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樽倒

　　“不成不成，我和姓赵那小子也不怎么对付，若找他帮忙，他还不人前人后处处埋汰我，对我颐指气使的？”蓝世爵想了老半天，最后居然还是打退堂鼓。
　　“你就算不求他，他还不是处处埋汰你？”蓝杏翻了个白眼，有些气急。

　　“不不不，这些东西你一个姑娘家还是不懂。表面上我是跟谁都合得来，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清楚，谁跟谁是一伙的。咱爹是老相爷一手提拔的，自然以老相爷马首是瞻，我作为他的儿子，那肯定也是得跟着纪小爷的，和赵浩初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我要真找他帮忙，他定是不会答应。”

　　“你跟他说，外界传闻安家还有一子在世是真的，让他拿了宗卷来看便知。等真找出了这个遗子，就让他自己去圣上面前邀功去，就说是他自己看了宗卷发觉漏出推算出来的，这份赏让他一个人领，你莫掺和，他肯定乐意。”

　　蓝世爵犹疑，“那假如后院那个真是安家遗子可怎办？”
　　“你把他直接送给赵浩初不就好了？又没人知道那人就是安家的，不过是个谁也没见过的私生子罢了，权当没这人。”
　　“可是……”
　　“你就甭可是了，能不能果断点？要想在你爹面前扬眉吐气可就只这一次机会了。”
　　“哦……”

　　蓝杏好多歹说才让蓝世爵有了去找赵浩初拿宗卷的心思，然而他这宗卷没到手，蓝杏这边却失了火。
　　是个月朗星稀的夜晚，蓝杏处理了庄上的账务后就准备入睡，不曾想那外头的街市却突然闹腾起来，打更的满大街跑，喊着城市的巷子起火了，火势特别大，蓝杏就上了阁楼看，也能瞧见那头被映红了一片天。

　　城西的巷子……
　　蓝杏心中直打鼓，她匆忙唤来从云问，可是碧落巷？
　　从云探头瞧了瞧，看那方位还真有可能，“这样看 也说不准，小姐还是先歇着，就算失火，那片还那么多住户，衙门也离得不远，总有办法的 。小姐就莫要担心，且歇下，是不是碧落院，明个儿一早起来就有消息了。”

　　蓝杏听她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就算知道了是自己的院子，现在自己也出不去，出去了也没甚补救的办法，也只能祈求老天别把祸事栽在自己头上了。

　　蓝杏这般想着便由着从云伺候着去睡下了，翌日一早蓝杏便醒了，赶紧叫来从云问，从云脸色沉郁，看来是不好了。蓝杏赶紧翻身下床说要去看看，从云连忙阻止：“小姐！那头被烧得什么都没剩下，听说，听说连人也没能救出来，小姐去了不也是……”

　　“你，你说什么？”蓝杏坐在床头，一口气撞了胸腔，差点憋死过去，“谁死了？”
　　“就……小姐院里住的那些，都死了。”
　　“都死了？！”蓝杏惊叫，“谁说的，都看见了？尸体呢？”
　　“我一早就派人去那头看的，衙门人还在，刚好在清点尸体，小姐您……还是想想自己吧，院子的户头可是小姐你的，大老爷今早从朝上下来，估计什么都知道了！”

　　蓝杏听这话，只觉天地晕眩，胸中沉闷，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命不久矣。
　　她歪倒在床头喘息良久才问那起火的缘故，从云说还不清楚，官府的人正在调查，“不过那火也是奇怪，偏偏烧了小姐的院子，旁边的倒是祸及很少，要说火势大的话，整条巷子都难幸免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头的住户只顾保自己的缘故。”

　　蓝杏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只吩咐着让人去门口看着，要是大爷回来了就赶紧来知会她，“从云，你快些来伺候我梳洗，随意吃点早点后就随我去大堂跪着……还有，叫庄子里的兄弟准备马车，铁铲麻绳一类，就是那几个守得住的话兄弟，让准备着夜深了随我去碧落巷。”

　　从云连连应是，一院子的丫头小厮便赶着忙活起来。
　　蓝杏魂不守舍地坐在铜镜前，任由一丫头给自己挽发髻，陈十三进来，站在屏风跟前问：“很麻烦？”
　　蓝杏都快哭了，“何止麻烦啊，我感觉我这辈子算是完了。狗子，你过来。”
　　陈十三上前，蓝杏便侧身拉住他手道：“狗子，要是小姐以后没钱了落魄了，谁都不要我了，你还会跟着我么？”

　　陈十三扯了扯嘴角，“自然。”
　　“那就好那就好。”蓝杏碎碎念，“想我一世芳名，就要破碎了。”
　　蓝杏话音落，外头便跌跌撞撞跑进来一小厮，大叫着大老爷回来了。蓝杏后脊一僵，赶紧唤着在书房收拾东西的从云，让她随自己去大堂。

　　蓝杏跪在大堂院子里时，家里的下人都莫名其妙，有两个心细的便跑去知会了蓝世爵和他娘，等蓝世爵搀着她娘来到院子，还未问上一句，那头蓝墨德就火急火燎，满脸阴沉地回来了。

