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有你

　　几乎找遍了所有地方，甚至亲身去到西海，都没有发现对方的踪迹。

　　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正在她准备离开之际，脑中却无端冒出一个念头，尽管转瞬即逝，不过已经足够她捕捉到尾巴。

　　“今天是什么日子？”

　　她的面部冷凝，眼中却仿佛燃着压抑而暗沉的火焰。

　　被她抓住问话的人俨然是被骇住了，直至反复确认无误后才敢哆哆嗦嗦地说出答案。

　　十月初五。

　　是她渡劫结束的日子。

　　颜樾闭了闭眼，旋即再没有迟疑，捏了个乘风诀便直奔目的地。

　　……

　　渡完劫之后，除了顺其自然外，司命堂还专门为回归天界的人准备了一种药，以消除记忆，抛却烦忧。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惦念着那些下凡的日子，而选择了后者的颜樾就是其中之一。

　　她不知道究竟该往哪条路走，也不记得从前的居所到底坐落于何处，只是根据在追溯镜中看到的景象，以及心中那份隐约的熟悉感，慢慢往前走。

　　现下已值深冬，地面上的积雪已铺得很厚，脆弱的人体抵御不住自然的冷冽，所以大家干脆便躲在家里取暖，街道上行人寥寥。

　　一家一户地路过，一浅一深地踏落，颜樾自有仙力护体，因此沿途走来恰得闲适，根本无惧严寒。

　　不知这样行了多久，她远远地望见这条街的尽头处落有一座房屋，简陋的木门前砌着几级台阶，而一个身着青衫的人就坐在上面。

　　颜樾顿住，认真地盯着那个身影看了片刻，然后才提步朝他走去。

　　自始至终，两个人的目光都没有从对方身上移开过，但莫名地，几乎是颜樾刚停在对方面前，她就看见对方的眼圈红了。

　　容崎仰着脖子，嘴唇止不住地颤抖，然而他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只匆忙地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狼狈与不堪。

　　不过显然，这样做无济于事。

　　“容崎。”她叫了他一声。

　　却不知怎么的，不仅没有让对方成功抬起头来看向自己，反而整个人越抖越厉害，甚至片刻后，连肩膀都开始小幅度地耸动了。

　　颜樾耐心地等了他一会儿，见对方实在半天没反应，于是正打算出声安慰一番。

　　可谁知，甫一碰到对方身体，一股逼人的寒气便从指尖侵入，随即直抵心脏。

　　对方居然一点御寒措施都没有！

　　难怪脸色那么苍白……就算不知道运功护体，但总会结个界把自己圈起来吧？！

　　这个认知不禁让颜樾大为光火，她直接拉住对方手臂，不客气地将人往上拽了拽：“容崎，起来。”

　　语气简直比冰雪还要冻人。

　　对方顺着她的力道驯服地站起身，却单薄得宛若秋季快要凋零的落叶，看起来摇摇欲坠。

　　“为什么坐在这里？”对方的一副颓废样让颜樾皱起眉头。

　　“因为……可以第一眼看见樾儿……”由于哽咽，容崎的话说得断断续续的，“……回来……”

　　颜樾不由得愣住了。

　　良久，她似是不适应地将头偏向一边，目光虚虚地注视着天空飘飘扬扬的雪花。

　　“万一我不回来呢？”

　　他有没有想过这个可能呢？

　　万一她不回来，他就一直在这里傻等？万一她不回来，他是不是要这样自欺欺人一辈子？

　　念及此，颜樾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我——”

　　她重新转回头，刚想告诉对方自己的决定，不料对方竟比她还要急切。

　　“樾儿，你先听我说！”

　　……好吧。

　　容崎勉强按捺住胸腔内汹涌翻腾的情绪，并且为了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他还费劲地挤出一个笑容。

　　“樾儿，你知道我第一次是在哪里见到你的吗？”

　　颜樾沉默着。

　　不过容崎也没想让她回答，接着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次，你随上一任往生门主来西海拜访我父亲，我就在旁边偷看。”

　　当时他只觉上半辈子都白活了，第一次见着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满心满眼都是她，甚至后来连睡梦中都是她的身影。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有点慌张，又有点新奇，但更多的是独属于他的晦暗的甜蜜。

　　从那以后，他想尽办法往天界跑，只要对方有可能出席的一切场合，统统不放过。

　　不得不说，往生门真是低调得令人发指，除了那次在西海的相遇后，他竟再也没遇见过她。

　　……甚至不是相遇，而是只有他注意到了她。

　　“我知道……你根本不想考虑这方面，但是……我真的自私得厉害。”

　　有一次在天界瞎晃悠时，他幸运地碰到了她的师父尤卿，于是跑上前理所当然地打听她的情况，最后还拜托对方替他委婉地转达自己的倾慕之意。

　　可惜，这一去就犹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后来听说你要渡劫了，我很害怕……”

　　为此，他偷偷派人去打听，可传回来的消息却令他大感震惊：对方的劫数居然还夹杂着桃花！

　　原先是担忧对方会在历劫的过程中碰到危险，可现在除了这个之外，他还担心……

　　对方会心悦别的男子。

　　“但是，我一点都不后悔……樾儿……”

　　就算对方直言今后都不愿再看到他……没关系，他可以抱着属于他们的回忆慢慢度过以后的岁月，顶多难捱点而已。

　　一世夫妻，此生足矣。

　　其实，他也不是很贪心，对不对？

　　……所以，他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半个月前，师父突然重回往生，尽管面上不显，但偶尔对于感情之事的提及，也足以令她恍然。

　　“其实这种事因人而异，你看你师父现在不是也过得挺逍遥自在？”说这话时，对方搂着一脸羞涩的师丈，笑得快活恣意。

　　镜像之中，她看到容崎在她睡着后无声落泪，而在最后决定和离时，他也一点没有让她为难。

　　总是独自承受着绝望与苦痛。

　　是不是……当初在选择以身替之的时候，他也对此早有预料？

　　从前有次师父问她如何看待男女之事，她只道无心情爱，并未在意此种插曲。

　　但现下再咀嚼回味，她却突然反应过来，原来从那时起，对方的感情便已有迹可循。

　　颜樾面色复杂地注视着对方，尔后慢慢开口：“容崎，你简直让人生气。”

　　“……嗯。”对方乖乖应了一声，眼里却逐渐积聚起莹亮的水光。

　　“不过……”她擦去他眼角的泪花，神情变得温柔而无奈，“你现在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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