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朝后宫传奇:琼楼梦已阑

作者:梦琪璇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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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之四


      《琼楼梦已阑》番外
      后妃三部曲

      千般愿——珍

      帐子轻轻随风拂动。
      素花双手捧着瓷碗进入寝室内。
      酸苦的药味掺进一室的芳香中。
      “珍主子,药得了。”
      “……嗯,搁着吧。”
      “珍主子,还是趁热喝了吧,若凉了对肠胃不好。”
      听素花轻声劝着,并没有把药碗放在案桌上的意思,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终是接过来一口气灌下,任由苦味将俏丽的五官扭拧作一处。
      素花连忙端来温水给主子漱口。
      嘴中的苦味虽被冲淡,可心中的苦却愈发浓郁。
      医正虽不敢直言以告,可是这次诊脉她隐约感觉到了,自从被皇太后杖责,她元气大损,怕是落下了病根子,再难遇喜。
      想到这点,雾气在眼眸中凝聚,化作珠泪,不由自主地溅落。
      伤心恨怨尽在胸口处翻涌。
      “珍主子,你哪里不舒服?奴婢再把庄医正请来?”
      是素花惊惶的声音。
      将脸埋在馨香的锦被中,抱膝而坐。
      “……我没事儿,别大惊小怪的……”
      “……是。”
      室内恢复静默。
      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想当初闻得喜讯,内心是何等的光景?
      ——这宫里头啊,打同治爷出生之后就再没听到过一声半响婴儿的啼哭声了,如今大家伙们都指望着珍主子呢,要知道康熙爷当年也是在景仁宮降世的呢。
      岂料这一切不过是昙花一现,镜花水月。
      ——想母以子贵?你没有这个命!
      恨只恨,圣母皇太后,欲壑难填,鹗心鹂舌,最是阴险。
      经此一场,她倒是有几分醒悟,可心仍有不甘。

      “珍儿,珍儿?”
      一忽儿,响起的并非素花的声音,而是她最熟悉、最期盼温润清澈的嗓音。
      像往常无数次般,他惯常止住了通报和宫仆的请安,翩然而至。
      急忙抬起头来,心中庆幸没被他瞧见方才那一幕。
      素花一干人早已退到外间候命。
      “珍儿给皇上请安。”
      动作被扶抱止住,按坐回榻上。
      “记挂着你的病,特来瞧瞧,今日觉得好些了没?”
      “……珍儿好多了。”
      抬头看他,清逸的脸上,笑意未能遮掩眉目间的倦容憔悴。
      她知道,皇上很忙,国事千头万绪都担在单薄的肩上,还要给皇太后请安、汇报、伺膳,每日几乎都是寅时便叫起,起床后赶着批完折子再去上朝……
      即便皇上待自己君恩厚重,宠幸深至招人怨妒,二人亦不过能相聚那一时片刻。
      在景仁宫里带着宫女太监们消磨时光才是常态。
      毕竟,皇上是属于大清国的。
      想要独占不过是谬妄之盼。
      倘若自己真的没指望了,宗庙传承,她如何能阻?即便皇上在选秀中总是撂牌子,然事关江山社稷,她如何能只顾自己的心情?
      “珍儿,怎么了?”
      听得询问,她移开视线,下定决心,揪紧身下的锦被,扭扯作一团。
      终是忍住纠结在心中的万般痛楚不愿,一口气说了出来。
      “……皇上,您今日不如去去永和宫安置吧……”
      未见回应,他应是始料未及。
      良久才听得一句质问。
      “你这是怎么了?”
      即便看不见表情也听得出不悦。
      “……没怎么的,就是想着……皇上……皇上应该雨露均沾……珍儿不该独占君恩。”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她固执地扭着头,等着。
      等着他失望离去,留下她独自发泄内心的满腔伤悲。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等来了一句。
      “……是真心话?”
      简简单单四个字,强撑起的假面全被粉碎。
      珠泪顺着粉白的脸颊滑落,无法抑止。
      “……不是,是违心话,只是……只是珍儿不能这般自私,珍儿得为皇上考虑……”
      话音未落,整个人落入温暖的怀抱中。
      “怎的变得如此杞人忧天?一点都不像平日的你了。”
      她没回话,伸出双手抱紧眼前人,任由温存馥郁将自己包围,抚平心中伤痛怨恨。
      “你呀,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全心全意调养好身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她乖巧地在他怀中点头。
      寝室内的西洋自鸣钟敲响了数声,叮叮当当的,直透心底。
      “即便命中注定当真如此……“须臾,她听得他从胸臆中一叹,略顿了顿,续道:”朕也不在乎的。”
      “皇上……”
      可珍儿在乎啊……
      念及他心里同样不好受,仍旧咽了回去。
      唯有眼前人能减轻慰籍内心的浓重悲郁。
      心有灵犀般,她抚上他的后背,他亦捧起她的脸。
      轻悄绵软落在额上,带走羽睫的珠露。
      她微微张开嘴,承接住他轻柔的温热气息,呼息从轻缓转为急切,纠缠流连不舍。
      因此刻,无需言语。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
      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薤上露——后

