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剑三）剑藏空山

　　姬无夜的“夜幕”杀手团，是由他一手创立并操控的。其内分为“四凶将”和“百鸟”两个部分。“百鸟”中有像墨鸦、红鸮这样专门为姬无夜刺杀别人的刺客，也有像鹦哥这样，专门流散在六国各地，帮姬无夜收集情报和搜集各国珍宝的存在。

　　此时的鹦哥刚从赵国归来，怀揣着和氏璧和一只木雕的鹦鹉准备向姬无夜复命。路经中庭的时候却见到有七具尸体被悬挂在木架上，又听旁边有仆从面露不忍议论纷纷，稍微仔细一听就能听到诸如“雀阁”“琴”这样的词。

　　鹦哥眼眸一沉，脚下一顿，硬生生地改了方向，直接去了白凤的屋子寻他。

　　找到白凤的时候，他正坐在屋子里发呆，鹦哥刚想出声唤，就见着白凤警戒着朝她这里飞出了一根白羽——似乎是发现了有人在看他。

　　鹦哥轻松地将飞羽夹在手指间，面带笑意向白凤走去。而白凤见到她明显有些欢喜又有些别扭，只开口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不久。”鹦哥把飞羽递给白凤，而白凤见她一脸犹豫，似是有话想说，便好心地给她一个台阶下，“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鹦哥点点头，又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会儿后，拿出了那个木刻的鹦鹉递给白凤，“这个……你能帮我给他吗？是个能保人平安，带来好运的护身符，我试过了，很有效。”

　　白凤看了看木雕上沾着的血迹和似乎被利刃戳过的深沟，便知鹦哥这次任务不简单。但因着夜幕内部的规矩和他心里某些芥蒂，他也没问，只道，“你为什么不自己给他呢？”

　　“有些人如果离得太近，便会觉得相隔很远。只要他能平平安安，是谁送的又有什么关系？”鹦哥固执地举着木雕，眸子里忽然浮上一层哀伤，“何况，自那之后，我们就不知道该如何共处了。”

　　又提起了故人旧事，在一整天的阴郁中仿佛又给他补了一刀。对于鹦哥的关心，他是很感激，然而对于那件事，他也难以释怀。但是一看到鹦哥的神情，他就像看见了这三年间的墨鸦，苦求不得又难释眷恋的样子，他见得太多了。所以他双手接过木头鹦鹉，答应道，“好，我替你交给他。”

　　“多谢。”鹦哥点头谢过，“我还有事得向将军汇报，就先走了。”

　　白凤捧着木雕点头，想了想又喊住了鹦哥，犹豫道，“墨鸦可能不会收下，如果……”

　　“那就丢了罢。”鹦哥回过头，看着白凤微笑，“不过一个木雕而已。”

　　白凤显然能体会到这个木头鹦鹉对鹦哥的意义非比寻常，只能小声道，“对不起。”鹦哥挥了挥手，又听白凤道，“你也知道墨鸦一直放不下青鸾，这世上也只有一个叶青鸾。”

　　“我知道。”鹦哥的眼中浮上淡淡的水汽，“所以我拜托你交给他啊。”接着她又像掩盖情绪一样叮嘱白凤，“哦对了，还有今日中庭里那七具尸体，小凤儿，我希望那与你脸上的愁苦无关。”

　　——墨鸦一直放不下青鸾。

　　——这世上也只有一个叶青鸾。

　　是的，她知道。她一直都很清醒地知道。

　　当年被即将完成任务的喜悦和不甘地嫉妒冲昏了头脑，她以为叶青鸾没了，她就可以再靠近墨鸦一点点。

　　但她没有想到，墨鸦比她想象中那样用情还深。以至于他们现在连见面，都会显得尴尬。

　　鹦哥一直很内疚，但墨鸦和白凤都没有怪她。他们一直都认为姬无夜的命令，她也没有办法，但他们不知道，其实她只要再晚汇报一点点，叶青鸾就不会是以那样惨淡的结局退出墨鸦的生命。

