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笛暗飞声

　　梅落繁枝千万片，犹自多情，学雪随风转。

　　玉笛等人一住就是五天，雾梅山上的梅花已经开始断续飘零而下。漫天落梅，随风轻扬，仿佛满天飞舞的蝴蝶。

　　这一日，玉笛告诉了萧剑忆那“赛华佗”的事情。萧剑忆听完后发了好长时间的呆，才说道：“原来死亡也并不是一件痛苦的事！”

　　“嗯。” 玉笛点头道：“你不要太自责，虽然他为救你而死，但对于他，能去追随爱人，也是一种解脱。”

　　萧剑忆又想了一会儿，终于释然，笑道：“小妹，谢谢你！”

　　玉笛微笑。

　　“小灿、、、他知道吗？” 萧剑忆指的是“赛华佗”已经死去的事。

　　玉笛摇摇头，那“赛华佗”虽然间接害死了小灿的父母亲，但对他那么多年的师徒恩情，小灿并不恨他。知道亲人离世并不是件愉快的事情，她并不想告诉小灿。或许，让他认为“赛华佗”仍在到处云游，会更好吧！有些事情，瞒不了一世就不要隐瞒，但能瞒得了一世的善意谎言，有时候不说会更好。

　　突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有无冥宫的小厮前来禀告：“萧盟主、玉笛姑娘，白神医说南宫公子醒了，请两位前去！”

　　玉笛和萧剑忆闻言大喜，连忙赶去。

　　进得南宫凌的房间，南宫凌又睡下了。白灿、花流枫和锦瑟都在。

　　“玉笛，南宫凌刚醒了一会儿，现已没什么大碍了！只是昏迷那么久，身体虚弱，慢慢调养，很快就能恢复了。” 白灿对玉笛解释道。

　　玉笛点点头，看向床上的南宫凌。玉笛想起初见他时他在几个纨绔子弟手里救下她，那时的他潇洒如风，风姿卓越。如今只见他脸色苍白，浑身枯槁，那么多天的昏迷早已让他不复往日的风流倜傥。眼圈顿时微热起来。

　　“南宫公子已经很久没有进食，我去吩咐下人煮点粥来！” 锦瑟看众人都在，就先行出去了。

　　白灿微微皱眉，“南宫凌身中的毒药是新药，江湖上目前还没有人使用过，以至我研究配方浪费了不少的时间。”微一顿，又道：“南宫凌的食物还是由我亲手来弄比较好！”说完也出去了，言下之意竟是不信任锦瑟。

　　萧剑忆笑笑，不置与否，看看玉笛和花流枫，心想他们两人或许需要独处，说了声，“我等下再来！”白灿前脚刚走，他后脚也跟出去了。

　　屋内即刻只剩下玉笛和花流枫，还有床上没醒的南宫凌。

　　花流枫眼神复杂的看着玉笛，这些天他想了很多，越想越心烦。他想离开玉笛，却又情不自禁的思念她。他的理念道德告诉他即使他和玉笛在一起了，他也不会忘记玉笛曾经靠吸食别人的内力练功，他永远不能谅解，但他又狠不下心来马上离开玉笛。左右为难，心下烦躁不安。

　　玉笛却没想那么多，花流枫能接受她最好，若不能接受，她会伤心，但不强求。两世为人的经验告诉她，除了爱情，她还有生活。爱情只是生活中的一部分，虽然是重要的一部分，但强求却一定没有好结果！

　　她忽然想起花流枫好久没对她笑过了，那种温暖如和煦的春风般的笑容，那种温软暖语，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玉笛心下苦笑，原来爱她，让花流枫不快乐呢！

　　就在两人心思远去的时候，骤然一人影急掠而来。来人轻功了得，再加上花流枫魂不守舍，他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就到了玉笛眼前，对着玉笛当头劈下。

　　花流枫大惊，急忙跃身挡下那极快的一劈。

　　“砰——” 花流枫连退两步才能停住身形，来人好强的内力！定神一瞧，竟是令狐彰！花流枫不禁脸色大变，刚才那一劈，令狐彰的内力似已在他之上，他们分开时间不长，令狐彰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提升内力的？

　　令狐彰看是花流枫挡住了他，心头大怒，“又是你！你这执迷不悟的家伙！她这妖女，害死人无数，你有什么好顾惜的？你是忘了你大哥是如何死了的吗？”

