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的恋人·下篇

　　就在利凛冬胡思乱想的一瞬间，他路过教导处，透过窗户看到里面罚站的一排学生里，段征赫然在列。
　　那一刻，利凛冬忍不住想，算了，就让他我行我素下去吧，不要再管他了，可他还是忍不住走到了教导处门口，隐约听见里面传来梁主任的怒斥，大概是因为在学校里打架闹事的事，还砸烂了食堂的窗户。利凛冬听了一会，默默的转身离去。
　　他没有再回物理组办公室，而是回到自己的教室，准备上一会自习，等到放学，跟班主任请个假就直接回家，他有些心烦意乱，不想再在学校里多呆一秒。
　　放学铃声很快就欢快的响了起来。利凛冬合上做了三页的化学练习册，跟班主任请好假，就回来背好书包走出教室，没想到一开门，就见到段征气喘吁吁站在那里。
　　利凛冬可能想不到此刻自己的脸有多阴冷吓人，他冷漠的看了段征一眼，一言不发的越过他继续往前走，留段征在后面一路小跑的跟着他。
　　“我错了还不行吗？”
　　“我下次一定去！”
　　“兄弟有难我不能不管啊！”
　　“我不是不去了，我下次一定去！”
　　“你能不能说句话！”
　　利凛冬突然停下转身，害段征一头朝他胸口撞了上去。
　　“我不勉强你。”利凛冬说，“方老师说了，看个人意愿。”
　　“我愿意啊！”段征急忙表忠心。
　　“你愿意你还上课时间去打架。”冷冰冰的陈述句。
　　段征还有心给自己狡辩：“你不懂，我身不由己好吗？”
　　“哼……”利凛冬冷笑一声，“我是不懂，你有你的江湖义气，你有你的身不由己，那你可以不来，我说了，我不勉强你。”
　　“你怎么就不体谅我下呢！”段征有点急了，“被老师抓住那是我想的吗？我以为速战速决完了能赶得及上课呢，我今天为了上这节课老老实实在教室呆了一天我容易么我！”
　　“你不容易，你太不容易了。”利凛冬说完就迈开两条大长腿继续往前走，段征不死心的继续在后面跟。
　　“你别生气了行吗？”
　　“我那么天才少上一节课也没什么。”
　　“你不信就把那道题给别人试试嘛。”
　　“我请你吃饭吧。”
　　“我请老师们一起吃饭吧。”
　　“我主动道歉还不行吗？”
　　利凛冬推好自行车想往外走，段征一把抓住车把不让他走。
　　“你放开。”
　　“我不放！”
　　两人僵持在那，彼此都不肯让步，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天色渐渐变暗，自行车棚四周亮起了黄色的路灯，利凛冬脸一半隐入了光线的阴影里，更显得他的面容棱角分明俊朗异常。段征忽然笑了，他软了下来。
　　“别闹了好吗？”他轻声说，用只有利凛冬才能听见的音量。四周陆续有学生推着车说说笑笑的离开，段征不想让他们两人这边的气场看上去太过异常。
　　“我请你学校门口吃个串，我们聊聊好吗？我其实总想找时间跟你说说话，又怕耽误你学习。”
　　利凛冬无法说出拒绝。段征的笑让他的心又有了闷闷的痛感。
　　“那可以撒手了吗？”利凛冬说。
　　段征仿佛得到了大赦一样高兴：“那你等我，我去推车！”

　　一小时的休息时间快要结束，两人赶在晚自修打响上课铃前出了校门。学校左侧的小吃街还正处在饭点的高峰期，人声鼎沸，烟火气息缭绕。利凛冬平时很少来这里吃饭，几乎只在学校的食堂吃，但段征则非常熟稔的和路边小吃店的老板们打着招呼，轻车熟路的把利凛冬带到一家烧烤店。
　　“老板！来四十个串，十个肉筋，两瓶啤酒！”段征熟练的点着菜。埋头在烧烤架前的老板干脆的应了声“好嘞！”，一幅面对熟客的架势。
　　“我不喝酒。”利凛冬说。
　　段征接过服务员小姐姐递过来的两个玻璃杯子和两瓶啤酒，有些尴尬的笑着圆场：“谁说给你点了，两瓶都是我的好吗？小姐姐再来瓶可乐。”小姐姐回身麻利的拿了瓶冰可乐递给利凛冬，这次他没有再推辞，默默的拧开了瓶盖，“呲”的一声也化解了些许尴尬。
　　段征给自己倒上啤酒：“这玩意度数低得很，喝不醉的。”
　　利凛冬看他喝酒，不满的轻哼一声：“你也不怕在这遇见老师。”
　　“老师怎么了，还不是都被我搞定了。”段征满不在乎的说。
　　利凛冬这才明白梁主任为什么那么快就把他放出来了，故技重施啊。
　　“听说你爸妈都是公务员？”段征没话找话。
　　利凛冬默默的喝着可乐，没做声，但也没否认。
　　“你又打听我？”过了一会，他才说。
　　段征得意的翘着嘴角笑：“知己知彼百战不抬嘛。”
　　“那念殆，是不是傻。”利凛冬也笑了。
　　“我知道念殆，故意的。”段征对自己的小花招造成的效果非常满意，但他的笑容很快就暗淡了下来：“我跟你不一样，我没有爸爸，有个妈也成天不见人。”
　　在这句话造成了短暂空白里，正好是老板热情洋溢的上菜声打破了让人难堪的沉默：“串来喽！，肉筋得再等会，你们先吃着！”