　　白凤问她为什么不亲手交给墨鸦的时候，她说，有些人如果离得太近，便会觉得相隔很远。这句是假的，她还怎么能做到离他很近？

　　她还说，自那之后，我们就不知道该如何共处了。

　　这句是真的。

　　不如不见。

　　*

　　白凤是一直看着鹦哥走出院子的，他愣愣地捧着木雕，心里很乱。

　　和叶青鸾有关，和墨鸦有关，和弄玉有关……

　　叶青鸾走的那天，他只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到她倒在墨鸦怀里，一柄贯穿了她身体的轻剑正握在墨鸦手里，之后她就连着武器一起消失不见了。

　　白凤之后还曾经绝望地猜测过，会不会她没有死，只是时间到了，所以回去了。亦或是叶玉泉想了什么办法，直接用障眼法带走了她。毕竟大庭广众之下消失，也只有这二人能做到。而且……而且在那之后，他们也再没见过叶玉泉，按理说他应该是跟叶青鸾一起离开，但当时在将军府却不见他。如果说叶玉泉在小院里等叶青鸾回来再一起走，那么他怎么又能准确地得到消息，及时离开并带走小院里所有留下的东西？

　　——叶家二人留在那里生活多年的痕迹都被抹去了。

　　但这个想法被墨鸦无情的否决，他说，“叶玉泉未必是与她一起走的，何况我亲眼看着她倒在我怀里，一点点地没了呼吸，最后也一点点地感受到失去她的重量。虽然她是消失了，但是她当时真的已经气息全无。”

　　白凤当时不明白墨鸦为什么能冷静地用复述的口吻讲这一句话，仿佛叶青鸾这个人也只是他众多的目标对象之一。

　　墨鸦这个人，是个很矛盾的人，白凤从小就没看懂他。白凤见过他杀人时冷血无情的眼神，见过他在战斗中严肃认真的眼神，见过他面对姬无夜时恭敬下藏着不屑的眼神，见过他故意逗自己开心时调侃戏谑的眼神，当然他也记得，面对叶青鸾时，深情又眷恋的眼神。

　　所以他不太明白，为什么墨鸦明明是用那一副平淡到死的语气，眼神却带着深深地怀念与痛楚。

　　后来他开始有点懂了，大概墨鸦是真的想告诉他作为一个杀手，尤其是在姬无夜眼皮子底下干活的杀手，还是不要有这种感情比较好。

　　其实对白凤来说，在他长大的这些年里，尤其是叶青鸾还在的时候，他们三个的相处模式就像家庭那样。而墨鸦的存在对他来说，亦师亦兄。同样，他似乎也在尽力给他做一个好的表率。

　　他会告诉他许多生存之道，就像前几日，墨鸦告诉他弄玉的名字和身世来历时又告诫他的话，“我们是将军的猎鹰，你就必须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又像今天白日里，他站在雀阁里听弄玉抚琴，直至一曲终了，心事明了，墨鸦才出口警告他“这座牢笼是将军府的禁地，我和你都应该远离。”

　　墨鸦就是这样，一直迁就他，保护他。

　　——但是墨鸦啊……

　　“我们得快些了，将军说了今晚要弄玉姑娘侍寝。”恐惧又急促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

　　——你和青鸾这样的表率，又让我怎么能做到不动于心……

　　“藏剑家规其四：行仁义，笃诚信，不得欺凌老弱，败坏祖名。”

　　黄衫女子念家规的样子渐渐在脑海中浮起。

　　——我想要的……不是在这里的生存之道……

　　“轻吟剑歌下五湖，心随白云走八荒。”
　　“逍遥此身君子意，一壶温酒向长空。”

　　“还有一种曲子写得是一种最特别的鸟儿，它是百鸟之首，但是在它的生命之路上，必须要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毁灭，当它历经磨难奋力冲破死亡的绝境，它将获得新生……”