　　蓝墨德瞪着蓝杏，下眼睑只抽搐，酝酿良久只愤懑地哼了一声后便拂袖而去。
　　蓝杏心想完了，指不定自己要在这里跪多久。

　　蓝墨德走后，蓝世爵才上前问她是怎么了。蓝杏道：“我的好哥哥，这次怕是你也救不了我了，若以后你娶妻生子之时，我还能凑出来份子钱，我一定会来看你，喝一杯喜酒的。”

　　蓝世爵狐疑，嗔怪，“你这说的哪里话，家里不都说好了，咱两可是准备着成亲的。”
　　“怕是不成了，你爹肯定不许。”
　　“为什么？我爹早说了要让你当我媳妇的，还教我怎么讨好你来着。”
　　“……我跟你说明白话，你知道就好，别朝旁人说起，好么？”蓝杏这般说，蓝世爵点头应承后她才将碧落巷的事告诉了他，随后又道是陈游夏威逼利诱才让自己给她捡了烂摊子，自己也不想的云云。

　　蓝世爵听后心情复杂，最后只握着蓝杏的手，十分郑重地问，“那你可曾碰了院里的那些？”
　　“不曾不曾，那都陈游夏玩剩下的，我才不愿碰。”蓝杏连忙摇头，答道。

　　蓝世爵抿了唇，下决心道：“既然如此，你莫担心，我自会护你。”
　　蓝杏梨花带雨，哽咽着：“那就全仰仗堂哥了。”
　　蓝世爵点了头，又安抚她几句后便毅然决然朝后院寻他爹去了。

　　蓝杏抹了把辛酸泪。
　　眼巴巴地等着蓝世爵回来，蓝世爵一拐一拐地出现后，蓝杏最后一点希望都破灭了。跟在蓝世爵身后的大娘，痛心疾首走近蓝杏道：“你大爷不愿见你，说你丢尽了蓝家的脸面，以后也别在京城混了，收拾收拾回皖江去吧。”

　　“大娘……”蓝杏伸手来想去抓蓝夫人的衣裙，却被蓝夫人嫌恶着避开，“你个姑娘家，怎就一点不知廉耻，养什么面首小倌啊，养就养了，还养一个院子。哎，造孽啊。”
　　蓝杏，“……”

　　蓝世爵过来掺了掺蓝杏，哭丧着脸：“好妹子，你就先回去避避风头，等这阵子过了，我自会来接你的，你放心，无论怎样，不管别人怎么说你，我都会娶你！”
　　蓝杏，“……”
　　蓝夫人一把把蓝世爵揪起来，“混账！你爹那几鞭子还没抽醒你是不是？你还不快些回去闭门思过，又想惹你爹不痛快？”

　　听这语气，蓝杏也了然几分，便冲着蓝夫人磕了几个响头，说了些叩谢养育之恩的话后便着从云一道回院子，接着收拾行囊了。

　　入夜，月上东南。蓝杏便叫上从云，陈十三，三人一块偷偷溜出了府，直奔碧落巷。到了碧落巷，却见几个壮汉已经等在那里了，蓝杏便提着裙角就往那废墟中去，三五步地算着距离，估摸出来后，就叫人抄上铲子来挖。

　　挖了约莫半柱香，那上面夸垮塌的房梁和地上掩盖的泥土便挖空了，露出里头的地下通道。蓝杏便招呼人扛了圆木拿上麻绳一道下去。
　　到了底，点燃烛火后众人惊呆，却见那下面满是金银财宝，堆了好几箱子，那角落里还放着好些古玩。蓝杏环顾一圈叹气，“还好当初忍住了不把这些宝贝拿出来显摆，不然一把火，我的整个家当都玩完。大家伙动起来吧，把这些都搬，不然等官府上手查案，掘地三尺，我这些宝贝就得上交朝廷了。”

　　壮汉们得令，便甩着膀子干起来，蓝杏将那角落里的一个木匣子打开，里头是把弓箭，上头宝石嵌了无数，又有鎏金作护漆，就算是在不见天日的地底下呆了许久，也还是熠熠生辉。

　　蓝杏将陈十三叫道跟前，“可会拉弓？”
　　陈十三盯着那匣中弓箭，眼底不觉流光暗显，“会。”
　　“那这弓，我就送你了。”蓝杏说着拍拍陈十三的肩，笑道。
　　陈十三闻言便弯腰见那张弓取了出来，上手后，那暗纹鎏金被烛火照的宝光璀璨，像是它好不容易找到了主人，又活过来般，带着一身的气焰与欢喜。

　　蓝杏道：“这弓名为龙舌，乃是大容开国帝王所用，只是后来咱大容皇室争斗混乱，这弓便在人间流失了，可是我费了不少功夫才得来的。给了你，你可得使出点样子来方不负它。”

　　陈十三以宽掌摩擦着弓身，又捻手弹了弹弓弦，“紫檀为身，龙筋为弦。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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