      黯淡的天色,阴森的殿宇,肆虐的北风,像极了申诉的呜咽声。
      她轻轻地推门进来,其余人都被李大总管挡在了殿外。
      涵元殿内悄无声息。
      房梁上破了的蛛网随风飘荡。
      碎裂在地的瓷片一直没被打扫,零落散作几堆。
      而当中,他的痛苦终于停止了。
      那种可怕的,整整折磨了他四天的痛苦。
      结束了。
      她亦从最初的心胆俱裂变为如今的呆滞迟缓。
      不过短短四天。
      然而,这惊心动魄的四天里,却她是有生以来最接近他的一次。
      想来也是可笑,在最后的四天里,她才真正了解自己的丈夫是个怎样的人。
      毒发初时,她拼命解释她并不知道奉命带来给他的竟是致命之物。
      他并没有对她流露出怀疑、愤怒、仇恨的目光。
      他的眼神里,仿佛对这一切的因果了然于心,只剩下惨然的笑意。
      恶心呕吐、四肢痛性痉挛,即便到了这个地步他依然欲自救,不愿放弃。
      她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在旁扶着他,撑着他,感受他变得湿冷的手心,和剧痛折磨带来的抽搐。
      整整坚持了四天。
      直至今晨,当明白到所有挣扎都是徒劳的,当真正感到大限将至。
      强忍住剧毒的煎熬,他对她说出了遗言。
      皇后,朕别无二话,唯不忍见,烽烟再起,不愿看,屠戮九州。
      直到此刻,他心头上最要紧的仍是家国百姓,祖宗基业。
      作为帝王,他想保留最后的尊严,作为皇后,她自该成全。
      于是她听从他的建议,回避了最后的一刻。
      末了,耳边尽是他温柔的一声。
      去吧。
      那是她一直盼望,盼望了二十载的。
      温柔。

      皇太后,令人敬畏的姑母。
      多年前轻易地作主牵线,令他从她的弟弟成为了她的夫主。
      想当年她得到音讯,整整失眠了一夜,脑海里回转的皆是乏善可陈的自己如何配的上从小拥有贵公子气质,拥有肖像般漂亮容貌的表弟?
      自惭、惶恐、窃喜、期盼……不一而足。
      然则,如今姑母又轻易地将他夺去,使她变为一朝新寡的皇太后。
      得与失之间,从不由她作主。
      他与她,
      皇亲贵胄,金枝玉叶。
      这一生都只作了皇太后手掌中的玩偶。
      在任意操控中,在误会重重中。
      生生演出了一场怨偶会。
      印象中,最初也并非如此的。
      大婚之初,
      他也曾带着初来乍到的她熟悉皇宫各处,也曾指着西苑太液池的方向,淡淡地对她说过。
      ——那里便是瀛台。
      那时的瀛台山石花草,水天一色,楼阁亭台,金碧辉煌,看起来秀美宜人,宛如仙乡。
      令人充满期待。
      岂料会是如今这般,地狱之境。
      如何一步步走到这个田地的?
      此刻麻木的脑子并不愿回顾。
      只知道初衷不过是想,得到一个静静相伴的机会,能当一名不过不失的皇后,能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妻子。
      不料,仅收获了妒名,彼此落得顾影相避。
      直到簪断人亡,方解开了误会心结。
      廿载皇后生涯,竟活得像个笑话。