　　——我想要的，是自由啊！

　　*

　　就像弄玉进入雀阁第一天时墨鸦产生的预感那样，事情朝着越来越坏的方向发展。

　　白凤为弄玉弄来的七弦琴，不仅让弄玉造成了一曲百鸟朝凤的奇观，更是让姬无夜觉得手下不听管教而暴怒。

　　中庭里的那七具尸体就是先前侍奉弄玉的七个仆从，姬无夜此番举动不过杀鸡儆猴。但并不是简单的只杀七个仆从，他口中的杀鸡儆猴，是准备除去白凤，由墨鸦亲自动手。

　　墨鸦当然不会真的对白凤下杀手，但纵使多年的感情也难以抵消他内心的愤怒。当他把白凤从雀阁外掠走带到山坡上，再从空中狠狠地扔下的时候，也只是在克制自己不要对他再下更重的手。但白凤显然不明白，他只是很怔忪地听着墨鸦说姬无夜派自己来杀他。

　　“我提醒过你，有些地方是我们不能越过的线，是你太任性了。”

　　“为了雀阁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那一把琴，已经有七个人丢掉了性命，他们的死为什么？他们的死谁会觉得内疚？你从来都不听劝！你一直都这么任性！”

　　墨鸦本以为这些话说完，能看到白凤后悔或是内疚的神情。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脸上竟然露出了隐忍的坚韧。

　　他红着眼眶，一字一顿，“其实你很清楚，他们的死，根本没有任何人内疚，也没有任何人牵挂，更没有任何人在乎，因为……我们跟他们一样，你在他们身上看到了我们自己的影子。”

　　“弄玉弹得那首曲子，讲的是一只离群的小鸟在寻找自己的伙伴，它飞了很久，但始终没有找到，它终于很累很累了，停留在一座空荡的山谷里，虽然它有翅膀，但面对广阔的天空，却不知道该往哪里飞。”

　　果然是为了弄玉。墨鸦微微侧首，“你是为了弄玉？所以你为她盗琴？”

　　白凤看着墨鸦摇头，带着从未有过的悲凉的笑容，“同样身处牢笼，我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而我盗得不只是一把七弦琴，还有我的自由。”

　　“墨鸦你不是也这样吗？一直后悔着因为自己没有绝对的自由而让青鸾白白送命。”

　　他本以为听完这些话，墨鸦会再次怒不可遏地训斥他，也有可能会直接取走他的性命。但他却看见墨鸦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语带感慨，“不愧是青鸾带大的孩子，真像她。”

　　白凤一时语塞，下意识地揪住了地面上的青草，但又像想起了什么似得，从怀中掏出了木头鹦鹉递给墨鸦，“鹦哥叫我转交给你的。说是附身符，能保平安。”

　　见墨鸦有些惊讶地看着吊坠，白凤又把手往前凑了凑，示意他拿走。却见墨鸦摇了摇头，他扶起白凤，“你留着罢，能保平安的东西。”

　　墨鸦看向白凤，就像白凤在成长中无数次犯错却又被宽容那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走吧，以后我们都要开始亡命天涯了。”

　　“记住，要快到超越生命流逝的速度。”

　　*

　　“你准备好了吗？花花那里也通知好了？他的情况到时候会比较凶险，你别哭，也别因为手抖误事啊。哦，对了，该出手的时候别客气，只要不打死就行。”

　　“嗯。”

　　*

　　白凤从小到大都挺任性，虽然也跟叶青鸾的宠爱有关，但他似乎骨子里天生就带着这种性格。如墨鸦所预料的那样，他果然因为放不下弄玉而重返将军府。

　　而那正好揭开了弄玉的神秘面纱，但姬无夜并不是一个女流刺客就能杀死的。为了护住弄玉，白凤再次不听劝地挺身而出。向来就迁就他的墨鸦也只能再次与姬无夜正面交锋。

　　将白凤护在身后的时候，墨鸦忽然产生了一种难言的恍惚感，时间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午后，也是面前这个人，让他亲自动手解决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那时候的墨鸦没能护住叶青鸾，痛失所爱。但这一次，他总算是能护住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所以当他最后使出“化鸦”拖住去追赶白凤的姬无夜，精疲力尽地倒在地上后，看着破开一角的屋顶，看着白凤渐远的身影，感受着胸口被箭贯穿的疼痛感时，竟然一点都不畏惧即将到来的死亡。