　　段征大咧咧的拿了烤串就往嘴里塞：“快吃！他家的烤串可是这条街上最好吃的。”
　　孜然和羊肉的香气充满冲击与诱惑，但利凛冬的频道还停在刚才那句话里，刚要开口，又被话唠段征打断，吃的满嘴油的声音含含糊糊的说：“别可怜我，有什么啊，我这不还是四肢健全的成长为新世纪的四有好少年了吗？你看看啊……”段征伸出手来比划着一二三四，“有钱，有长相，有智慧，有朋友。”
　　利凛冬第一次听说“四有”是这么个“四有”。
　　“我从小被姥姥养大的，我爸是谁呢，我妈也不知道。本来我姥姥都不认我妈这个女儿了，可送上门的大孙子她不能不认啊，也就那么养着我了。其实我妈也不是什么不正经的女人，你别乱想。”
　　“我没有。”利凛冬有点心虚的说。
　　“还说没有。”段征自嘲的笑笑。“其实我妈是个女强人，我一直都挺佩服她的，她大学毕业后和当时的男朋友去南方搞公司，公司搞起来，男朋友却跟别的女人跑了，当时追她的人也挺多，你看我就知道啦，我妈年轻时可漂亮了。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有了我，其实我觉得我妈肯定知道我爸是谁，肯定是个她不愿承认的人罢了，生了我就把我给姥姥家一扔，自己继续搞公司去了。我呢，也就自己随便一长，胡乱玩玩，反正本来也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过一天赚一天吧。”最后一句话段征说的很小声，但利凛冬还是听到了。他第一次听到身边的人有这样的身世，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安慰，有点手足无措的伸出手拍了拍段征的肩膀。
　　段征觉得好笑又窝心，转手把他的手拿下来放在桌子上：“哎哟，我没事啦。”两人的手叠在一起，段征不想把自己的手拿下来，利凛冬也没有躲。两人左手叠右手，就那么放在一起。段征看利凛冬没有躲，继续放肆又试探的用了点力气握住了他的手，利凛冬还是没有躲。
　　“肉筋来喽！”
　　两人像做贼似的快速把手分了开。
　　“送你两串土豆片！”老板热情的说。
　　“谢谢……谢谢……”段征略带尴尬的回答，利凛冬干脆一口气喝掉了半瓶可乐。
　　两人闷头不语的吃掉了桌上的所有食物，各自推着自行车沿着街边缓缓的走着，利凛冬走的很慢，急性子的段征不得不拼命的调整自己的步速，走的好似电视上的慢动作。
　　“你怎么能走这么慢？！”段征忍不住问。
　　“我想和你多呆会，笨蛋。”利凛冬说。
　　“哈？”段征心想，“我没听错吧？”
　　“你说啥？”段征装作傻乎乎的问。
　　“好话不说第二遍。”
　　“你不说第二遍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好话。”
　　“别想耍赖，你明明听见了。”
　　“我左边耳朵不太好使，要不你冲我右边再说一遍？”
　　“不说。”
　　“肯定不是好话！”
　　“那你就别听了。”
　　“学长欺负学弟啦！给你告梁主任！”
　　“去告啊。”利凛冬十分淡定。
　　段征没辙了。琢磨了一阵，又说：“你今天怎么知道我被梁主任捉住的事，你是不是找我来着？”
　　“没有，路过教导处碰巧看见的。”
　　“你撒谎哦~你耳朵红了哦~凛冬学长撒谎了哦~”
　　禁不住段征的耍赖，利凛冬还是笑着承认了：“是去找你了。你不来上课，丢的可是我的人知道吗？本来方老师不想算你，是我一直在说你可以的，方老师才愿意叫你来上课的。”
　　段征这才知道惭愧：“对不起了。”
　　凛冬低头不语，默默往前走，算是默认接受了他的道歉。段征又有些得便宜卖乖起来。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
　　“都是男人，送什么送。”
　　“你不是说想跟我多呆会。”
　　利凛冬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我看你左边耳朵好使的很。”
　　段征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我姥姥说我这耳朵耳垂厚，有福气的很。”
　　“不要擅自转移话题。”
　　“哦……”

　　虽然没有上成第一节课，但是段征却是交作业交的又快又好的一个。至于为什么物理学的比别人要多，段征也跟利凛冬坦白，是初中时的老师教的。那是段征长那么大，遇到的唯一一个对他好，他也愿意尊重的老师，就是那位老师发现了段征的天赋并教了他很多超出正常授课范围的知识，而段征也只愿意学物理，把上其他课的时间全用来做物理题，反正他就算考零分也有学上。利凛冬严肃的批评了他这个想法。