　　花流枫一愣，脸色渐渐惨然，心里如天人交战，当下说不出话来。

　　令狐彰看中花流枫出神的机会，遽然跃过花流枫闪电般地向玉笛出手，玉笛“啊”声还没叫出，一条软鞭勘勘到了玉笛胸前，鞭风带着厉气已然划破玉笛的前襟。玉笛想逃又不及软鞭快，心下知道这次真的大劫难逃了，脑中死灰一片，只得闭起眼来承受。

　　只听“砰——唰——噗——”三声，玉笛没感到预想中的痛楚，脸上一阵微热，已被一人推倒在地。玉笛睁开眼，扑在她身上的竟是南宫凌！原来他被刚才的动静吵醒，看到玉笛危险，竟一下子扑了过来！

　　那“砰”声是南宫凌把玉笛扑到地上的声音，“唰”声是令狐彰的软鞭打到南宫凌身上的声音，最后的“噗”声则是南宫凌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的声音。

　　事情猝然发生，等玉笛睁开眼，南宫凌已经倒地不起，面如死灰了。玉笛一下子“啊——”的一声凄然叫了出来，花流枫这才仿若初醒，又被眼前的事情惊呆，而令狐彰也没想到南宫凌会突然冒出来受他一鞭，眼看事已至此，一不做二不休，又一鞭甩向玉笛。

　　这时白灿、萧剑忆赶到，白灿看到玉笛满脸鲜血的倒在地上，仿佛被当头一棒，脑中“闷”的一声炸开，心痛难忍，他全身紧绷瞬间进入对敌状态，“忽—”一下截住那正甩向玉笛的鞭子，杀气骤起，睚眦目裂，连鞭子带人甩向墙上。令狐彰心下骇然，要是撞上墙壁，白灿迸发的内力定会让他去掉半条命！速即运足十成功力，抵消去势，在空中连换身形，双手在墙上一撑，反身窜回。令狐彰看到萧剑忆也在，知道今天杀玉笛已是不可能，连连跃身，飞出窗去。

　　萧剑忆看了白灿一眼，“你留下！”说完便飞身追赶上去。

　　白灿随即闪身到玉笛身边，扶起她，害怕的连声急呼，“玉笛！玉笛!”

　　玉笛正呆呆的抱着南宫凌，浑身是血。南宫凌双眼紧闭，嘴里不断的溢出血来，气若游丝，不省人事。

　　“小灿。”玉笛用茫然的眼神看着他，仿若已经呆了。

　　白灿这才看清玉笛身上的鲜血并不是玉笛的，心下略宽心，忙给南宫凌搭脉。这一搭，白灿脸色顿时沉重起来，他担心地看了玉笛一会儿，说道：“他本是十分虚弱，如今已被震断心脉，怕是、、、我现在给他传真气、、、试试看能不能护住他的心脉，你、、、”也不多说，忙给南宫凌渡真气。

　　大约一柱香时间，南宫凌幽幽醒转，他抬头便看到玉笛担心忧愁的脸，微微有些迷茫。然后感到身后白灿正在给他传送真气，脑子才有些清醒，慢慢想起来刚才发生的事来。

　　“小笛，你没事吧？” 南宫凌看向玉笛。

　　玉笛哽咽说不出话来，直摇头。

　　“咳咳、、、” 南宫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白灿皱眉，南宫凌心脉已断，他也无力挽回，他又担心的看了眼玉笛，真心道：“南宫凌，我谢谢你！你、、、你还有什么未了之事，我定帮你完成！”

　　玉笛闻言浑身一震，为什么南宫凌要救她，为什么？一命换一命，又是何苦？她情愿死的人是她自己！

　　南宫凌微微笑了起来，“你不要谢我、、、咳咳、、、若自己喜欢的女人在自己眼前有危险都不能相救，算得了什么男人、、、咳咳”

　　玉笛愣住，随即泪水直下。

　　“小笛、、、、、、”南宫凌气息开始混乱，双手伸向玉笛。

　　玉笛忙抓住他的手，泪眼朦胧，“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南宫凌微微摇头，眼神突然飘忽的很远很远，玉笛吓的直摇他的身体，“少爷！少爷！”她做过南宫凌的丫头，这个称呼她从没改过。

　　白灿赶紧又向南宫凌渡真气。南宫凌的脸色渐渐变的有些潮红起来，他突然紧紧地抓住玉笛的手，力气大的惊人，凝视着玉笛，一眨也不眨，神色仿佛既痛苦，又悲哀，“小笛，你知道吗、、、我一直很后悔、、、很后悔、、、”

