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鸟

　　大鸟的心情起伏不定。他今天闯进朝堂向敛帝提出了要去那个地方的要求。他知道总有一天自己得去那里的，他知道敛帝也知道，所以才一直没有逼他走。
　　“敛帝是厌恶我的吧？毕竟他最敬爱的爷爷卯帝是在见到我之后就突然猝死的。”
　　大鸟这样想着，他突然又想起了帝王那双邪肆也深沉异常的眼睛。经常，大鸟都会想着那双眼睛入睡，这样的习惯从见到帝王的第一眼就开始了。虽然这其中的原由大鸟并不是很明白。
　　敛帝很宠他，这一点包括大鸟在内任谁都不会怀疑。其实对于帝王的宠爱，一开始，大鸟是很排斥的，只是日子久了，这量变就变成了质变。大鸟还记得，在帝王迎娶王后的那一天，自己就像是被谁恶作剧一样将根刺扎进了心口那般难受，然后自己突然莫名的骑着马狂奔了出去，等意识到时，已是离了帝都不知有多远了。然此一去直到敛帝派人找到，他才回了来。也就是在那个傍晚，他终于见到了传说中貌比天仙、性如水的新王后。
　　“是位集所有男人梦想的女子！”伺候他的贴身小厮阿秧这样告诉他，如今亲眼见到，确也果真如此。
　　“我经常有听敛提到你哦，说是很重要的朋友呢，所以今天特地过来看看。”王后微微的笑着，唇边随着覆上了两个极其浅淡的酒窝，看在人眼里很甜很甜。
　　“呵呵，这个……只怕是要让王后陛下您见笑了。”大鸟微微颔首的说着，同时也在嘴角荡起一丝笑意，眯起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唔——听说你经常像这样笑着呢。”
　　“……”
　　“为什么不喜欢把眼睛睁开呢？你长得那么好看，眼睛肯定不丑。”
　　“呵呵，好啊……”大鸟说着，慢慢地睁开了那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无眸！！！不，确切的说那眸子是完全透明的。
　　“怨……眸……”轻呼出这两个字，皇后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怨眸，传说中被诅咒的眼眸，只有到死才能摆脱那诅咒的纠缠，并且那诅咒具体是什么包括当事人自己在内无人知，无人晓，到死都无解。但是“怨眸者必不得好死”这话却是从古就人人都知晓的，因为有太多的例子来让人记住它的可怕了。
　　“真可怜……”皇后喃喃自语着，眼睛蒙上了一层水汽。然后大鸟看到她慢慢地举起自己的右手往自己的脸抚了上来。
　　“潋儿……”身侧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啪”地一声，大鸟感受到了脸上的一阵剧痛。反射性的捂住被打的脸颊，抬起头，帝王的脸瞬间放大，大鸟透明的眸子对上了帝王那双狂怒的眼睛。
　　“我什么都没做。”大鸟有些恍惚的解释着，恍过神来时才想起这是帝王第一次凶他。
　　“潋儿，跟我走！”一把将皇后的手从大鸟脸前抓过，愤怒的帝王甚至都没再回过头看一眼刚回到帝都的人。
　　敛帝走了，最后变成一点在大鸟的眼里定格，大鸟的神情渐渐飘忽起来。
　　“公子。”阿秧有些担心的看着大鸟，声音里透露着一丝不确定。
　　“我没事，他很重承诺的。而且，虽然身在这宫中，但我的地位如何，你确是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当年，卯帝降旨将自己召了来，其中有一个约定便是自己将来一定要去到那个地方，交换的代价是族人的安全。然而这个约定除了卯帝，敛帝也有份。帝王很清楚，大鸟不是想做英雄，但大鸟却没有不去的理由。并且卯帝看到了，他看到了大鸟在见到自己孙子那瞬的眼神，那眼神，卯帝再明白不过了，因为他自己也同样拥有过。
　　这是命……卯帝想。
　　如今看来，卯帝倒真是没有失算，因为大鸟的确马上就要启程了。
　　其实大家都明白，大鸟只有一双翅膀，但是他说他还是想到那儿去。只是谁都知道这个世界的规则：没有三双翅膀的人，别说是到达那个地方，即使只是去到通往那个地方的第一个关口就会被烧死，那火是怨火，怨气太重，生生不熄。
