记戴妈妈买的口罩。她开始往回走。
刚跨进酒店大厅，管彤听到有一个人叫她的名字。
“管彤！”
惊喜响亮，但不是她熟悉的声音。但是抬头看过去，管彤还是认出来说话的人。
管彤轻笑回应：“耿耿。”
是那个年轻可爱的小化妆师。她的名字很特别，管彤还记得。
名字叫耿耿的年轻女孩很热情的跑过来，高兴地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对啊，你是编剧！那你是跟剧组来的吗？还是自己来玩？”
管彤觉得这个女孩跟蒋小浓很像，精力充沛、活泼热情的性子，很难让人讨厌。
她回答说：“跟剧组。”停了一下，不等对方问，又说，“《公子扶苏》。”
耿耿显得更加高兴了：“真的吗？好巧，我是这部剧的化妆师哎！”
管彤笑了笑。那真是很巧。
面前的女孩却突然神神秘秘起来，靠过来，眼睛亮闪闪的压低了声音说：“那他们传说的那个编剧是不是就是你？”
传说？管彤疑惑地看着她。
看到她脸上的表情，耿耿傻笑着摆了摆手，说：“没事，没事。”转而问她，“你吃过早餐了吗？我正要去，一起吧。正好剧组人员都在，吃完大家可以一起去片场。”
剧组人员都在。那他也会在吧。
于是管彤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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