　　“我后悔、、、为什么那天我离你而去、、、为什么那天我不告诉你、、、” 南宫凌奄奄一息，一个字一个字艰难的吐道：“我—其—实—不—介—意！”

　　“我知道你从来不介意我的身份，我的过去、、、”玉笛笑着流泪，“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南宫凌仿佛微笑了一下，终于长长吐出最后一口气，闭目死去。

　　玉笛身形一颤，脸色惨淡，身体止不住的发冷。

　　花流枫整个人都懵了，从令狐彰甩鞭，到南宫凌扑到玉笛身上，最后他死去，其实不过一会儿功夫，他站在旁边，却仿若过了一个世纪之久。他知道，南宫凌这一死，有些东西变了，再也回不到过去，就像南宫凌再也活不回来!

　　萧剑忆回来，看到南宫凌死去，也不禁黯然。令狐彰在短短时间内，武功大增，萧剑忆追上他，和他过了几招，竟被他逃脱了。

　　、、、、、、

　　南宫凌葬在雾梅山山顶的那些淡黄梅花的下面，孤坟、飞雪、落梅，有着无尽的孤独，美丽和哀伤。

　　玉笛在吹笛，幽异的曲调如泣如诉，如呜咽般轻轻飘荡在山顶。她的眼里没有悲伤也没有眼泪，只有一片寂然如死的空白。

　　众人心下恻然，淡淡哀愁淡淡环绕。

　　又好一会儿，众人一一下山，只剩下白灿和花流枫还陪着玉笛。白灿看看花流枫，微微蹙眉，也转身离去。他知道他们需要单独谈谈。

　　半响，花流枫轻轻开口，“玉笛，我、、、对不起！”

　　玉笛的笛声突然中断，她缓缓放下手中的笛子，眼神迷离，愣在那里。

　　“玉笛！” 花流枫上前抓住她的肩膀，神色十分痛楚。

　　玉笛抬头凝视花流枫，突而笑了笑，温和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从来没有。”她平息了口气，眼神却愈发清澈起来，“就算少爷死了，他也是为我而死，你从来没有对不起谁。而我、、、我却是真的死过一次了、、、现在的我是少爷的命换来的、、、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花流枫闻言眼睛越睁越大，胸口一闷，一口气憋着吐不出来。他知道当时因为自己分心才让令狐彰那一鞭有机可乘，在那种紧急时刻，他偏偏心不在焉，换而言之，是他把玉笛的命生生交了出去！现在南宫凌为救玉笛而死，她却不怪他，只说她是死过一次了！她死过一次，是他亲眼让她在他的眼前死过一次！她说让以前的事情过去，是想和他情断恩绝吗？情断恩绝、、、情断恩绝、、、这四个字在花流枫脑中如雷回响，他忽然忍受不住，“啊——”一声长啸，直逼云霄！

　　玉笛微有些讶异，看花流枫踉踉跄跄的下山离去，凝滞的看了会花流枫的背影，幽然一叹，又转身温暖平和的看了南宫凌的坟一眼，复拿起笛子吹起来。

　　白灿远远望见花流枫踉跄离去，眼神闪烁，若有所思。当他看到玉笛满脸鲜血的倒在地上时，真恨不得杀了花流枫！他任由令狐彰伤害玉笛，又一直辜负玉笛对他的爱恋，这样的男子，怎配佩的上玉笛？他远远守着玉笛，听笛声悠扬，仿佛玉笛的心情也轻快起来了！

　　白灿几个纵身，已到玉笛面前。

　　玉笛曲罢，放下笛子，对白灿温和一笑，是那种看破生死、毫无芥蒂的笑，仿若重生，清馨婉然、温和从容的笑。她丝毫不好奇白灿离去后怎么又回来了，只是那么淡雅的一笑。她对着南宫凌的坟墓轻轻说道：“少爷，我会常来看你。”微停歇了会，转身对白灿说道：“我们走吧！”

　　白灿看玉笛笑容温煦，好似已经放下南宫凌的死，顿时也放下心来，开心道：“那我们走吧！以后我会和你一起来看南宫凌的！”

　　玉笛点头粲然一笑，“好！”

　　白灿心里一动，好像拨开云雾见到太阳般暖和。玉笛，看起来有点不一样了，他说不出不一样在哪里，但感觉，现在的玉笛好像很轻松，很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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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锦瑟的别苑，众人都在。锦瑟、萧剑忆、花流枫甚至曼玲，齐聚大厅，各个脸色肃穆。

