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竹马要上位

　　仿佛是一场预谋，最不想面对最不敢面对的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猝不及防。

　　李老师走了。吴忻试图挽留，徒劳无功。

　　四目相望，明明只有几秒而已，却仿佛是一个漫长的世纪对决，不，不是对决，因为没有人会败下阵来。他们之间从来不曾真正有过输赢，从来不曾。

　　“想去哪儿看看？”吴忻微微弯了弯唇角。

　　“随便。”顾慕阳别过脸去，似乎在看周围有哪些景致值得去看一看。柔软的阳光在他脸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虽然面上没什么笑意，至少少了几分遥不可及的疏远和嚣张跋扈的讥讽。

　　吴忻正想提议，忽见顾慕阳又转过头来，嘴角叼着轻佻的笑，“他在看你。”

　　“嗯？”吴忻一时没反应过来。

　　“要我配合你演戏吗？”顾慕阳的身子微微倾近了一点，嘴角依旧挂着笑，眼角眉梢却带着些微不可见的讥讽与嘲弄。

　　原来阳光再怎么温柔暖软，也不能掩盖他的讥讽。吴忻的脸色蓦然冷了几许，“不用了，我从不强人所难。”

　　顾慕阳微眯着眸子看了她半晌，突然笑了，“那正好，我本来就不擅长演戏。”

　　彭东来果真还在看着他俩，吴忻转过目光，抬步就往前走，“走吧。”

　　“去哪儿？”顾慕阳看着她从自己身边掠过，自己却是一动不动。

　　“你不是说随便？”吴忻白了他一眼。

　　顾慕阳终于抬起步子跟了上去。

　　操场上的欢呼与呐喊渐渐远了，吴忻和顾慕阳并排走着，树叶子晃晃悠悠地飘落下来，枯黄的叶子没什么水分，踩在上面咔嚓作响。

　　他们一字不说，世界静谧得只有鞋底与树叶相碰时的咔嚓声。

　　这样的场景从未有过，过去的吴忻像只小麻雀一样，只要跟她走在一起，耳根子绝对没有清净的时候。顾慕阳用余光看了她半晌，终于打破了沉寂，“李老师看起来老了不少。”

　　“嗯。”似乎有叶子落在了头上，吴忻抬手拂去，“明年就要退休了。”

　　她明显不欲多言，神色恹恹。顾慕阳走了几步，突然又道：“听她说一中这几年变化还不小，你不介绍介绍？”

　　“不好意思，怠慢了。”吴忻的脸上终于浮上了一丝笑意，却是公式化的微笑，客气而有礼，“一中其实也没多大变化，操场上的草皮隔几年换一次新，教室里的装潢也重新刷了两次，第三食堂旁边新盖了一栋楼，三层，前几年刚盖的，用作心理室和健身房。对了，学校的绿植也做了大改动，先前教一通往春水湖路上的梧桐被全部被换成了海棠……”

　　“春水湖？”顾慕阳从中打断。

　　“嗯。”吴忻淡淡应了声。

　　“春水湖的荷花还在吗？”

　　九年前顾慕阳离开前的一幕幕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最后定格为一个背影。吴忻点了点头，“还在。不过现在这个季节，都已经凋零了。”

　　“去看看吧。”

　　吴忻一怔，“沿着这条路直走，向右拐过两个弯就是了。路还是原来的路，你记性一向好，应该没忘吧？”

　　“是不是如果我说没忘，你就会把我丢在这里？”顾慕阳轻笑一声。

　　吴忻的小心思被戳破，却丝毫不显尴尬，神态自若地看了看周边，复又把目光落在顾慕阳身上，“运动会上最容易出意外，我得回去看看。”

　　“你是班主任？”顾慕阳挑了挑眉。

　　“小时候，老师难道没教过你一句话？”吴忻鄙夷地看过去，“班级是我家，建设靠大家。任课老师也不是只要教完课就万事大吉的。”

　　许是因为吴忻说这话的时候把声音拔高了几许，加上那眉目间带着些许盛气凌人的鄙夷，没了那有意无意的疏离，反倒与顾慕阳记忆中的吴忻终于有了几分相似。顾慕阳的目光仿似一湾幽潭，从潭心渐渐漾出一抹笑意来，“为什么要回来当老师？”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可言说的秘密，或者说，不是不可说，只是不可与他说。吴忻怔了一下，踢了踢脚边的落叶，半晌才抬起头来，“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回去了。”