　　为什么身为下等子民的大鸟会被帝王赋予这等沉重的任务性的约定呢？
　　还在卯帝的时候，那个地方是被遗弃了的荒寥的贫瘠之地，是集帝王的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卯帝的随身护卫兼保姆——神将护阏将那个地方变成繁饶之地的。
　　那一年，年轻的神将误闯进那个地方，并爱上了那儿救了他一命的女子。动情处欲罢不能之时，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修书一封回朝，告之卯帝自己从此不再回帝都。他背叛了卯帝，抛弃了卯帝赐婚的妻子和依赖着他的族人，背弃了自己的誓言。护阏神将，也就是大鸟的祖父因此被削去神职，并且失去了两双翅膀。从此，护阏的族人再无人有过三双翅膀——
　　当然这些都只是民间的传言，事实究竟是如何恐怕除了当事人是无人知晓了。但是大鸟却在祖母的遗物内发现了一首近似于诗、落款是祖父的书信。
　　那信不长，可是足以让大鸟对当年的事件产生怀疑，虽然自出生到现在他也没有听到过有关于外祖父正面消息，但在视线接触到那些文字的时候，内心的狂跳使他隐约察觉到兴许那件事是另有隐情的。
　　“挥袖间，输赢不过一瞬。
　　谈笑时风云色变，成功难测。
　　淡笑回首，其实只一次的轮回。
　　酒醉红颜，蒙蔽的是谁双眼？
　　犹记当初，两相凝望的最美。
　　忘了当年，只剩梦里销魂的滋味。
　　少年只念英雄，青梅竹马叹、承诺！
　　是男儿血溅沙场，破战袍却见青丝缠绕。
　　抬眸立，梦里依稀见泪。
　　回纱帐，似闻幽声轻叹：君归否？
　　人不知恐已无期矣。”
　　大鸟读着这信，他又想起了帝王的那双眼睛。他觉得胸口有些堵，像是无法吐出的悲伤，似是叹息。然而他甚至没有有关于那个应该被自己称作祖父的人的任何记忆。
　　大鸟收回思绪，盯着远方望了太久，他的手心已经冒出了冷汗。
　　是去送死吗？无疑，谁都不会否定这个答案，然而，大鸟却清醒的知道自己非去不可。都说，王的命令不可违抗，如果这次他不去，那么下场就是连累后辈和族人连最后的翅膀都失去。于是，当天空的颜色变成血一样的颜色时，他意识到自己没有退路了。他知道，通往那边的洞穴已被打开。
　　这洞穴一百年打开一次，没有灵力的大鸟，这次不去的话就没有机会了。其实原来的话还有另一条通道的，也就是当初神将护阏走的那一条，但那早就已经被当时盛怒之下的卯帝给封了，所以，从此便很难有人顺利的进去过。而留下来的那个洞穴，连第一个关口都不算。
　　可是大鸟还是在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后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日子过得久了，后来的后来，大鸟死了吗？这个答案谁都不知道。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流逝，时间长了，最初的骚动也就过去。只是那护阏族人并没有再被削去翅膀。生活又恢复了平静，过得久了，偶尔会有人问起：“大鸟呢？”然后就有人回答：“啊，大鸟啊，大鸟？你们谁认识吗？”
　　生活太过安逸的人们，谁都忘了当时的那个约定，谁也没有想起当初的那个英雄。
　　而身在帝都的王呢？
　　“王，那个人还没有回来呢。”
　　“恩。呵呵，你以为他还能回得来吗？”
　　“不，王，臣以为，他怎么可能到得了那个地方呢？”
　　“也值了，他用自己一个人换了族人的上百条性命，你说，这个买卖划算还是不划算？”
　　“呵呵，我王英明！”
　　“但是……”
　　“王？”
　　“谁又知道他怎么样了呢？也许，他现在很幸福……呢……”
　　“王？”
　　“也许，我犯了和祖父一样的错误也说不定……”

　　——（完）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