　　“发生什么事情了？”玉笛不由问道。

　　众人都脸色难看的望向白灿，不发一语。白灿被众人看得莫名其妙，微微动怒。

　　锦瑟浅笑，起身缓缓说道：“无冥宫刚接到消息说，罗绮教于十一月二十五日——杀‘云龙寨’一十八个人，抢了寨主夫人薛如花；十二月三日——杀‘流星阁 ’阁主白玉堂，抢其夫人风落雁；十二月四日抢洛阳女侠欧阳小蝶；十二月五日、、、、、、” 他最后微笑结束他的话，“总之江湖一些有名的美人都被罗绮教给抢了。”

　　白灿愈听脸色愈阴沉，听到最后众人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戾气了。在场众人其实都知道白灿是罗绮教教主，虽然从没明言，但锦瑟、萧剑忆和玉笛是早就知道了，花流枫和曼玲倒是刚刚知道。

　　“凭什么说是我罗绮教做的？” 白灿冷冷问道。

　　“第一，罗绮教历来被公认为武林魔教。第二，在案发现场留有罗绮教的信物——美人柳叶刀。” 锦瑟用仿佛发生什么都决不会动容的语气徐徐道来。

　　众人心下恻然，从十一月间至今日，足足一月有余内，白灿都和众人呆在一起，根本没有离开过。要么是罗绮教内另有他人做的，要么就是有人嫁祸。但这事情已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各门各派都义愤不已，纷纷扬言要铲除罗绮教为己任。又加上如锦瑟所言，罗绮教历来被公认为武林魔教，人们对其偏见甚重，这次白灿是真的有大麻烦了！众人和白灿一路相处过来，白灿为人虽然冷漠、恣意张狂，但其实性格单纯，根本不是外人传言中的那种的魔头，心下对他还是有些担忧的。

　　这时萧剑忆却突然朗声笑了起来，笑声在肃静沉重的厅中突兀响起，吓了众人一跳，连锦瑟都有些惊讶。

　　“大哥？”玉笛困惑不解的望着萧剑忆。

　　萧剑忆终于止住了笑，他边擦掉笑出来的泪水边揶揄的看着白灿道：“云龙寨寨主夫人薛如花你也抢，真真、、、”他仿佛想起了什么，脸憋得通红，一口气咽住，呛的说不出话来。

　　玉笛上前欲拍萧剑忆的背，但锦瑟已早先她一步，他动作轻柔，温婉的一下又一下给萧剑忆拍背顺气。玉笛微微一怔，锦瑟真的是一个很温情的人。

　　“咳咳、、、” 萧剑忆顺过气来继续调侃道：“我真的很佩服你！那薛如花、、、那薛如花、、、哈哈，笑死我了！”

　　众人皆愣，萧剑忆认识那薛如花？他笑成这样，又是如何？

　　萧剑忆看众人都迷惑的表情，心情大好，“那薛如花我以前见过，你们见到就知道了！”

　　白灿冷冷瞥向萧剑忆，淡淡道：“这不是我们做的。罗绮教没有我的命令，不会做这种事！”

　　萧剑忆笑完，终于说正事，“那就是有人嫁祸罗绮教！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总得想办法解决。”他微一顿，转向锦瑟，“锦瑟你说这事怎么办才好？”

　　锦瑟含笑，他的声音纤细秀气，“既然这些天白公子呆在敝舍，那由我无冥宫出面作证，或许能解决。”

　　众人欣喜，这么简单自己怎么都没有想到。无冥宫为武林正道，又是威名在外，由其出面，那是最好！

　　“小灿，武林盟会会召集各武林人士，再由无冥宫和在场的我们作证澄清、、、不一定真的能解决，但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姑且一试无妨！” 萧剑忆提议道。

　　白灿蹙眉，但不答话，

　　玉笛知道白灿为人孤傲，他不一定肯接受萧剑忆他们的帮助。以他的想法，大概是走一步算一步，别人想来找麻烦，尽管来找。他见招拆招，大不了命一条，关于名声好坏，他从不在意。

　　“小灿，试试也好的！” 玉笛温婉劝道：“罗绮教众多人员，定也是有家有亲人的！能不用武力解决是最好的办法！”

　　白灿看玉笛温和的眼神，微愣，沉默。

　　“再说，你若老是被追杀来追杀去的，我都见不到你了！”玉笛笑道，氤氲的眼睛里有一层薄雾缓缓散开，神情专注的注视着他。

　　白灿心下一动，当即答应。

　　于是众人一行启程前去开封武林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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