　　秋季运动会在九月末正式拉开帷幕。对很多学生来说，开完运动会才算这一学期正式开始，所以除了高三生之外的其他两个年级都对运动会充满着热切的期待，尤其对于段征这一波人来说，简直是个光明正大玩耍的机会。
　　段征的短跑一直都有优势，所以理所当然的报了一百米和两百米的项目，还有接力4X100也少不了他，唯有一个凑数的3000米，因为没人报又不能空着，身为体委的段征之好在最后一刻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充数。
　　早上八点，所有的班级已经在操场上集结就绪，等待着走方队的开始，站在队伍前列担任举旗手的段征在乱糟糟的场地上用目光横扫一圈，毫不费力的就看到了利凛冬高瘦的身影，也是站在自己班级的前列，担任着最为风光的举旗手，段征看着自己手里和利凛冬一式一样的红旗，心里美滋滋的。
　　走方队环节冗长而无趣，待到所有班级结束进场后，领导讲话便紧接着开始，所有学生都有些烦躁和无聊，好在讲话环节很快结束，每个班自由带回到属于自己的场地，运动比赛正式开始，压抑了一早的情绪被瞬间释放，本来整齐的方阵队列此时乱做一团。
　　举着红旗走在本班队伍最后的利凛冬突然感觉被人扯住了袖子，敢这么做的人放眼全校恐怕只此一位。
　　段征不知何时迅速换下了校服，穿上了运动背心和短裤，一双NIKE的短跑鞋崭新耀眼。
　　“马上就是我的项目了，你要来看啊！”在跑去检录处的过程里，段征还不忘紧张的来提醒一下利凛冬，不等他回答，就又被同去的同学急急的叫走了，像一阵风刮过一样。
　　大多高三生除了参加项目的人之外，都回到教室继续上自习了。但因为是运动会期间并没有老师会管，所以你去哪里都比较自由，不管是留在场上看比赛聊天，还是在外面读书，全靠自觉自愿。去体育处归还完红旗，本来应该回到教室的利凛冬，决定还是去看看段征。
　　高一年级的坐席处热闹非凡，初次进行高中集体活动的新生们大多都兴奋又激动，只要有本班的人参加项目，整个班都会全神贯注的摇旗呐喊，真是精力旺盛没有压力的年轻人啊，利凛冬想。他躲在一颗离跑道很远的树后，悄悄的看着段征拿了一百米比赛的第一名，疯狂又热烈的和伙伴们庆祝着，那属于他的时刻。只是他转后离开后没看到段征四处寻觅的眼神。
　　第二天下午，利凛冬再次出现在赛场，代表本班来参加4X100接力，前面已经比过高一高二的两轮，他明显感觉到段征热切的目光从赛道两旁的围观群众中传来，在他走向赛道的时候，段征还高喊了句“凛冬学长加油！”惹得众人侧目。凛冬只好强行装作没听到。
　　精英班的学生本来体育就不太好，高三一班即使有利凛冬在最后一棒的奋起直追也改变不了最后一名的事实，不过利凛冬本人倒是没什么好沮丧的，反正三年来都是倒数早就习惯，倒是段征在一边懊恼的直跺脚，凛冬想跟他说句没什么，一转眼，人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最后的3000米长跑即将开始，原来段征早已跑到起跑点待命。
　　“这小子到底参加了多少项目啊……”利凛冬想。就在他快要走出体育场的时候，跑道上传来一阵骚动，很多人都向一处跑去，但很快聚集在一起的人群里冲出来几个人，打头阵的齐陵背着昏迷的段征就往医务室跑，利凛冬这才听清那些人，在说什么，段征在跑道上晕倒了。
　　利凛冬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
　　齐陵背着段征跑的飞快，一转眼就没了踪影，利凛冬只能在后面慢慢的跟，等他走到了医务室，已经有老师在给躺在床上的段征打点滴了，转醒的段征乖乖的配合着握拳扎针，整个人还有点懵懵的。安置好段征，老师对齐陵嘱咐了两句就离开了，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大事。利凛冬徘徊在门外，不知该不该进去。
　　老师走后，楼道里变得非常安静，利凛冬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就变得比较明显。齐陵走出来，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又示意了一下里面躺着的段征，就低头默不作声的走了。利凛冬有点窘，身体僵住，等到齐陵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好意思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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