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冷千山

　　燕思雪回来了.

　　巧音告诉我时, 不是不带一点窥测的. 知道我们俩的人, 每个人都想知道燕思雪回来了, 我会怎样.

　　其实不出奇.
　　据说, 90%的人性格里都有无敌八卦王的特色. 而领导阶层, 皇族么, 那还不是制造八卦话题最好的一个种族类型之一. 看看英国皇室就知道了.

　　如今我一个皇子, 为了一个近臣做了荒唐事, 荒唐得连皇位都丢了. 听听, 多好的八卦题材. 那是要野史写, 小说记, 戏曲唱, 改明儿到了现代, 还是电影电视剧本、网络同人故事的好题材. 冷饭炒得都见不到米粒儿了, 再来新XXXX传奇, 才是. 不过不知到时是在流行耽美还是小言. 故事里俩角儿, 还能依流行换个性别,什么假凤虚凰之类的.

　　我翻了一页子书, 心里着实厌恶得紧. 和朗又在催问迎帝军进城的事. 我扇了扇手, 让他下去, 我如今就一个乖巧失势的皇子, 等人一回来, 随便安个王爷的位置坐坐, 一辈子吃喝玩乐也就混过去了的. 这种场面事儿, 哪就用到我了?

　　和朗犹豫, 又劝我, “主子, 还是去吧? 至少露个面, 别给人抓了把柄.”

　　我宫里的人, 不如别处儿来得死板, 见人膝盖就软, 说一不敢二, 全凭上头脸色呼吸. 平日里虽然处着自在舒服些, 有事儿了, 就这点烦, 你说一, 他不但二, 还要问三问四, 推五推六. 这要是换在随便哪个皇子宫里, 绝没有这么废话的主儿. 我叹了口气, 从书里拔出眼珠子来, “急什么? 皇上不是还没到么? 不只是先遣军? 你放心, 等皇上到了, 我肯定会去的.”

　　和朗抽了抽嘴角, “殿下, 您……”

　　我知道他后来想说什么, 和朗一管我叫 “殿下”时, 只有一个目的, 就是提醒我, 嫌我做人太没皇子样儿了. 这里人, 不管自己叫“我”, 要叫 “奴才, 小人, 微臣, 本宫, 本王”, 当然, 还有上头那马甲满天飞的, “孤, 寡人, 朕”, 说得再好听, 说穿了, 也就是 “孤家寡人”. 其实我做不成皇上, 我宫里的人恐怕多半都觉得正常. 但站在主子奴才的立场上, 还是要为我不值一下, 也为自己埋没了惋惜一下吧? 听说前几天才又走了几个, 投奔如今当红的去了. 没走的和走迟了的, 提起那些早早有眼色跟着二皇子混, 如今都发达了的前同事们, 都不知悔到哪里去了.

　　宫里朝里, 和朗, 巧音, 良玉, 佳期, 明霄, 孔兰, 庞海, 卢申, 柳言隽, 这些人算是特例. 平日跟我走得近, 于内于外, 管这叫做自个儿人. 论情份, 看时机, 他们恐怕都投不了太子, 既是现在还没走了避事的, 自然护着我几分.

　　和朗这番提醒, 我知是好意, 但里面那一层深意, 却是我不愿意搭理的. 北疆战事平息了, 二皇子这个皇帝位子算是坐稳了, 国内国外都打出了个名号, 无论个人能力, 背景, 还是军政实力都是有目共睹的. 大皇子派里人人自危, 再没办法拿二皇子出身说事儿. 就大皇子本身, 也因通敌卖国被揭发而潜逃了. 听说他岳家织斕国, 如今也有点耐不住压, 打算把他解了进京, 算做国庆时给二皇子的见礼.

　　天启承帝, 如今在十六国也算大名鼎鼎了. 而我的处境顶着这个前准皇帝的帽子, 也就更尴尬了.

　　帝师回京, 由燕思雪先带了精骑入京, 皇帝与降国五主签谈了和约, 载了满坑满谷的战利品再慢慢悠回来. 这先谴军与其说是报信的, 不如说是镇定民心的, 索性趁着这机会, 把打仗那会儿朝里到处乱冒不肯安分的脑袋削一削, 把杂草蔓枝都除了, 皇权方能一杆顶天.

　　和朗和其他人的意思是, 既然燕思雪先回来, 毕竟过往有些交情, 能搭上话儿, 但凡他一点儿念情念旧, 我以后日子都好过些. 大家都觉得, 若不是因为我对燕思雪那点儿思慕导致后来的蠢事, 二皇子登基不会这么顺当. 当初我把九部调令的龙玉交在燕思雪手里做了定情物, 才直接导致二皇子掌握了兵权, 闹得以后全京城里没一个能站出来跟他叫板儿. 父皇也是因为这荒唐事儿, 去了我太子的名衔. 说起来, 二皇子得位, 我也算间接功臣. 若燕思雪念着旧情, 跟他主子稍微美言几句, 我以后也能图个富贵平安不是?

　　但他们都想错了. 燕思雪和二皇子这样做大事的人, 怎么会把那点算计中的糊涂感情当回事儿? 他既不会心软, 也不会愧疚, 更不会念旧. 在他眼中, 如我般无能之辈, 只如蝼蚁尘埃. 用不到的时候, 也就记不得了. 我实在没兴趣, 拿些 “前情旧事”做筹码, 再去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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