      低头看去,他半侧卧着,一手像是紧紧攥着什么,竟捏着拳。
      想起进来前李总管是交待过,万岁爷攥得太紧,掰不开了。
      料定是有想带走的东西,那样的话,何必硬逆了他的意。
      事到如今,既然掰不开就由着去吧。
      往日编结成十花并三花的辫子松散开来,曾像锦缎般柔软的黑发委落至榻下地面。
      明黄穗子的辫连子不见踪影。
      她慢慢地在榻边落座,像头天那样坐在他的身边。
      帮他整理仪容,换上寿衣是她作为皇后最后的本分。
      自当尽心尽力。
      更勿论,这是最后一回了。

      耳边是瀛台湖水随风翻涌
      脑海中的光阴一直在倒流。
      一直倒退回最初相遇的那天。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那年,她将近七岁。
      姑姑醇王福晋寿辰。
      阿玛领她前往太平湖畔醇王府贺寿。
      姑姑让她去找小阿哥玩。
      大槐树下,奶妈谙达小心翼翼的看护中,小小的表弟仰头看着树冠。
      她走上前,弯腰俯身抚膝,与他平视,柔声问。
      ——湉哥儿,你在看什么呀?
      他可爱地扭头过来,大大的杏眼里是掩藏不住地得意,长长的睫毛忽闪着。
      ——我在和小鸟说话。
      她忍不住笑了。
      ——你怎么能知道小鸟在说什么呢?
      他小嘴撇撇。
      ——我就是能知道,刚才那只小鸟身有要事要先走一步,还唤来了这只继续陪我呢。
      她抬头看了看树上那羽毛色泽漂亮的鸟儿。
      那小东西恰好发出叫声,仿佛在响应小阿哥的说明。
      她很想摸摸他柔嫩嫩的脸蛋儿,可依然只是笑着说了一句。
      ——这样啊,真好呢。

      她终于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脸。
      生平的首次。
      可惜,那想象中的温暖,已成了僵硬冰凉。
      错过了的,便是错过了。
      无从悔起。