　　白凤……天空就在你的头顶……
　　用你最大的力量去飞翔吧……

　　“青鸾……”

　　他的眼角带上了笑意，喃喃。

　　——我没有负你……

　　——你最宠爱的小凤儿，今日终于浴火重生了……

　　*
　　墨鸦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句“青鸾”，很明显地传到了正主的耳朵里。她走出突出其来的光晕，就像当年消失那样。带着些许心疼地扶起墨鸦查看状况，快速地封了他的经脉，让血液流失的不那么快，又像是有些生气他把自己弄成了这样，低声在他耳边轻哼一声，“你可不许给本小姐死啊，又不是遗言，有什么话直接跟我说就是了。”

　　而后像是感受到了姬无夜盯着这里的眼神，她慢慢放下墨鸦，站起身，对着姬无夜笑的灿烂。

　　脑海中叶玉泉的声音传来，“那么叶青鸾，我的任务对象，最后做一次选择吧。”

　　“是现在就带着心上人回去接受治疗，还是把造成他伤势的罪魁祸首暴打一顿再带着心上人回去治疗？”

　　“当然是……”藏剑山庄向来骄傲不驯的大小姐缓缓地抽出了背上的轻剑，语带狠厉“第二个！”

　　她将剑尖对准姬无夜，似是调侃，“欺负我的人，你想好了要拿几条命偿吗？”

　　事实上，当叶青鸾凭空出现在墨鸦身边的时候，留在现场的人就都已经吓傻了，包括姬无夜。姬无夜这么多年来见过的死人不少，但是死后出现“异变”的也就叶青鸾一个。再加上，虽然现在的叶青鸾是藏剑成女的朔雪打扮，但那标志性的轻重双剑和漂亮的脸蛋，让他不得不想起三年前那个离奇的事件。

　　死而复生又来到这里，她还不知道在跟谁讲话般自言自语。说实话，姬无夜人生中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

　　所以，当叶青鸾手持轻剑冲上来的时候，他是懵圈的，能够格挡住她的招式，也不过是常年在战场上训练出的，身体的下意识的反应罢了。

　　但是到底是韩国大将军，叶青鸾第二波攻势上的时候，他已经反应了过来。大概是抱着“管你是人是鬼，反正不能赢过我”的想法，他的招式也带着招招致死的杀气。

　　先前说过，藏剑武学适合近身战，而姬无夜的兵器则是一把大刀。这样的过招，很明显姬无夜一开始就落了下风，面对叶青鸾不间断地梦泉虎跑，期间有贯穿着听雷啊断潮啊这样伤害性高的招式，他只能有些狼狈的反击。

　　轻剑如虹，翩若游龙。

　　——平湖断月，黄龙吐翠。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反手将轻剑送回，一个啸日又轻轻松松将重剑抽|出。

　　——峰插云景……

　　苦于脱不开近身战的姬无夜忽然感觉自己被一股强有力的推力给推了出去，但他握着刀还来不及欣喜之时，就见着叶青鸾横空跃起，举着重剑就朝着自己的方向砸了过来。

　　——鹤、归、孤、山！

　　*

　　几乎没输过的姬无夜大将军倒在这个金灿灿的女人脚下不知生死，而面对蠢蠢欲动地小兵们，叶青鸾一个眼波扫过去，对面就偃旗息鼓了。

　　“别给打死了啊……”叶玉泉无奈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你可以带墨鸦回去治疗啦，跟这个时代说拜拜吧。”

　　“嗯。”叶青鸾甩了甩重剑，像是甩去沾着着污秽似的，“还有气儿呢，我有分寸。”

　　她快步走到墨鸦跟前，轻手轻脚地扶起他，吻了吻他紧闭的眉眼，轻声道，

　　“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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