　　“就这么跟我分了手，”在吴忻转身的瞬间，顾慕阳不咸不淡地开了口，“就不怕那什么彭老师继续纠缠你？”

　　那个“分了手”从顾慕阳口中漫不经心地说出来，震荡着吴忻的耳膜。她的心跳几乎瞬时快了几许，可是待听到后半句，一切就都凉了个彻底。吴忻看也不看他，语调冰冷而鄙夷，“那是我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总得留个手机号吧，”顾慕阳又开了口，“万一我迷路了，找谁去？”

　　吴忻脚步未停，冷冷笑道：“一中就这么大，放心，丢不了。”

　　有人说，每一次离别，都是为了更好地相遇。吴忻以前原是信的。

　　她也在不断地提升自己，不断地让自己变得更美好、更优秀，这样有朝一日与他狭路相逢，她也许不必踮脚就能让他看到自己。然而现实总是喜欢给人迎面一击，她是变了，也的确比原来好了那么一点，却又有什么用呢？

　　他看到了她，透过厚厚的有色眼镜。

　　吴忻回到了操场，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了半晌，百米接力开始的时候，她从阴凉的地方走出来，扯着嗓子给同学们加油助威。

　　她上学的时候体育很好，虽然冠军没拿过几个，但是一向排在前面。她最喜欢的就是跑步类的项目，不论是3000米长跑还是50米短跑，只要她参加，绝对不会拖班级的后退。

　　那个时候还有男女混合接力，她第一个，顾慕阳第四个。中间隔着300米的距离。

　　以当时冲刺的速度来看，不过是几十秒钟的事情。

　　如今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加油呐喊的声音震荡着自己的耳膜，吴忻收回思绪，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顾慕阳路过操场的时候，正看到吴忻拿着毛巾和水，在终点接应抵达的学生。她的神色柔软而温暖，仿佛能发光。

　　秋风微凉，地上的树叶子簌簌作响。清洁阿姨拿着扫把一声不响地扫着，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事，各干各的。

　　他来这里又是做什么呢？顾慕阳站在原地看了半晌，自嘲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在顾慕阳转身离开的那一瞬，突然有个女生拉了拉吴忻的袖子，朝她挤眉弄眼道：“吴老师，吴老师我来，你赶紧忙去吧！”

　　“再喝点吗？”吴忻把手上的水递过去，转过脸看向拉着她袖子的女生，看着她脸上丰富的表情就忍不住想笑，“今天的要务就是好好照顾你们这些运动健儿们，我还有什么要忙的？”

　　“不啊，”女生从她手中拿过毛巾，笑眯了眼，“刚刚那个学长一直在看你呢！”

　　“什么学长？”

　　“就是那个帅帅的学长啊！老师快看，他就要走了……”女生的声音急切了几许，吴忻顺着她指的地方看过去，只看到了顾慕阳的背影。

　　“学长？”吴忻皱了皱眉头。

　　“对啊，李老师都跟我们介绍了，学长是跟你一届的，也是我们一中毕业的。”另一个女生一脸崇拜而又自豪的样子，接着道，“李老师说他是个服装设计师，很知名呢！我平时不常看时装杂志，不知道，但黄嫣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说是他曾经上过杂志封面，设计的衣服可好看了呢！”

　　吴忻的目光落在顾慕阳渐行渐远的背影上，随着女生的解释，她的目光渐渐复杂起来。之前拉她袖子的女生又拉了拉说话女生的袖子，笑道：“好了好了别说了，学长和吴老师关系肯定很好，怎么会不知道。吴老师，我们在这儿照顾班里的同学，你就快去吧，学长肯定是等你等急了……”

　　“没有。”吴忻转过头来，若无其事地朝她们笑了笑，“他今天有事，就是来咱们学校看两眼，这会儿得回去处理正事了。”

　　“那你不去送送吗？”女生的声音低了几分。

　　吴忻又朝着顾慕阳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里空旷无人，不知何时已经没了他的身影。她笑着转过目光，看着她们道：“这会儿刚跑完估计还热，出了一身的汗，待会儿风一吹就冷了，休息一会儿就把外套穿上，万一哪里不舒服了就来找我，我去看看别的同学。”

　　吴忻走了，犹听到几个女生的嘀咕声。

　　送了又如何呢？九年前没有送他，一切就都已经结束了。

　　是他们硬生生把句点改成了逗号，然而后面的内容，谁也不知道该如何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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