      薤上露,何易晞。
      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冷月无声——瑾

      她生在中秋团圆之日。
      是个喜庆的日子。
      从小家人都说她定是个有福之人。
      今日正逢八月十五。
      宫中为她这位老祖宗贺寿。
      宴席上她注意到身旁的一位呈上月饼的宫女,圆圆的脸蛋,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眸,勾起了几分她埋藏着的记忆。
      “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瓜尔佳慕婷,镶黄旗,见过皇贵太妃主子。”
      “哎呀,该打嘴,犯了主子的名讳啦。”
      一旁的老姑姑出言喝住,吓得小姑娘反射性的屈身下跪磕头。
      反倒是她本人,一时尚未反应过来。
      婷。
      雅婷。
      已经很久没有人喊过自己的闺名,久得连自己都快要忘记那两个字。
      自从十五岁起,她便是永和宫里的瑾主子。
      妹妹喊她姐姐。
      皇后喊她妹妹。
      皇太后直呼她瑾嫔,而后是瑾妃。
      而主子呢?
      主子亦如皇太后一般称呼。
      只得最初有一次,主子曾问过她的闺名。
      ——你们在家里叫什么名字?
      ——奴才姐姐娘家闺名雅婷,奴才闺名雅姈不过因为奴才行五,又是幺儿,所以家里人都唤奴才小五儿。
      当时还是妹妹抢先回答了主子的提问,并主动告知主子自己的小名。
      有关主子,妹妹从不曾落后于人。
      曾一并在身后注目主子的背影,妹妹却在某天迈步向前挽住了主子的手腕一并前进。
      而她,只能停留在原地,守在永和宫,等待君恩雨露。
      春风几度,不过是蜻蜓点水,稍瞬即逝。
      每每皇后与妹妹相争起冲突,她俱惶恐立在一旁,手足无措。
      甲午战争,战事繁忙更逐渐令主子彻底忘记了后宫还有她这号人。
      人情冷暖,深宫寂寥。
      寄情书画之余,渐渐地,她学会了对着窗外的明月出神。
      历朝历代,后宫中不受宠之人,浑浑噩噩,没有什么两样。
      无何如何,日子是热是冷都得过下去。
      对于妹妹得宠不提携相帮,她亦怨过恨过,可敌不过血浓于水,无法做到真的狠心绝情。
      眼看妹妹专宠,皇太后越来越厌恶妹妹,她曾劝说过。
      ——雅姈,你这回真的得把老佛爷的训诫听进心去,别再犯糊涂了。
      ——我又怎么了吗?”
      ——方才老佛爷说得分明,就是让你记取前车之鉴,别再掺和皇上的事,否则老佛爷再怪罪下来,只怕皇上也保你不住,这样得不偿失,不值得啊。
      妹妹当时听了,冷笑一声。
      ——姐姐,怪不得皇上不喜欢你。
      ——想要别人去爱你,就先得学会去爱人,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也不明白吗?如果在你眼中情感是利益的衡量,那么我无话可说,可是,除了我自己,谁都不能判定值得与否!
      她当时又羞又恼,可事后冷静下来想想或许她说的也没错,一个人光靠等待难有收获,而值得与否只有当事人能判断,只不过依自己的性子她确实做不到罢了。
      所以从小,她总不及妹妹讨喜。
      作为后宫嫔妃,国家大事她不懂更不能参合,可这些又实实在在影响着她的生活。
      说主子欲围园劫后,她虽无法像妹妹那样不顾身家性命地为君上辩白,可她亦不信这会是事实。
      主子对待皇太后的孝有目共睹。
      只是,她不明白,皇太后与皇帝之间怎么就闹到了这般境况的?
      皇权利益纷争,就是这般残忍无情。
      直到妹妹和主子被皇太后双双分别囚禁,她才不得不承认他们二人的的确确实一对璧人。
      皆飞蛾扑火,忘我执着。
      冷宫和瀛台能分开他们的身,分不开他们的心。
      于是她认命了,也看开了,自己不过是他们生命中一个多余的看客。
      破败的北三所,陋舍荒草,残羹冷炙,从小娇生惯养的妹妹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顽强不屈。
      ——我不能在这里久留,你要好好保重,如果有机会我再来瞧你,雅姈,你也答应姐姐,不管怎样都得撑下去。”
      ——姐姐放心,我巴不得还能见着皇上一面呢,就冲着这个,我也不会轻易去死的。
      所谓的扈从不及投井殉节,不过是谎言。
      记得与主子最后一次的谈话也是谈及了妹妹。
      那也是她和主子说话最多的一次。
      ——若雅姈还在,肯定又嫌蝉声吵闹了……
      ——是啊,每当盛夏她都不耐烦蝉鸣,还告诉过朕她小时候爬树捕蝉的顽皮事。
      只要提起妹妹,主子的态度不自觉便会变得温柔起来。
      纵然那温柔不是给她的。
      接下来呢?
      主子猝然崩逝,不到二十小时,掌握着他们生死荣辱的皇太后亦驾返瑶池。
      皇后变成了新一朝的太后,她也随之成了太妃。
      其实对于她个人而言,或许并没有太大的分别。
      妹妹早早地、彻底地把主子的心一并带走了。
      可皇后呢?自主子走后,变得失魂丧魄的,整个人衰颓的很快,三年后,小皇帝退位,偌大的大清国只剩下紫禁城这片天地,她禁不住打击,撒手西去。
      皇太后、皇上主子、皇后、妹妹,身边曾经活生生存在过的人,如今全部一一成为了墙上那默然无声的画像,奉先殿中冰冷的牌位。
      想来自己对先帝主子的想望与倾慕,不如妹妹的热烈与皇后痴狂,一切只淡淡地,所以她才能一直活到如今吧。
      古语有云,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轻轻淡淡的,自然不至于大喜亦不至于大悲。
      岁月总是如此,说漫长亦漫长,说短暂亦短暂,三十多载的光阴一旦回顾,自己仿佛昨日仍是那二八少女,青春年华。
      无论何时想起,过往的情景都能在脑海里灵活浮现。、
      如今她熬成了这古老宫城中的老祖宗,皇帝的皇额娘,人人都说是安富尊荣,得享晚年。
      可她也知道她最终的归宿不过是崇陵妃园寝那小小的方寸之地。
      这一生,比起皇后和妹妹,她又多得了什么呢?
      伴着她的一直仅有夜空中的一轮明月,遥远而冷清。
      年年复年年,又是一度中秋佳节,不见团圆,只逢人缺。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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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应亲友要求新写的一篇番外,分别是皇后、珍妃、瑾妃视觉的散文类,皇后那篇与本篇最后那里有些出入,按资料修改为光绪中毒后四天才驾崩的,特此说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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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古异宝传之五曜神珠传奇
    另一篇正在写的小说,在历史的背景中带奇幻色彩,亲们也可以过来一看给予意见,这个与结局已定的历史小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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